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候》荔波

12、 缘分合离伤

　　窗外日迟迟，江真是被屋外咕咕叫的鸽子吵醒的。一个人住每天都无所事事，却惫倦得很，经历了那场送别，惟觉一睡不复醒方能脱离，可大梦不易觉。
　　信是大师兄寄的。无感信中内容，寥寥回了几句便撂在心外。
　　雨生白谷，独独杨花落尽；鸠拂其羽，恰恰子规夜啼。风雨如晦，山中小屋来不速之客。
　　来人轻车熟路，径直往江真院子去。赵郢收了二十八骨青布伞沥了沥水，放在屋外。进屋，江真不知是看书还是在打瞌睡，早早点起的昏黄的烛光一扑一闪，墙上印上的模糊身影一起一伏，还似从前一样，瞧着是拿着医书实际上在偷懒。室内阒静，室外风声雨声，好久没如此清闲的时光，赵郢寻书案左侧前方木椅坐下，正好打量瞌睡的江真：瘦了，一个人难免得过且过，这次定要留她长久些，更确定此趟非来不可；比去年回来白净多了，面容也随着年纪越发精致，真不像山中姑娘，不知当年为何被弃……
　　在自家时，一身防备泄得干净，也不必提耳醒脑，这一瞌睡睡了一个时辰，赵郢也莫打扰，静待江真自己醒来。所以江真醒时看见面前情形，着实被惊，山中鲜少有外来人，如今人不仅来了，还进屋不知多少时辰，幸好是自己亲人。赵郢看江真醒了，提起前几日信中事，坚持恳求：“真儿，我拾起曾经的身份，主要原因是为了母妃。我从小一直记得并支撑我成长强大的一个动力便是为了母妃报仇，所以那时候那里对于我是黑暗地狱般存在，抵触着前进；而有秀秀有你后，我发现那里又是个至上权力所在，能完成我们以前无法实现的目标和要求，开始有了憧憬。而此时还弱小的我，只想慢慢把我眼里三千繁华世界拱手与你们共享，愿我们共欢喜”。
　　现在的大师兄与以前的大师兄有所不同。多了份自信，却好像也少了些什么。江真看着赵郢，他的眼睛明亮而又真诚，江真望着那双眼睛最终同意。
　　阴月三初三，太后生辰。太后节俭本不欲大办，但皇后聪慧，说服太后，皇上亦觉得可行。初一早朝皇帝下昭初三在嘉拙殿为太后庆祝生辰，宴请四品及以上官员，且有家属者可带儿女。重臣皆明了，这是顺便给皇子公主配婚呢。
　　秀秀初二就把江真接了过来，初二至初三补了好多规矩。初三日昳开始描妆更衣。秀秀和江真一起被画了桃花妆。大明京里时下最热这种妆容，正逢桃花灿于枝头，很是应景。最后江真穿了粉紫，秀秀装了粉黄宫装，两个姑娘出来时，一片倒吸声。
　　赵郢进来时看到头一次穿宫装的江真：青丝一半绾起一半垂瀑在身后；粉紫清新自然的颜色衬的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胜雪；面上的妆容更是将她眼里的孤凉柔化，少了丝清冷多了丝媚俏；高挑纤细的身姿因练武缘故含风却不扶柳，一股正态。赵郢忽地有些后悔，师妹的颜色还是应该隐在山中，如何让世人齐瞻。
　　日沉人定，人影绰绰，纷至沓来，宴席上热闹起来。孟行庭和沈周知两人上席时，女眷那开始窃窃私语，等白媛瑜随他父亲翩翩而至时，席间气氛到达了高潮。
　　那厢赵郢把江真跟秀秀托给了长乐亲王他们，当长乐亲王夫妇看到江真时俱一愣，而赵湛那时已怒火冲冲，看到江真后火更是上了心头：“表哥怎么想的，把你弄进来做什么，难道也想为你挑个‘好’姻缘”！“湛儿，这是向皇子说话的语气吗”！长乐亲王严声道
　　“世子爷，大师兄觉得我整日一人在山上，所以借此让我瞧瞧宫里繁华热闹”。“你不必为他找理由。等会都跟在我身后，谨言慎行即可，其他的我来对付”。赵湛跟着他父王母妃头一次低调入席，全是为了身后两个小人儿，顿时觉得又气又憋屈。
　　外头太监尖细的声音有效平息了宴间嘈杂：“皇上驾到，太后、皇后驾到”。所有人起身跪拜，行完礼，皇后昭告“今太后生辰，皇上虽尤重孝道，太后仁慈不主张铺张，一切从简”。“众爱卿，这本就是家宴，不要太过拘束”。众人起身，“皇上万岁，皇后千岁，愿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入座开始吧”。
　　气氛一下热闹起来，谈笑声，酒杯碗箸交措。大殿上歌舞升平，在座各人顾盼生辉，孤身一人来的年老大臣专心看歌舞，带着家属或尚未娶亲的则活络开来。
　　高位之上“湛儿，你身边的坐着的两位仙娥似的姑娘是你什么人”？皇上面带惊艳问道。皇上一开金口，大家都朝江真秀秀看去。“回禀叔父，这两个小妮子是我母妃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也是她们有福气，正好赶上祖奶奶生辰盛宴，我就把她俩带来沾沾祖奶奶生辰的喜气”。太后被赵湛哄的言笑晏晏，“你这个小泼皮，快上来给祖奶奶看看，两个姑娘也上来给哀家看看”。赵湛暗叫不好，还是领着两人上前。太后上下打量，不禁感叹真是如玉般。下面沈周知一脸痴迷“行庭，终于看到比你漂亮的女子了。真真像是广寒宫下来的那位仙子，那通身清冷的气质跟京都第一美人比起不相上下。不不不，恐更上一楼。”孟行庭滞回道：“她的美很清灵。宫装虽繁复鲜艳，却压住了她的灵动，怕是宫外自由的她更美”！“你，不会是心动了吧！行庭你说我以后要是娶不上媳妇可都是你的错。天天浸淫在你美色之下，我眼界已然看不上其他姑娘，今日又见这天仙般的妙人，唉，怕是以后要孤独终老了，到时可要你陪我，反正听你家叶青竹青透露”……立停住了嘴，孟行庭听了最后的浑话，不欲与之争辩，起身离席。
　　白媛瑜看着孟行庭离席，像父亲找了个借口，也出了席。
　　赵湛感受着周围时不时扫来的惊艳眼神，看了一脸淡然正在吃酒的江真，咬牙切齿道“真想把你藏起来！别吃了，我饱了，陪我出去散散”。江真一脸不解，“你都没吃什么啊。我还没吃饱呢”。话没完，便被拖了出去。
　　“孟大人，可记得我”？孟行庭转身看见有人娉婷走来。白媛瑜看他没了印象，有些失落。“看来大人贵人多忘事。我叫白媛瑜，有年在绍山寺，公子遇上途中被打劫的马车，救了小女和家奴，当时忘了向公子道谢，疏忽忘了问您姓名，今日在太后宴席上再次相见，我定要来道谢”。“白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我想当时若是其他人也定会相助，不必挂心至此”。
　　赵湛拖了江真出来，两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月亮。赵湛觉得月色下的江真又回到了那个清冷的姑娘。忽的有些微醉意，不知是月色醉人还是身边美色醉人。“我脑袋有些糊，借你肩膀靠靠”。说完头靠上了江真肩，接着手又圈上了细腰，江真一僵“赵湛你干嘛”？伸手想要扯下，耳边响起赵湛撒娇似的话语“我酒喝多了，有些醉，坐不稳”。“那我带你去找王妃他们，给你弄碗醒酒汤”？“就不麻烦了，原也不是多大的酒意，靠会吹些冷风便能醒”。
　　一夜歌酒。酒中男女以为红尘情事原自于缘，扶掌颂天，偏忘天意弄人。
　　遥想梨开万树，目乱飞花，自我人迹远来，再观景前雪海，早不知星移人非几度秋。“秀秀，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怕是从不曾尝过锱铢必较的滋味，富贵融身，已成一副‘金贵’身子。恐如今就是吐字要在嘴里饶上几圈竟也不能使我改变初心”。
　　“母后，儿臣觉得若是表妹不愿，再不必逼她与孟行庭。舅舅官至从一品，其无实权。而五弟重归获父皇大宠，此等厚爱万不可再予锦上添花”。“敦儿你说的不无道理，现看来，瑜儿婚事不急定谁，再观望比较做权衡亦好”。
　　此时的白媛瑜只觉得与孟行庭已是天注定。没想到救自己的竟就是他，本还怕家世致情路坎坷，其实早已红绳绑定。自宫宴后，整日都是蜜在心头，喜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