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GL）》宁远

1、上

　　从小失去母亲的我，从有记忆起我就把姐姐当成母亲。

　　姐姐比我大17岁，说起来这样的年龄差距在姐妹中算是很大的了。听姐姐说，母亲生我那年已经快40岁，作为这样高龄孕妇，父亲和姐姐都劝母亲不要冒险，但是母亲说虽然还没有出生，但那也是一个生命，我也是她的女儿，于是她坚持把我生了下来。
　　我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因为当时家庭经济情况很不好，所以我是在家出生的。虽然是生第二胎但是体弱的母亲还是因为难产去世，就这样，我没见过母亲一眼。

　　姐姐说我像我们的母亲，从来都是瘦瘦小小，身体很差总是生病。而且姐姐说她自己长得像父亲，而我长得像极了母亲。我看过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温柔又慈祥，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但是我对她并没有母亲的感觉，在我心里，所有的母爱都是来自于早熟的姐姐。

　　从小上学，都是姐姐接送我，受了什么委屈也都是她帮我出头，在我的脑海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姐姐的背影。为了我她没有继续上学，早早的就工作了，虽然我从没说过，但是我心里对她充满了亏欠。
　　在我8岁那年她结婚了，说起来或许是老天垂怜我善良的姐姐，她的丈夫又英俊又温柔，从他的眼神中旁人都能读出他对姐姐的爱。在很多人羡慕的目光中，姐姐走入了幸福的婚姻。虽然我很替姐姐欣慰，但是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酸涩。看着姐姐和另一个人牵手走过我的身边，我觉得姐姐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婚后姐姐坚持要把我和父亲接去和他们一起住，起初我和父亲都很担心觉得身为“外人”的姐夫肯定是不喜欢我们跟过去的，但是宽容的姐夫却没有一句怨言得把我们接了过去，这一住就是20多年。

　　在我10岁的时候，姐姐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取名为“家晶”。家里人都说家晶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自从家晶出生以来，我们的家境越来越好，姐夫自己开了家公司，虽然规模不大却一帆风顺，父亲喜欢上了炒股，理智又富有才学的父亲很容易就挣了一笔钱，而后开始了他自己的房产事业。家晶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每次开家长会姐姐和姐夫都争着要去。
　　姐姐时常感叹，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那多好。我们一家人就能享受天伦之乐。姐姐一直很遗憾的是苦了一辈子的母亲没能享受到一个幸福的晚年。
　　看着姐姐落寞的神情，我有些心酸，拉起她已经有些皱纹的手说道：“其实母亲在天堂看见我们现在生活得如此幸福，她也一定会觉得很开心了。”
　　姐姐回头看我，眼中藏着晶莹的泪水，她说：“汶洁，你长大了。”

　　是，我长大了，那年我已经18岁，收到了远方一所繁华城市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马上就要离开这座我生活了18年的城市，和养育了我18年的姐姐。
　　我走的那天，父亲和姐姐一家都来送我，我很舍不得姐姐悲伤的目光，但是我还是强忍着泪水微笑地和他们再见。我转身的时候小家晶大声地哭起来，从来都不叫我小姨的她一边哭一边喊着唐汶洁你别走。那一刻我泪水泛滥。我没敢回头，独自踏上了我一个人的路途。
　　4年的大学生涯十分的难挨，每晚熄灯后我都很想念家乡，想念姐姐。想家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厕所哭，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每年我回家两次，每次回家都发现家晶又长高了一些，而姐姐和父亲的白发又多了一些。在心疼姐姐和父亲的同时，有件事情让我很苦恼。
　　大四那年，即将毕业的我回家对姐姐说，我毕业以后就会回来，但是不想再住在家里。姐姐不理解地否定了这个提议。我很无奈，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出真正的原因——我觉得家晶对我的感情不太正常。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从小我就比较内向，而在幸福环境中长大的小家晶却完全不一样。从小家晶就像个小男生，调皮得让姐姐头疼，虽然调皮，但是家晶却不刁蛮，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但是对于我她却是另一副模样。
　　她从来不叫我小姨，都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唐汶洁”，为此姐姐没少说她，但是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被教训完了后又继续叫我的全名。姐姐无可奈何，而我总是说没关系，小孩子都是这样，长大了就好了。可是随着家晶一天天的长大，她也还是没有改口叫我小姨。全家人都已经习惯了，但是我却渐渐发现家晶的不对劲。
　　我大三那年过年回家，无意间在小区的门口看到了11岁的家晶亲吻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女生的脸颊。她回头看到了我，我觉得很尴尬。这尴尬来的有些莫名，但是对于像她那个年龄，半大的孩子来说正是对事物似懂非懂的时候，如何教育她是个难题。
　　回家发现家里没人，我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家晶回来了，脱了鞋随便扔到地上。我没看她继续盯着电视看，家晶却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
　　“唐汶洁。”她叫我。我发现她已经开始变声了。
　　“怎么了家晶？”我露出长辈的和蔼笑容，我觉得这样会让她觉得气氛比较好。
　　“你都看到了吧。”
　　“……”我沉默。
　　“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那么做。”家晶的话带着幼稚，但是又让我觉得她比一般孩子早熟。她停顿在这里，我问道：“为什么呢？”给她台阶下。
　　“因为我觉得她和你长得像，就因为这个，所以我喜欢她。”
　　我没出声，也没看她，但是余光看到她在看我。半天我们都沉默着，我知道她希望我说些什么问些什么，但是我始终没有说话。她突然生气地站起来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狠狠地摔上门。我长舒一口气靠在沙发上，看向她房间那扇紧闭的门，隐约感觉到了她的心思。

　　后来忙着毕业的事情，又离家那么远，基本上把家晶的事情给忘记了，直到放假前夕突然接到家晶的电话，她说她考上了重点中学，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说很想我。我这才想起了那件事情，应付着她说要忙了回头再联系她。她还在说些什么我就把电话给挂了，我是真的要去忙。直到下午论文答辩结束，放松下神经的我回到寝室觉得特别的疲惫，拿出手机发现有条信息，是姐姐的号码，却是家晶发来的。她说：“唐汶洁，我只想你能听完我说话，我努力的学习只想得到你一个人的认可而已。”
　　我看着手机冰冷的屏幕呆呆出神，我明白了这些泛着冷光的文字传达的是个小女孩的爱恋。

　　我站在寝室楼的走廊上，看着校园里灯火通明，开始很思念我的姐姐。我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似乎并不只把她当姐姐，连“母亲”这个我一直以来都以为的地位此刻我都觉得变得那么的不真实。我对我的姐姐，似乎也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

　　一直带着困惑的我回到家向姐姐说出了我想搬出去住的想法，但是她却误会我，无奈的我只好继续住在姐姐家里。
　　毕业后我回到了这个我长大的城市，初初毕业的我很难自己找到工作，凭着姐夫的关系化学系毕业的我到了一家医药公司工作。日子过得很平淡，内向的我一直没什么朋友，偶尔碰到一些男性的追求我也总提不起劲去好好的谈场恋爱。

　　家晶因为学校离家远的原因所以住校了。刚开始她怎么也不肯住校，说她可以每天早起骑车上学去。姐姐说她怎么那么古怪，学校离家那么远，骑车上学的话要骑一个多小时。在姐姐和姐夫的威逼利诱下家晶只好妥协，住到学校去了。
　　每周周末家晶都会早早地回来，给我说她在学校的事情，说着同学和老师的趣事，我也总是耐着性子听她说着那些我完全想像不出场景的事情。她一天天的长大，我发现她越长越像姐姐，眉宇之间却有种中性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本身姐姐就长得像父亲的缘故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家晶就高中毕业了，而我已经28岁了，却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姐姐一直都替我着急并张罗着这件事，我却像个局外人一般总是应付了事。但是家晶却看不过去了。
　　“妈，你说你也是闲得，唐汶洁自己都不急着嫁人你急什么呀。”家晶一边吃饭一边嘟囔着。
　　“没大没小！”姐姐一下就敲中她的脑袋，“说了多少次了，叫小姨！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没礼貌！”
　　“切。”家晶斜着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歪着嘴说，“还是那句话，唐汶洁都没说什么，妈你急什么呀！”说着家晶站起来回屋了。关门前她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姐姐有些困扰地对我说：“家晶这孩子越大越不像话了，没小时候一半乖。”
　　我说：“她正是所谓的叛逆期的时候吧。过两年就好了。”
　　“叛逆期？你都没有什么叛逆期。”
　　我笑笑，发现其实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对姐姐说。

　　姐姐不了解我，我不了解她。姐姐不了解家晶，家晶也不了解我们。我们都生活在这样一种互相不了解的生活之中。面对着自己最亲密的亲人，我们却是渐行渐远，而原因就是我们心中都有一个秘密。都有一个不想说出口的秘密。

　　我们什么时候都成了陌路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