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得来全不费功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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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彭连虎哪里想得起李莫愁是哪号人物，但在刀尖上滚过这些年月，他对危险的感知倒是颇为敏锐，一眼便扫过参仙老怪等人，意在求救。
哪知那少女的剑竟比他的眼神更快。瞬息之间，雪刃已至胸口。
彭连虎大惊之下闪身躲避，险而又险的避过了第一剑。对方却剑势缠绵，一剑未老一剑又至，眼看就要躲无可躲。
“好快的剑！”参仙老怪跃入场中，脱声怪叫，一招“二郎担山”带离剑势，紧跟着一招“让步跨虎”躲过攻击，这一套却是小巧腾挪的“燕青拳”，乃是他浸淫数年的安身绝技，最适合围魏救赵、以多打一。
身披大红袈~裟的藏僧数步跨入场内，默不作声，神色凝重，拉开势子便是一掌拍出。这一掌势钧力沉，夹带了他十成十的功力。
他一生习练毒砂掌，掌力雄浑，暗藏杀机，本有几分把握能出奇制胜，只可惜对方偏偏用的是长兵刃，怕是难以近身。本来他跟彭连虎也是相识未久，本不必替他出头，但今日小王爷与王妃都在此地，容不得他袖手旁观。
莫愁并不与他硬碰硬，侧身闪过他的掌力，身形轻灵婀娜，手中剑招仍绵绵指向彭连虎，口里朗朗笑道：“彭寨主贵人事多，想来必是不记得了，不如我提醒提醒？”
她以一敌三，却丝毫不露下风，说话时气息平稳，显然留有余力。彭连虎心下骇然，却哪里能够开口说话，只被她逼得额角带汗，喘息连连。
哪里来了这么个狠角色！三人心中又是讶异，又是骇然。如今却已是骑虎难下，对方剑势颇为古怪，沾住便难脱离，之前下场时太过干脆，此时想要脱离战圈却是不能了。
“八年前，我父亲被奸人构陷，去职丢官，携带家眷归于故里，中途被悍匪袭击，全家上下二十余口俱被屠杀，唯有小女子一人，事发之时年纪幼小，偷偷躲于车下尸体之中，方才免于一死。”莫愁微笑道，“真得多谢彭寨主当日眼花，才留了我一条性命。”
这些其实都是原主的事儿，她当然并不记得。但原主被收入墓中时曾向师父和孙婆婆坦白此事，后来原主换了壳子，莫愁也用伤到头失去部分记忆为由，从孙婆婆处得知了前后缘由。因为事情太过惨烈，孙婆婆说得有几分含糊，但也正因此，莫愁才决心定要为原主报了这个仇。彭连虎聚众为匪，少有落单之时，且平日又行踪飘忽，找寻颇让人头痛，这次既让她碰上了，自然要抓住机会。
之前她已算过敌我双方的力量。杨康今日的随从中，只有这三人生得奇形怪状，未穿王府下人服饰。一个藏僧明显是灵智上人，一个白发飘飘多半便是参仙老怪，只有那矮小精壮的汉子她原先没猜出是谁来。完颜洪烈麾下召集的这些武林人士，除了欧阳克，就没有让她忌惮的。现下功力大进，连欧阳克大约都不必惧怕了，这三人她自然不放在眼里。何况她也知道，对面那个灰衣长眉的儒雅道人多半便是玉阳子王处一，全真七子之一，也有一定实力。她不出头救郭靖，王处一也得站出来。相较之下，大约还是她把握大些。再说郭大侠的人情，自然要多赚一点是一点，对吧？
谁知运气奇佳，不但救了郭靖，对方竟然就是彭连虎，还居然自报名头，倒省得她去王府里找人了。难度下降这么多，这任务当然得接了！
彭连虎连连思索，方才模糊记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心中叫苦不迭。他为匪多年，手下的人命不说上万也得成千，平日里也不是没有仇家找上门来，偏今儿个运气背，竟碰上个平生未见的高手。
莫愁这些日子在瀑布之中既是练力道也是练速度，水下压力颇大，激流冲击之下，想要站稳脚跟已是不易，更不必说挥剑练习。她记得杨过是拿了重剑，因此悟出的是一力降十会的重剑剑法。而她拿的是那柄利剑，在瀑布之中来回练习，悟出的却是轻灵飘逸、以快制敌的快剑。
然而说到底殊途同归，不论是重到极致，还是快到极致，终究是能叫人防不胜防。如今她手上使的倒还是玉女剑法，只是速度快了一倍有多，全力出剑之时剑锋已化作残影，来去无声。再说现下她内力也已颇强，至少应不在欧阳克之下了。算来算去，与这三人差距太大，不管怎么打，她都不会输。
又过三招。她先是细细划过参仙老怪的脚踝软筋，卸掉了他的战斗力，紧跟着加了些力道，倒飞过去割开灵智上人的手掌，破了他赖以成名的毒砂掌，这才上前一步，剑刃轻灵飘忽，迎着青色血管一闪而过。下一秒，她提剑后退数丈，站在人群前微一稽首，转身飘然而去。
彭连虎颈间动脉被剑刃划开，鲜血喷出老远。
此一战，轰动中都。但任凭赵王府翻遍京城，也未能找到这位自称“李莫愁”的女子。她好像一滴水般，消失在了人海中，毫无痕迹。但“赤焰仙子”的大名从此响彻神州。
莫愁其实没躲也没藏，只找了个店家换了衣衫洗去了伪装，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换了家店铺住宿罢了。
洗去伪装之后，她明艳照人，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几队官差路过都只顾着瞠目看她容颜，浑没认出这便是王府下令捉拿的匪人。
她懒怠下楼厮混，只要了些简单饭菜令小二送入房中，细细查过并未放毒，便开始吃饭。谁知刚拿起筷子，房门便被人叩响。她起身查看，却听一个惫懒声音叫道：“老友来见，还不开门？”
声若银铃，清脆动听，语气却是娇柔慵懒，似足了一只揉着眼睛的小猫咪。
莫愁忍不住一笑。开了门，果见黄蓉板着脸站在门边，手里还提了个点心篮子。
“哟，还知道自带食物，真懂事儿。”莫愁笑道。
黄蓉翻个白眼，自个儿进屋，大马金刀地坐下：“哼，就你点的这点儿东西，能吃么？”
莫愁向来对吃穿用度并不在意，倒也知道自己在吃上的品味远不及黄蓉，因此并不着恼，反而笑起来：“没你在，自然是没有好吃的。”
黄蓉听着满意，懒懒指指篮子：“赏你了。”
莫愁依言揭开篮盖，就见篮底有两碟小菜两碟点心外加一壶酒，分量都不多，但都精致喜人。
她开心地把它们一一摆在桌上，又拿了杯子替黄蓉斟酒，这才举箸笑道：“我先尝尝。”
黄蓉见她细细品尝一脸陶醉，显然颇是珍视她的劳动成果，心里那股邪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淡声道：“杀人的时候挺像那么回事嘛，那会儿你怎么就不怕欧阳克在左近了？”
莫愁眼也没抬，兀自吃得高兴，含糊不清道：“现在不必怕他了。”
黄蓉皱了眉头看她，心道功力确实大进了，但这到底是在王府眼皮子底下杀人，您干事儿能不这么大张旗鼓么？那可是杀人啊！
停一停，她还是按不住心头的烦躁：“你从前杀过人么？”
莫愁手一顿，摇头：“没有。”
那你还能这么淡定？！莫愁杀人时她正好又奔了回来，看了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侯通海张大嘴巴忘了追她，她也忘了侯通海这回事儿。如血夕阳下，众人围堵中，那人伤人、杀人一气呵成，那轻灵的步法如此熟悉，那迅捷的剑光如此陌生，直让她呆在了原地。
莫愁、莫愁。脑子里像是放了空，她似乎只记得这两个字。
那日一别，她一路北上，沿途风景都失了颜色。她从小就没有朋友，原本寂寞惯了也不觉寂寞，原先那么长的旅程也是一个人过的，可莫愁这中间硬生生插入的数日，那么有趣那么鲜活，于是离去时，她寂寞了。
留恋、不舍……北上的日子里，她数次想着回头去找莫愁，又数次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她理想中的日子，不过是三两知己一个家园，闲时种种花饮饮酒，莫愁的世界却太大，大得似乎没有她容身之处。铁马金戈，家国天下，离她似乎有些太遥远太陌生了。如果交一个朋友就要改变自己的一生，你愿意吗？
她不愿意。可思念却在疯长。她恢复了正常的装扮，试着交新的朋友。他们却很没劲。不是觊觎着她的容貌，便是探问着她的家世，不是念着读书中举，就是想着嫁个好儿郎……
最后她决定继续北上，去看看那大好河山，却只看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江南的繁华盛景恍如隔世，那些人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泡沫里，一旦金兵南下，幸福全成泡影，可看出这幻象的有几人呢？多少人还在这幻象中满含憧憬醉生梦死？他们像是吞食了麻沸散一般，昏昏沉沉地幸福着，浑然看不到迫在眼前的危机。
这样的世态下，她却只想着三两知己一个家园，又跟那些只想要做官发财嫁得好郎君的人有什么区别？一样自私，一样无趣，一样贫乏。也许她因为身负武艺与奇门术数，可以超脱于众人，在他们被人侮辱践踏之时，仍能在桃花岛平安终老。可若是外界兵灾人祸，不得出门，一旦父亲故去，她困守在那小小的岛屿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有什么趣儿呢……
莫愁、莫愁。你看莫愁啊。她说她要提升功力，一月不见，便已判若两人，腾挪闪移，翩若惊鸿。她说她要手刃仇人，不过瞬间，便在高手环伺之中，亲手抹了仇人的脖子。她说她要让这大好河山和平昌盛……自己要不要信她呢？
“杀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悄声问。
莫愁蹙了眉头，苦笑着道：“说真的，不怎么好。”停一停，她又叹息着添上一句，“很不好。”
黄蓉默默看着她，听她道：“初时你只觉得没什么，就像杀了兔子小鸡烤食一般，不过是用剑划开了他的脖子，脖子和脖子都是差不多的，鸡的脖子和人的脖子能有什么区别呢。但后来走着走着，你会觉得他的血粘在你手上，黏糊糊的，总也擦不掉。他死前的眼神总在你眼前晃，像是在提醒你，夺去他生命的人是你……”
黄蓉打了个寒噤，抓住了莫愁的手。那手微微的凉，亦在微微地抖。“你很怕。”她并没用疑问句。
“是，我很怕。”莫愁承认，“不光是怕，一想到以后或许还要杀很多人，我就觉得恶心。”
这也是她为什么晚间只叫了碗葱花面搭配一碟小凉菜的原因。黄蓉出现才算是打断了她的那些念头——她亲手做的不光是精致可口，更重要是干净。黄蓉虽聪敏机变，究竟刚刚出桃花岛，本质上还是很单纯的。在莫愁看来，她清澈透明，像是一汪井水，让人一见便愿意全身心地相信她。
“……”黄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你还要去杀人么？”若是她不放弃她的目标，杀人只怕是常有的事。
“杀。”莫愁淡淡道，“为何不杀？”
黄蓉怔怔看着她，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有些人恶贯满盈不知悔改，该杀。有些人兴风作浪卖国求荣，该杀。有些人上了战场，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不杀。”莫愁抬头望向她的眸子，低声道，“不杀不足以平疆土，不杀不能迎来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有些事，该做，但你并不喜欢做，做还是不做？”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