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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冤家方稚儿 ...

  •   淳于衍的银针最终没有落下。

      在陈阿娇那声撕裂般的尖叫后,昭阳殿内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寂静,唯有冰鉴融化的水滴,间歇地敲击在青铜承盘上,发出清冷的“嗒”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榻上那个骤然睁开双眼的女童身上。

      陈阿娇,或者说,融合了现代陈娇灵魂的阿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馆陶公主的泪痕、汉景帝玄端上细微的尘土、以及那个跪在地上,仰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与懵懂的男童——未来的汉武帝,刘彘。

      “娇娇?我的娇娇……”馆陶公主的声音是破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小心翼翼,她冰凉的、染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阿娇的脸颊,仿佛触碰一件极易碎裂的珍宝。

      阿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属于七岁阿娇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嗡鸣着涌入她的脑海。上林苑的马蹄声、棠棣花香、额角的剧痛……与这些画面交织的,是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离婚协议书的冰冷触感、以及母亲在ICU外憔悴的面容。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这一刻强行糅合在一起。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是苍术的苦和蘅芜的香,这味道奇异地安抚了她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再睁开时,她眼中属于成年女性的惊惶与理智,稍稍压过了孩童的混沌。

      “娘……”她再次尝试发声,这一次,音节清晰了一些。这声呼唤带着这具身体本能的依赖,也带着陈娇作为一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对眼前这位悲痛母亲的复杂共情。

      馆陶公主瞬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阿娇窒息。阿娇能感觉到母亲身体的剧烈颤抖,以及那昂贵锦缎下,瘦削得硌人的骨架。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馆陶公主喃喃着,像是说给阿娇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汉景帝在一旁,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宽慰。他挥了挥手,示意淳于衍等人退下。御医和宫人们无声地行礼,躬身退出殿外

      “阿姊,娇娇既已醒来,好生将养便是。朕已吩咐太医署,用最好的药材。”景帝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少时姐弟的情谊似乎又回到了眼中。

      馆陶公主这才稍稍松开阿娇,用袖子拭了拭泪,恢复了几分长公主的仪态:“劳陛下挂心。”她目光转向仍跪着的刘彘,语气柔和了些,“彘儿也起来吧。”

      刘彘乖巧地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榻上的阿娇。他迈着小短腿,往前凑了凑,将刚才景帝赐下的双龙佩又往前递了递,小声说:“阿娇姐姐,给你。”

      阿娇看着他。四岁的孩子,粉雕玉琢,眼神清澈,完全无法与记忆中那个雄才大略又冷酷无情的汉武帝联系起来。她心中五味杂陈,有荒谬,有好奇,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是对历史上那个被废的阿娇,也是对眼前这个尚不知未来命运几何的孩童,或许,还有一丝是对自己。

      她勉强动了动手指,想要去接那玉佩,却浑身无力。

      馆陶公主见状,代为接过,轻轻塞到阿娇手中。玉佩温润,带着刘彘孩童的体温。

      “娇娇,彘儿说要用金屋子把你藏起来呢。”馆陶公主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逗女儿开心,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连日来的阴霾。

      阿娇听着这流传千古的誓言,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金屋藏娇?最终不过是长门冷宫。但她现在没力气去思考这些,这具身体太虚弱了。她只是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刘彘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景帝见阿娇精神不济,便道:“让娇娇好生休息吧。阿姊,你也多日未曾安枕,今日可宽心了。”

      馆陶公主点了点头,亲自替阿娇掖好被角。

      帝辇离去,刘彘也被乳母带走,喧闹的昭阳殿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心腹宫人垂手侍立。

      馆陶公主坐在榻边,紧紧握着阿娇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像是要把这几日的担忧和后怕都倾泻出来。

      “……你可把娘吓死了。那日从上林苑回来,浑身是血,气息弱得跟游丝一样……你若有个好歹,娘也不活了……”说着,眼眶又红了。

      阿娇安静地听着,感受着这份沉重而真切的母爱。她搜寻着脑中的记忆,轻声问:“爹……爹呢?”

      馆陶公主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随即被掩饰过去,语气带着几分抱怨:“你爹?他倒是心宽!前几日还知道着急,守在殿外。见你稳定些了,昨日便被他那些门客请去南山狩猎了!说是要猎一张白虎皮给你压惊,哼,我看是他自己耐不住性子,想出去纵马罢了!”

      她拿起宫人奉上的温蜜水,小心地喂了阿娇一口,继续抱怨:“你那个爹啊,一辈子就是个富贵闲人的命,半点不懂争抢。堂邑侯的爵位是安稳,可在这长安城里,光有爵位顶什么用?若不是娘在宫里为你、为这个家筹谋,我们母女早不知被挤兑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阿娇默默地吸收着这些信息。堂邑侯陈午,她的父亲,在历史上确实是个存在感不强的驸马。听着馆陶公主的抱怨,她忽然觉得,这位历史上以权势欲闻名的长公主,内心深处,或许也藏着对丈夫“不求上进”的失望和独自支撑家族的疲惫。这与现代那些既要操持家务、又要职场打拼,还得督促丈夫“上进”的女性,何其相似。

      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馆陶公主的手背。

      馆陶公主一愣,停下抱怨,看着女儿清澈却似乎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一软,叹道:“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如今醒了,比什么都强。至于那桩婚事……”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彘儿那孩子,瞧着是机灵的。他母亲王美人,也是个明白人。有娘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阿娇垂下眼帘。婚事?金屋藏娇?
      她一个刚从婚姻坟墓里爬出来的人,转眼又被塞进另一个已知结局的婚姻里,真是莫大的讽刺。

      但她现在能做什么?反抗吗?以一个七岁、刚重伤初愈的身体,去反抗皇帝的金口玉言和母亲的精心布局?无异于螳臂当车。

      既然无法抗拒,不如暂且接受。反正距离真正成婚,还有漫长的时光。当务之急,是养好这具身体,弄清楚这个时代的规则,以及……她这个意外闯入的灵魂,究竟能在这既定的历史轨迹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娘,我累了。”她轻声说,脸上适时地露出倦容。

      馆陶公主立刻收了声,连声道:“好,好,你睡,娘就在这里守着你。”

      阿娇闭上眼睛,不再强行去梳理混乱的记忆。她感受着身下柔软的锦褥,空气中漂浮的安神香气,以及母亲守在身边的安稳感。

      既然老天让她以陈阿娇的身份重活一次,摆脱了前世那段失败的婚姻,那么这一世……她至少要先为自己,好好活下去。至于那座未来的“金屋”,等它有本事困住她时,再说吧。

      昭阳殿内,薰风拂动纱帷,冰鉴送着丝丝凉意。重生的陈阿娇,在馆陶公主温柔的注视下,终于沉入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真正安稳的睡眠。未来的路还很长,而她,需要时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见冤家方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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