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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面镜 赌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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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他们都成了大人,她早已没了那个心心念念男孩子的消息,苏嘉年也早已变得遥远。她觉得有些寂寞,却很高兴与旧友重逢:“是啊,不过我经常看见你的新闻,一点也不觉得你很陌生呢。记得小时候我们每次出去玩,你妈妈都会叫你回家练钢琴,你是最勤奋的人,现在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说完竖起大拇指。
他对她的恭维却毫不领情,只是摸了摸热烈欢迎他的小辣椒脑袋,转移了话题:“我听我妹说,你现在正在找珠宝设计的工作?”
“对。”
“这么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你也一定能做好的。”
三个人在家里聊了一会儿,就一起出门用晚饭。其实这兄妹俩家境好,只是小辣椒叛逆,宁可打工赚钱,也一定要出来独住。这天因为苏嘉年的劝说,才总算答应要回去陪父母一个晚上。九点,他们决定散伙回家休息。无月之夜,冷雨穿破湿雾自空中飘落,高挑的街灯鬼影般模糊。苏嘉年在屋檐下撑开伞:“洛薇,你现在住我妹那对么,我送你。”
洛薇连连摆手:“我自己走,没有问题。”
“走吧。”
她正想坚持己见,小辣椒那练过泰拳的胳膊一抡,差点把她推到苏嘉年怀里:“既然不远,让他送你一下又怎样啦。”她吓得心惊肉跳,小辣椒却补充了一句更惊悚的话:“就满足一下嘉年哥的心愿啊。乖,去吧。”
洛薇内心的脸孔变成了《呐喊》的模样,脑内砍了小辣椒几万刀,但还是硬撑了一脸白吟霜式微笑。她钻到伞下,垂下脑袋,和苏嘉年走入雨中。然而,和他共撑一把伞,只是思想折磨的开端。
这一路上他俩并肩而行,气氛却完全冷了下来,完全没有仨人时的热络。没人主动开口说话,也不是怡然自得的沉默,只有雨声是串联的八音盒,淅沥叮咚,连绵不断,连呼吸都为之冰凉。这是一条小时踏过无数次的街道。
夜空藏蓝,乌云是淡墨色,路灯把冰制的面纱披在街道上。十多年前的雨夜,他们无数次路过这里,地面上积起的水洼中,有银光照亮一群孩子的运动鞋底。现在低头,水洼中出现的倒影,却是一双走得不是很稳的米色高跟鞋,和一双大了许多的男士鸵鸟皮休闲鞋。
“其实,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他突然这么直接,让她有些惊讶。她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在阴影中微亮。不等她说话,他继续说:“十年前,你来找我,我却把电话挂了。”
“没事没事,小时候不懂事嘛。”
“因为那一年我接到了你爸爸的电话。”
她抬头,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我爸?”
“他说,你和我联络太多,不认真读书,成绩下降得很快,可能连高中都考不上。”
她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怎么可能?那时我可是我们班的前二名啊。我前面是有一个人总是比我高一两分,但……”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次关在房门里和苏嘉年打电话,她“嘉年哥嘉年哥”地撒娇卖萌,旁敲侧击打听那个男孩子的近况,但挂电话后打开门,却正对上父母让人背心发麻的目光。难道从那以后,他们都以为……她早恋的对象是苏嘉年?
苏嘉年也向她投来了错愕的目光:“真的?”
看见她的表情,他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他们缄默相望了几秒。一阵狂风吹来,把雨水刮到他们脸上。她侧过头去,避免长发碰到他。他却一动不动,任颤动的刘海扰乱视野。终于,他的笑容略微无奈:“那,他们可能只是不希望你和男生联系太多吧。”
她从小跟男生一起长大,这个假设不成立。他们只是不想和宫州有联系,天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没有解释,而是宽心地笑出来:“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什么好介怀的啦。我还以为你只是觉得我烦呢。”
“洛薇,我不可能这样想。”
苏嘉年真的变了不少,稳重了许多,不再像小时那样敏感。他再度陷入沉思,对话没再进行下去,一直到小辣椒家门出现在视野中。以前晚上从这里走过,都能从两边高楼缝隙中看见明月。这个晚上,抬头却只能看见缠绵的丝雨。她潜意识放慢了脚步,想努力寻找合适的道别语,但还没开口,他已先说:“你搬走以后,我从来都没想到过,会收到你写的信。”
她沉默着,听他说下去。
“其实那段时间,我爷爷刚去世,父母在闹离婚,我又刚好在叛逆期,不懂调节自己情绪,在家已经完全不练琴了。所以,妈妈对我更加失望,你知道她失望起来有多可怕。”果然,看见她心有余悸的样子,他笑了笑,有些无奈,“所以,当时我每天都不想回家,经常一个人在这里闲逛,看你的信。那是那段时间里,唯一能令我开心的事。”
“嘉年哥,很遗憾我没有陪你度过难关……”
“男人都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吧。虽然那会儿我还只是个初中生。”
她笑着,心中却觉得对话已经不能再进行下去。她在包里翻门卡钥匙,同时说:“我准备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家。”
“洛薇。”
“嗯?”她刚摸到门卡,抬头看了看他。
“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从和你失去联络后,我就再也没法喜欢上别人。”
“原、原来如此……”大脑忽然短路,她迅速转身,把卡按在机器上。
身后又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哪怕当年你接近我只是因为其他人,我也没有变过。”
“嘀嘀”两声响起,前门打开了。可是她手一抖,钥匙和卡都掉在了地上。苏嘉年把钥匙捡起来,递回给她。她抓过它,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拉开门,冲上楼去。静夜的雨恰似朦胧的初恋,昙花一现,隔夜即逝。她刚在沙发上躺下,就看见小辣椒发来的一条消息:“洛薇,今天早上你看微博了吗?你的双胞胎姐妹出大事了。”
她心情有些乱,随手打开微博,搜索“谢欣琪”三个字,打开一个转发率高达几十万的视频:镜头晃动着,拍摄的是下午的游乐场,一个背影都精致无比的姑娘挽着一个高大男生的胳膊,时不时朝四周打量。偷拍的人跟了他们走了三十多秒,洛薇正想关掉,却发现那个姑娘转过头来,赫然是谢千金的脸。她对镜头惊讶地睁大眼,发现有人在偷拍,却并没有闪躲,只是收腹翘臀,用45度侧过身体,摆出S型线条,冲镜头的方向微微一笑,随即用食指拉开下眼睑,吐舌做了一个特别丑的鬼脸……
洛薇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回了小辣椒一排省略号。小辣椒立即回复:洛薇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回了小辣椒一排省略号。小辣椒立即回复:“大小姐胆子真大,连这个赛车手都敢碰,他的脑残粉、女友粉、腹肌粉堪比当红小鲜肉,现在网上黑粉骂战成这样了,你看她还在干嘛,真是佩服这姑娘的心理素质。”随后,她发来一张谢大小姐的海滩比基尼自拍照。
美国人民的爱好就是周游世界,他们文化奔放,见多识广,任何怪咖在他们看来都正常得很。但此时此刻在洛杉矶马里布海滩上,他们还是不由自主转过脑袋,看着躺椅上的亚洲女性:她穿着彩色比基尼,鼻梁上架着荧光黄框墨镜,亮粉双唇含着鸡尾酒吸管。一条粉裙小白狗在她脚下跑来跑去,摇尾动作都像主人一样娇气。不远处的专属停车位有她的大红灯笼法拉利,而她暴晒的肤色和法拉利颜色差不了多少。
她身边站着一个黑衣管家,面色苍白,严肃古板,默默为她举着一张印有她照片的报纸。面对那张鬼脸照,她只是扬了扬右眉,学着老外的样子夸张地耸耸肩:“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送报纸?”
“我是来通知您,您兄长看见这张照片很不开心,请您速度回宫州。”
“以哥哥的行事作风,看见我这条新闻,只会觉得我为家族增添了荣光吧。”
“还请您亲自告诉他。”
想到哥哥板着脸叫自己的样子,浑身鸡皮疙瘩都站成了队,她咬牙切齿地说:“他心里清楚得很,我和这个人约会,是因为哥哥自己身边的女人跟流水似的,却总不让我谈恋爱。他是这世界上最直男癌的直男癌!我就是要让他看到,我不是小女孩了!”
“还请您亲自告诉他。”
她特想一拳打在这个复读机脸上,但还是忍了下来,对报纸挥挥手:“告诉他我在写博士论文,没时间。”
“谢先生说,如果您坚持不回去,就让我把这个交给您。”管家又递来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您相亲对象的照片。”
“相亲?你开什么玩笑,哥哥会让我相亲?他不是觉得我只有十三岁么,不是觉得我和男人说话都会生下七胞胎么?”
“那是因为谢先生说过,要配给小姐的男人,一定得是质量最高的。”
“质量最高的?”她缓缓抽照片,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什么人?”
“小姐请先过目。”
看了一眼里面的照片,她先是眨了眨眼,把照片放回信封,再从里面把它抽了出来。墨镜在阳光下一闪,她冷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
对方只是微笑。她伸了个懒腰,一副即将烤熟升天的洒脱相:“叫我去和这人相亲?本小姐一看这男人的眼神就知道,不管什么女人贴上去,不是被碰钉子,就是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吧?”
“所以呢?”
“所以,给我订回宫州的机票。”她把墨镜往下拨了一些,露出一双大眼睛,嘴巴呈正圆形吐出一个单词,“Now。”
哥哥太靠谱了,她错怪了他。她又看了几遍照片,发现怎么看都看不腻。明明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又面无表情,却总给人一种微皱眉心的错觉。就冲着这人疏冷的王者气质,她嫁了。
管家也看出了她的满意,微微笑起来:“看来小姐对贺先生还算满意。”
“他姓贺?”谢欣琪背直了起来。
“是的,小姐都没看一看他的名字吗?”
见管家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谢欣琪把照片翻过来,看见下面一个孤零零的英文单词:
King
她手一抖,差点弄掉了照片:“……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