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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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树绕堤沙。晴烟幂幂，花鸟轻啼，轻霭浮空波潋滟，织锦密。
一柄茶筅蘸盐，纤手摇动，换上了一盏一点红。
我抚上银弦，接过锦绢拭手，望着碧剔透碧玉杯中清浅翠绿，以及细微潋滟中的一点艳红。
如女子口含朱丹，艳如炽霞。幽然清芬随烟溢散，好生沁人心脾。
坐于衾衣亭上淡望霜湖景致，最最悦人不过。
湖心小筑中有一“醉听楼”，城中才华横溢之人多到那处吟诗作对，或飞觞把盏，或醉舞剑影。楼中甚有急管繁弦，顶处芙蓉帐幔之中女子琵琶筝乐竞相绽放。
而我于衾衣亭望去，听得细微警乐，遥遥可见白衣繁影弄剑指天，于是会心一笑。
我呡了呡茶，时值初春，又刚歇雨，坐了些时辰，微微有些寒了。我下意识敛了敛衿领，手刚一放下，就觉得身上暖了许多。
回头一望，原是一件百蝶柳叶织锦的披风，绒毛柔和，摇曳着让人倍感舒适。
“棠声可是心细了。”我侧首微微笑道，这才望见亭旁的柳叶绿芽方出，又似是在这春寒料峭之际犹懒怠得迟迟不肯出头。“你瞧瞧那柳芽儿，正是情意浓时偏藏住，不待郎来不花发呢。”
棠声俯下身子来，在我耳边胡乱说道：“小姐说得极是，只一样可不好。”
“嗯？”我一时不解，这小丫头平日里话头多着，没准是说不出什么好事来，“你且说呢。”
话还没出，她倒先字个儿“嘻嘻”笑了两声，“小姐，当初你给我起名时，说是你写了一句‘芭蕉何为卷娇嫩，只留棠花吐雨声’，还道是什么芭蕉有情待人来，雨水无情打棠玩，哪个知你是在想着谁家公子，偏偏做这样的诗句……”
她还为说完，我已佯势做打她的摸样，她却将身子一欹，要是躲开。
“可还有着呢，”她继续说道，“方才那句什么情意浓时偏藏住，不待郎来不花发，可又是小姐浑编的，不说倒好，这一说出那，再藏也是藏不住了！”
说完她立即起身跑了起来，我气恼不过，立即追她上去，我身后四名粉裙侍女立即慌了，个个随我身后跟来。
岸旁种树甚多，棠声嬉笑跑着，时而扶着一株柳树朝我挥挥手，娇声道；“小姐可别追了，仔细碰到了狼，见小姐就给吃了。”
我停下步子，指着她道，“尽是胡说，这里哪来的狼！”
她又跑了几步，离得我远远的，“怎么不会，待小姐的‘郎’一来，小姐那心可不是被吃了去了？一颗心思总在柳芽里藏着，要是飞出来了可再找不着了！”
原来她在拿我打趣呢，小小丫头，平日里嘴就不饶人的。我急步追去，也不顾身后那几名侍女慌得紧，一个劲叫唤着。
“棠声你可仔细了，今儿若是饶了你我可再不活着！”说完追过去，她跳过石头，我也接着跳过去，许是太急，织锦披风依风扬起，寒意顿时袭来，回首望时那披风却不在草上。
目光顺去，脸上火热。
只见一个男子手上执着我的披风，见我微微笑道；“可是小姐的东西？”
此人面目不凡，生得剑眉星目，洞悉明眸璀璨辉煌，青衣衬着竹林更显平和，只觉得此人泛着温和的光芒，淡淡相看，就让人想起夏阴烂漫，垂杨芳草，明朗繁星皎月初照。
甚比一道好光景。
“小姐？”他许是见我有些出神了，小声唤道。
“嗯……”我不看他，连忙将头低下。闺阁女子，见人是不好的，何况此时被人拾了衣裳……
棠声这才慌慌张张得跑来，见了那男子没声好气，连忙将我的披风从他手中扯来。
“我家小姐的东西哪是你可以拾得的？”棠声说罢就拉着我转过身去，渐渐走开他。
我不敢回过头去望他，却只得听见身后那四名侍女已然追来，声声道“小姐可不能再随意跑了。”
棠声扶着我走得甚急，我依旧散不去脸上的羞意。这可好了，若是被爹爹知道，以后就是求也求不得出府的机会。
罢了，还是趁时好好看看这霜湖岸景吧。
见那烟芜苒苒，柳径招人，又听到了些湖心遥遥传来的洞箫声音，心下也舒畅了些。
鹭飞鱼跃，远空雨歇，春日总还是好的。
约莫半个时辰，也游得尽兴，平日极难出府，此行不过两三时辰，倒是让我觉得乏了。
缓步行至堤岸尽头，早已有十名小厮候着，备好了一辆华盖马车。方一上前，就见方才还急噪不安的孟管家立刻笑脸盈盈，唤旁边一名侍婢扶我上车。
金猊焚香，芙蓉绣帘，举扇掩面揭帘而望，青石道路一派人群熙攘景象。有粉面香巾的美妇，也有诗礼簪缨的仕子。偶尔听到街头的叫卖，不禁莞尔一笑。
倒是棠声那丫头兴致得紧，不时叫唤着，或“那个摊子上的玉饰很精美，小姐我们去看看吧”，或“哎小姐，你看那个书生好生俊朗”，或“那家酒楼生意不错，下回我们去尝尝吧”……
若非棠声如此活跃，我也不会选中她做了近十年的近身丫鬟。闺阁本就烦闷无趣，若是再有个死气沉沉的伴，岂不闷死。更巧棠声还识得些字，平时甚能信口拈来些诗词，虽是生硬，但颇有几番味道。
景致淳朴，想来爹爹身为焕城城主定是不易。素日见爹爹很是操劳，可见城主是极难担当的责任。如此一来，天下第一城落城城主岂不更是为难了？
思至于此，不禁垂首而笑。
人人景仰的落城城主，会是何样风貌？
自幼时从娘亲口中得知这个名字，翻来覆去总是……
这才觉着耳边清净了许多，怎么，棠声怎么就消停了？
心下好奇拾眸一望，顿见棠声离我不过一寸，险些就碰上我……
“你、你干吗……”我被她唬住，她怎么这么近望着我？“我脸上有什么？”
那丫头竟也不做声，楞是又盯着我看了好半日，突然又哧声一笑。扬眉满怀笑意地问我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嗯？……”我顿了顿道，“没什么。”
棠声却也不继续发问，只是掏出块锦帕，素手纤纤，衬着帕子很是娇美，只见她用帕子半掩着面，斜身侧首，柔声细语道：“哎……木城主怎么还不见呢……”
语态娇羞，堪堪一副小女儿的模样，说着说着还嘤嘤泣了起来。明白她这是在拿我玩笑，顿时恼了，夺过帕子便往她脸上摔。
“好个促狭的小丫头，胆子大了还拿主子打趣了不是？叫你贫，回去了可仔细了你的皮肉！”嘴上虽是教训，脸上又不由得笑了起来。棠声也是一番大笑，捂着肚子不止。
笑了好一会儿才歇住，她有抢回了帕子，笑道：“怎么？小姐可不是这么想的？”顿了顿又接着道：“木城主当初不是说要等小姐及笄两年后就提亲的么？这会子可还就差一个月了呢！”说完了还不够，偏又拿着帕子挥了挥，做势唤人：“木城主，不是说好了娶人家的么，我可等不下去了……”
说完见我要挠她便立刻拿帕子遮住，嘴里还不停嚷嚷着“木城主”三字，又毫无顾忌地笑着，一路笑来笑去，也消耗了大半时辰，不觉无聊。
兰房明窗，微风轻袭，铃铎做响。回府歇了许久，时至早夜。半载一次出游，这么快就耗去了。倒叫人心有不舍。
偶然想起遇见的那个男子，神色俊逸，雍容淡雅，实为典贵之人。
棠声推门而入，端了一碗莲子羹，浅尝了些，便拉她去闺前小庭中走走。
皎月杲杲，素辉茫茫，舒光温润，如玉清澈。这般洁净，如斯莹华，可我偏偏觉得……
它是凉的。
似比古人的诗词凉得多，正如彩云易散琉璃脆，它清明得仿佛一触即逝。
正如你，木祗涑，澄澈明朗好似一触即碎，这么些年来，你于我心中，便是如此。
反反复复，心里总是充斥着你的名字。不得亲近，不得抚摩，不得亵渎。
仿佛是以神明的方式存在，而并非，是我这一生的夫君。
娘亲在我七岁就告诉了，八年后，我就要成为落城的娘娘。只不过八年后，木城主将婚期延迟了两年。
而这两年，我等得似乎比那八年还要漫长。
我曾告诉棠声，我很想见他，这十年我勤学苦练，谙尽物知文理，就是希望能够与他匹配，天下第一城，要有一位不容他人轻视的女主。
只为等他出现，等他出现，带我走。
从娘亲于我七岁那年逝去时，我就希望是他，是他可以带我走。
这种信念始于爹爹在娘的丧期娶回妾室南氏的那一日起。
我，齐府独出女儿，无时无刻不想离开。
那日，棠声是眼看着我如何咽泪妆欢，将南氏迎进府门。那时画鼓喧街，凤帏鸳寝，可我只觉得一声声永漏，滴破忧心。月凉如水，霜华满地。
侍婢都不在身侧，尽数服侍那位倾城姿容的南夫人，唯有棠声，陪我看了整晚月色。
看得入神，忽闻棠声轻轻呢喃了一句：“宁可做鹊长飞离，不愿嫦娥似我心。”
我心下一惊，她还记得，那夜我望月出神，做了这样一句。这些年来，我每日都很开心，妆欢于我，轻而易举。简直微不足道。
我只盼着早日见到你，木祗涑，带我离开，我的夫君。
或许，那么多层层叠叠的仰慕与期盼中，你于我心中，是有一丝莫名慌乱的爱恋。
每每棠声打趣着提到那三个字，我总是掩面而笑，娇羞情急，是为你么？
流银素月依依倩影，楼头残梦，不知你是否入我心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