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府痴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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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儿乖，好好把药喝了。”
打扮华贵的妇人耐着性子端着一碗药，哄着缩在墙角的小姑娘。
那姑娘的年纪约摸十四五岁，却没有一丝这个年龄的姑娘该有的样子，身形瘦削，目光呆滞，一副痴痴傻傻的孩童模样。
“兮儿，来，把药喝完了，娘去给你拿糖吃。”
小姑娘闻言抬起了头，略显呆滞的眼中盛着兴奋，呢喃着重复这一个“糖”字。
“对，喝完了药娘就去给你拿糖。”妇人赶紧接着温言几句，总算是哄着孩子把一碗苦药喝了下去。
放下药碗，妇人面上染满疲惫，看了一眼嘟着小嘴在床上发呆咬手指的女儿，黯然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她不会去拿糖的。
床上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姑娘或许不知道，但是她身体里寄着的那个灵魂却是知道的。哄骗是世人最会做的一件事情，大人哄骗小孩，男人哄骗女人。
放在嘴里吮咬的手指拿了下来，小姑娘呆滞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眼眸变得幽深。
梳妆台上的铜镜照映出一个人影，不庸俗却也不惊艳，只能堪堪算得上眉清目秀，小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
那是这具身体的模样——相府嫡小姐薛锦兮，而现在占据着这身体的，却是一个已经死去将近两年的人。
“萧湄。”
她低声开口叫了一声这个名字。
作为萧湄，她已经死了将近两年，但是作为薛锦兮，她只活了一年。
这一年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要这么唤一遍自己的名字，唯怕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而这一年，她也几乎摸透了现在这具身体原先的一切，倒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这身体的主人只是一个痴儿，底细再简单不过。
薛锦兮虽是相府嫡女，但是在众姐妹中排行第四，前头有三个姐姐都已经嫁了出去，还有一个尚未到达弱冠之年的兄长薛荣华和小自己几柱香的妹妹薛锦岚，都是二夫人所生。
说到这兄妹两，薛锦兮没有什么印象，萧湄也没什么感觉，倒是锦兮的娘也就是刚才那位夫人对他们恨得不行，而个中原因说起来也确实让人生怜。
锦兮的娘是相府的夫人，姓徐单名一个玉字。嫁给他爹许久一直没能为她爹生下一儿半女，长久以往自然受了冷落，她爹就娶了很多小妾，偏偏小妾只生下一群女儿，直到二房的夫人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母凭子贵，自然也就受宠。
后来，夫人总算是怀上了，偏巧二夫人又怀上一胎，还在同一天生产，产婆和大夫都被带去了二房那边，导致锦兮的娘难产，好不容易产下一个女儿，却是一个痴呆的孩子。
不过说到底也是十月怀胎所生，即使是心智不全，夫人也未曾想这也是让夫人心底一直愧疚的事情，至于她爹，是从来不会来见她的。
偏生是这样一个孩子，一年前意外落水失了性命，才让她萧湄得以重生，只是，她到底没再能以萧湄的身份活。
她本可借着那次机会让锦兮活得像个常人，却因为锦兮的爹放弃了这念头，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爹，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薛京，亦是当初害死她兄长的帮凶。
也许，借着锦兮痴傻的身份，能够手刃仇人。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缝，萧湄赶紧低下头，再抬起眼的时候，眼底又是一片乌蒙。
进来的人是她的老仆，叫卜婆。
没有人知道卜婆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是锦兮刚出生不久被夫人招进府里的，锦兮因为难产身子差，卜婆身上有很多片方可以给婴孩强筋健骨。
卜婆不姓卜，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因着她会一些卜卦之术所以叫她卜婆，有人说卜婆是乡下的神婆，也有人说卜婆是出世的老神仙。
总之，萧湄现在能够成为薛锦兮，就是因为当初锦兮溺亡的时候，卜婆为她招魂。
听说招魂消耗元寿，所以锦兮的娘一直好好伺候着卜婆，卜婆却不习惯被伺候，偏生要过来伺候锦兮。
“小姐还没睡呢？正好，老爷来看你了。”
她口中的老爷，正是她重生为薛锦兮这一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薛京。
一眼迷茫地看过去，小手抓抓脑袋，萧湄做出听不懂的模样，顾自低头绞着手指，心底却在暗自盘算着。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相信薛京突然良心发现跑来看一直被冷落的痴傻女儿。
薛京一身朝服未退，显然是很晚才从宫中回来，而一回来，就直接往这里来了。
他本就不是身形高大的人，现在较之两年前萧湄见过他的时候，吃得圆润了一些，带着一副慈善的眉目，若不是身上还摆着相国的架子，萧湄几乎要以为他是相府的管家。
“这是怎么了？”薛锦兮不会回答他的话，这话自然是问卜婆的。
“回老爷，近日天冷了，小姐总喜欢跑出去玩雪，冻着了，喝过药就没有大碍了。”
“什么叫喝过药就没有大碍？请大夫瞧过了吗？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这……二夫人说病得不重抓些药就好。”
近来二夫人借口夫人要照顾锦兮为由，分了一些权利到自己手里，其中府中家眷得病要请大夫需得请示的权利就到了她手里。
“这样……我且与她说说，明日你去请上城里最好的大夫，用上贵重的药材，赶紧把病治好。”
“是。”卜婆点头应声。
薛锦兮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薛京，她不能直白地问他，就只能这么以一个痴儿的方式来表达了。
薛京没有怎么与锦兮相处过，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又交代了两声就离去了。
卜婆呢呢喃喃地过来帮萧湄盖好被子，大致的意思是说‘老爷今日怎么转性了’，又拖着步子去把灯吹熄了，才出了屋子。
转性？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转性的，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让锦兮去做。
躺倒在床上翻覆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究竟锦兮一个痴儿能为他做什么，只得先作罢，沉沉地睡过去，又偷得一日光阴。
自那以后，连着过了好几日，萧湄，或许应该叫做薛锦兮，一直没有再见到她的宰相爹爹，但是那日的相见也确实不是在做梦，因为第二日确实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也送来了很多珍贵的药材。
阿娘今日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但是锦兮是没法开口问她的。
中秋节那日下午，府里的管家亲自送来了几件漂亮的新衣裳，还带来了几个手巧的丫环，说是老爷吩咐让小姐晚上上桌，好好捯饬一番。
薛锦兮的小院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在丫环七手八脚梳妆打扮的时候，只得乖乖坐在梳妆镜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除夕、上元、端午这些节日薛锦兮都没有上过桌，若不是因着是嫡小姐的缘故，府里怕是都要忘了还有她这号人，如今一下子把她从这小小院落叫出去，莫说是薛锦兮，就连寓居在她身体里的萧湄，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心里有一丝不安，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除非那个人对他有用。
这一点，上一世她就已经知道了。
晚宴设在了前厅，几个嫁出去的姐姐带着姐夫孩子一起回来了，摆了几张桌子，按着长幼尊卑的次序跪坐一堂。
本想着如果不够位置她就可以有借口先回去了，不想她爹竟然给她留了位置。
而且，是坐在他的边上。
饭桌上的气氛怪怪的，饭桌上的每个人都是怪怪的。
薛锦兮坐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怯怯地往阿娘的身上躲了过去。
“娘……我想回去……”她把小脑袋往阿娘身上蹭了蹭，怯生生开口道。
平日里的锦兮只是傻笑和发呆，并不多说话，这么一开口，徐玉倒是有些心软了。
“老爷……”
“好好吃饭！锦兮就是平日里呆在她的小院里不出来，今天只是自家人，若是这样都害怕的话，日后要上大场面怎么办？”
“老爷说的是。”徐玉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看了二夫人一眼，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饭桌上的好菜食都摆到了薛锦兮的面前，薛锦兮看了阿娘一眼，阿娘
看了阿爹一眼，最后对她点了点头，她才敢动筷子。
往嘴里塞进满满一嘴肉食，薛锦兮满意地咧嘴笑了起来，夹起一筷子就往阿娘的嘴里送去。
她不敢抬头看饭桌上的其他人，他们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
“娘……不哭……”薛锦兮紧张地放下碗筷，伸手要去擦她脸上的眼泪，伸出去的手被她先一步抓住，带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老爷……”
“坐下！”薛京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老爷，不要这么大声，会吓着锦兮。”一旁的二夫人看了一眼缩在夫人怀里的锦兮，柔声劝道。“不过姐姐你也是，多好的事情，你莫不是想抗旨？”
抗旨？
薛锦兮心里咯噔一声，明显地感受到了抱着自己的人的身子颤了一下。
现在，能够颁布圣旨的是那个人。
他，要对薛锦兮做什么？
“爹，娘，到底什么事？”问出了她的疑惑的是她异母的哥哥。
薛京长舒了一口气，重重放下手中的筷子，没有看任何人，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
“皇上下旨赐婚，十日后，锦兮就要嫁入淳王府，按天家的礼仪，为名正言顺的淳王妃。”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相府痴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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