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豆别跑[娱乐圈]》千小予

4、第3章 低血糖

　　周五晚，得知苏俊枫和凌轩要赴京郊拍一部广告，谭小然约了江玲，次日一早一块包车去围观。她自知这一番舟车辗转，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便没有带相机，倒是江玲背了一架单反。奔驰在出城的高速公路上，天蒙蒙亮，晨光熹微下，副驾上的谭小然有些昏昏欲睡。反而江玲追了大半个星期，依旧兴致勃勃，在后座上一面絮絮叨叨地讲着天岚文化几个新来的助理有多么不靠谱，对粉丝蛮横无理态度差，对艺人也敷衍了事照顾不周，念来念去还是觉得陆金虎最靠谱，对苏俊枫尽心尽力，对粉丝也态度和蔼，深得民心。

　　长途的车程总是乏味而疲惫，谭小然从后视镜里看到江玲终于念得累了，倚着车窗沉沉睡去时，不由得微笑。她承认自己很佩服江玲，在这个人际混杂的粉丝圈子里，江玲有着大把的人脉，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有办法找出凌轩的去向，比如粉丝们跟车跟丢了、打听不到行程了、查不到航班信息了……等等，江玲总有办法解决。而谭小然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清楚，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的绝大多数人脉，都来自江玲。

　　她知道这样不行，在任何一个地方混，必得有拿得出手的实力，才不至于被圈子抛弃。

　　她也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尽管这种努力可能并不被圈外人理解。就像是在她十几岁就开始求学在外，独自生活的每一个夜晚，在那困苦的、靠数着星星度日的每一天，偶然间看到苏俊枫的海报，看到画面上那个干净清澈的少年安静的眉眼，他一笑，仿佛世界都亮了。

　　每一个少女的心里，都住着一个白衣少年。

　　如今，白衣少年已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少女也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只是她相信，她的偶像永远都不会老，因为他一直活在她最年轻的梦里。

　　从回忆中起身，车子已到了郊外拍摄的地点，窗外疏疏落落下起了雨夹雪，谭小然把江铃轻轻推醒，戴上风衣的帽子，两人就那么相互挽着，踏进风雪里。

　　这是一个高档别墅区的物业楼，临时作为拍摄景点，大楼之外已挤满了层层叠叠的粉丝。苏俊枫和凌轩的粉丝有数千万，在这数千万人中，见过他们本人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在这一小部分中，能够混进非公开场合见到本人的，就更少了，然而即便如此，在这隐蔽的拍摄现场，也被扛着长焦相机的前线粉丝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天外落雪，丝毫不减热情，粉丝们用纸巾擦干被打湿的镜头，将焦距调到最远，费力地隔着厚重的玻璃窗，向楼内拍摄着，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服、头发上沾满水迹。谭小然没拿相机，今天压根就没打算拍照，自是乐得轻松自在。

　　四周是一片咔咔咔的拍照声，谭小然实在不知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透过镜头究竟能看到些什么，前方的玻璃门中影影绰绰，仿佛有人走动。天边的飞雪洒满肩头，蓦然间耳畔一阵尖叫，她循声抬头，赫然望见苏俊枫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无窗的阳台上。天色昏沉，飞雪漫天，一身白衣的他，仿佛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楼层不高，她仰起头，上空的身影，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天地般茫远。嘈杂与尖叫声中，她望见苏俊枫转头，看向一旁的陆金虎，嘴唇微动，飞雪满天中，她依稀能够辨别出苏俊枫低低道出的那几个字是：

　　“让她们进来吧，外面下雪。”

　　陆金虎点点头，随后身影消失在阳台，不大一会，一层厚重的大门开了，粉丝们一拥而入，熙熙攘攘挤在宽敞的大厅，前方用蓝色的隔离带圈出了拍摄的区域。

　　谭小然是最后一波走进大厅的，在一连串的相机快门声中，看到了被安保人员隔离出的区域，放了两米见方的一块绿色垫子，像是学校里跳高用的那种，二层的栏杆旁，是剧组工作人员来去匆匆的喊话。

　　“威亚还没弄好吗？”

　　“威亚出了点问题，道具师那边还在调试。”

　　“让他们快点，这都几点了，午后还要转场！”

　　“武指说可能得下午才好，已经请师傅来修了。”

　　“什么？下午！”

　　谭小然只零零散散听了几句，就见二楼的扶梯旁，苏俊枫跟着陆金虎走了过来，似乎跟导演低低说了几句话，至于说的什么，她没听清，过一会，便有化妆师整理好苏俊枫身上的外套，补了装，又仔细梳理了他额前刘海，紧接着工作人员和摄影师就位。看到导演的手势，苏俊枫双手撑着大厅二楼的栏杆，轻轻一跃，翻身站在了栏杆外面，也就是一层那绿色垫子的正上方，已有粉丝开始呼喊惊叫。

　　“天哪！他这是要从二楼直接跳下来吗？！”

　　“不吊威亚？直接跳？！”

　　“不行啊！太危险了！”

　　粉丝们已开始混乱，不顾剧组人员禁声的喝止，安保人员拉起人墙维护秩序。谭小然抬头望去，虽然只是二层，但这座大楼是商场规模，比普通的二层楼房高了不少，即使下面放了海绵垫子，就这么跳下来也未免太过冒险。

　　苏俊枫倒是一脸轻松，此刻的他，站着二层的栏杆之外，单手撑着栏杆，已有半只脚悬空。剧组人员连连示意现场粉丝安静，这部广告的这个镜头，他只有动作，没有台词，看到导演的手势时，许是为了创造些幽默气氛让现场粉丝安心，他依旧是保持着半开玩笑的神情，微微抬头，说了句：“我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完成。”而后纵身一跃，轻盈落在一层的垫子上。

　　转身、跳跃、站起，粉丝还来不及惊呼的瞬间里，他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而后又按照导演要求拍了三四遍，粉丝们大叹敬业的同时，也总算安下了心。

　　而后，又是凌轩的几场单人镜头，今日的凌轩一身白色修身牛仔裤外加棒球服，干净清爽、阳光跳脱。距离近的缘故，谭小然用手机拍了几张凌轩，她不像大多数粉丝一样，喜欢哪个明星，就专一得连别的明星看都不看一眼，甚至避而不谈。对于天岚公司这几个艺人，她虽说是最喜欢苏俊枫，但在她看来，其他人也都各有让她欣赏之处，至少所言所行，皆是正能量。

　　用她的话说就是，追星又不是找男朋友，只能看上一个，只要他们是美好的，并且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好，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果然如导演所说，午后转场，这一次是在小区附近的一个露天游泳池。好在雪停了，粉丝们各自扛着相机，远远地站在外面。许是下午的保安换了班的缘故，比之先前又严厉了许多。现场粉丝被赶得很远，且游泳池四周都用黑色的幕布挡了个水泄不通，大家只有透过帷幕的缝隙，观望里面的景象。

　　这是一场苏俊枫与凌轩分别跳入水中的镜头，天寒地冻，两个人都穿着衬衫、长裤、运动鞋。帷幕之外，是粉丝一片又一片的尖叫和咔咔咔的快门声。谭小然没拿相机，便自然而然地退到远处，将最好的位置让给带了专业长焦相机的姑娘们。

　　她寻了一块假山旁的石头坐了下来，这个地方离得太远，有些看不清拍摄了，只能隐约望见远处两个白影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跳水。她索性将目光转向周围的粉丝，那是一群多么执着的姑娘啊。一个个明明穿着名牌，带着首饰，手里拿着价格不菲的专业相机，却毫不介意地跪趴在地，借着帷幕被掀开的十公分见方的一角，悄悄向内拍摄。

　　谭小然觉得，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太卑微了，看她们的打扮，许是高级白领，许是名校高材生，许是上流社会名媛，许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女……可这统统的身份，在爱豆面前，却一下子卑微到土里。被保安呵斥、辱骂、推搡，却不敢发一言，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看她们的爱豆一眼。而她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也同样卑微着，如同摇尾乞怜般忍下一切委屈，渴求从爱豆身上获得一丝一毫的光芒。尽管此刻的她，悠然自得地坐在高高的山石之上，仪表得体，妆容精致，如同看风景般望着这一切，但她知道，其实自己与她们，都一样。

　　北方的冬季，阴沉而干冷。谭小然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便觉得身上像是冻透了，于是起身，活动活动便走上前去，准备在人群中寻找江铃，却蓦然发觉粉丝群中起了不小的骚动，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枫怎么了？不是低血糖又犯了吧？”
　　“那么冷的水里来回跳了两个小时！难怪会不舒服呢！”
　　“可是咱们轩轩就没事啊！轩轩不是也一样在水了呆了那么久嘛！”
　　“小枫从小就低血糖，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也真不靠谱，说好的要好好照顾他呢！”

　　谭小然循声望去，看到远处的水池边，两人已经上岸。苏俊枫坐在岸边的椅子上，低着头，将脸埋在臂弯里，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几名助理或站或蹲围在身边，有的递水，有的拿毛巾。

　　站在不远处的凌轩也是全身湿漉漉的，被两三名助理上前拿了大浴巾一裹，开始擦拭头发。然而此刻无奈被助理们摆弄的凌轩显然心不在焉，望向苏俊枫那边，向那几名工作人员喊道：“你们别围着他，给他点新鲜空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拿糖！”

　　低血糖是苏俊枫的老毛病了，十几岁的时候就常常犯，这几年原本好了些，然而从苏黎世回来，未及休息便又是连番赶通告，这一回又在北方寒冷的初冬、室外水池里泡了大半个下午，老毛病自然而然地又犯了。

　　一直以来，天岚赋予苏俊枫的人设都是冷峻的、酷帅的、霸气的，无论是演唱会上安静唱着情歌的王子，还是舞台上气场全开的舞者，苏俊枫多年来都是天岚的台柱子与门面，是师弟师妹们的表率，是一个人撑起一个舞台的王者。然而，只有极少数能够混到前线的粉丝清楚，越是这样的苏俊枫，越是让人心疼。因而在饭圈常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苏俊枫有毒，让人看上一眼就欲罢不能。

　　工作人员将幕布拉得更严了，谭小然原本就退在后面，这一回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望着如同这苍凉天空一样灰蒙蒙的帷幕，不由得想起，在那久远到早已模糊不清的岁月里，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

　　盛夏的酷暑，连日的拍摄，零散的粉丝……犯了低血糖的少年倒在被烤得炽热的地面，费力地抬起头，看到那柳叶掩映下姑娘模糊不清的容颜。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递给眼前的少年。

　　“谢谢姐姐。”少年的声音软蠕蠕的，刚刚接过糖，便被赶来的工作人员带回车中，渐行渐远。

　　那个时候，她就来看他唱歌，看他跳舞。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粉丝，还没有那么多工作人员，那个时候的他，还可以自由收下粉丝送的礼物，还能够穿着几十块钱的衣服在街头表演。

　　可那个时候是怎样一点一点消失在茫远的岁月中呢？她看着他出道，看着他进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更大的舞台，看着他坐拥无数鲜花与掌声，看着他在千万粉丝的呼喊与尖叫声中，越走越远。

　　终于，她再也不能在他低血糖发作时为他递上一块水果糖了，再也不能走到他身边为他拍几张特写了，她的掌声，他再也听不到了，她手中的灯副，他再也看不到了。他已经在无数鲜花与掌声中走得太远，远到她跟不上了。

　　不知是哪位粉丝的手机铃声响起，声音悠远中带着一丝苍凉：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音乐将谭小然拉回现实，灰色的帷幕前，她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只有天地间一片空寂苍茫。

　　直到过了许久，她听到远处的吵嚷，走近看时，发觉竟是一名粉丝与保安起了争执。她悄然走上前，她认识那名粉丝，至少算是面熟，她记得那是一个苏俊枫的前线粉，也是江玲的朋友。也难怪，这么冷的天，大家都在外面冻着，帷幕挡得这样严，什么也看不到也就罢了，里面苏俊枫犯了低血糖不知有没有得到照顾，粉丝们担心、生气在所难免。

　　此时，那名粉丝与保安吵嚷着，江玲和另外几个姑娘拼命努力拉开二人，情势一度严峻起来。

　　“你们到底有没有送苏俊枫去休息！让我看他一眼！”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保安威胁。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姑娘也是豁出去了。

　　保安一把扯住她衣领，丝毫不顾及自己是个男人，而对方只是个小姑娘。

　　众人惊叫着一拥上前，一时间和那保安相互推搡着。忽然，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帷幕一下子拉开了，刹那间仿佛天光照射下来，四周安静了，帷幕之后，是苏俊枫苍白而精致的脸。

　　“你别推人家。”苏俊枫定定地看着那名保安，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保安松开了手，苏俊枫身子却晃了晃，幸好赶来的陆金虎及时扶住。帷幕落下，惊呆了一众目瞪口呆的粉丝，片刻的安静后，是掩藏不住的尖叫。

　　苏俊枫，竟然亲自出面为粉丝出头！这在前线圈里无疑是爆炸性的新闻，估计那个被当众威胁，又被苏俊枫打抱不平的姑娘要激动好些天了。

　　别说是她，便是江玲这个凌轩的粉，都激动得欢呼雀跃。谭小然一直有点不懂江玲，她明明是凌轩的粉丝，却对苏俊枫以及天岚的几个小师弟都很上心，甚至有时候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谁的粉丝。不过对谭小然而言，这并不重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谭小然虽然是苏俊枫的粉，可对凌轩他们也抱着欣赏的态度，总之，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