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半缘》夏温甜

2、故人

　　唐门弟子的生活也不总是这么舒适恬淡的。经过一月的休整，来自江湖各大势力的委托雪花般飞来，让唐歆然疲于奔命。平日里，早出晚归，有时归来时身上会带血气，三更半夜倒在院外，手指握不住弩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唐益便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爬下床，将他拖回屋内。日子这般一点一点走着，终于盼来了久违的休假。

　　如果说起唐益这个家伙吧，说好听了是善良纯洁没心机，说难听了就是缺心眼。无论唐歆然怎么变本加厉得欺负他，睡一觉就忘到了脑后，继续缠在唐歆然左右，央求他带自己去成都玩。
　　唐益像只恼人的马蜂，挥不走，又不敢拍死，唐歆然拗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得放弃绝佳的睡懒觉机会，带着唐益上路。但是在路上，唐益也不放过他。
　　“师兄，据说成都糖葫芦超好吃！”唐益星星眼，捧着脸满眼期待。
　　“嗯……好吃。”唐歆然瞥一眼小狗一样蹲在身边就差摇尾巴的唐益，淡淡得说。
　　一击落空，唐益并不气馁。“据说是用上好的山楂洗净去核，放在滚烫的糖浆中煮片刻，取出冷却就成了一串晶莹剔透，颗颗酸甜的糖葫芦！师兄你说诱不诱人？”
　　“嗯……诱人。”唐歆然继续装傻。
　　唐益终于有些沉不住气。“说了这么半天，师兄你一定没吃过！”
　　换来的是唐歆然一记爆栗。活动活动手腕，唐歆然面无表情得说：“到成都奖你三串糖葫芦，你说一个字少一颗。”
　　“真的嘛？”唐益喜出望外。
　　“三颗没了。”唐益立马噤声，悄悄缩到角落，掏出怀里的石子自娱自乐。唐歆然在心底暗笑，头靠在马车的车窗边小憩。

　　成都一如既往的繁华。唐益如愿以偿得换到了三串缺三颗糖葫芦。在唐歆然大大咧咧得咬掉那三颗的时候，唐益的表情就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一样。唐歆然满嘴塞的都是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几乎要憋不住笑。就是看着唐益委屈的样子才好。这样想着，他在一声突然响起在闹市中的话语里僵住。那声音的主人说：“老板娘，我把茶钱放桌上了。”

　　清冽里带着些慵懒，挑高的尾音透出些玩世不恭的调皮。“我会去找你的~”
　　记忆的片段一闪而过，唐歆然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歆然师兄？”专心舔糖葫芦的唐益觉察到身边人的异样，水灵灵的眸子抬起来，看着对方隐藏在面具后的半张脸。
　　“唐益，你先在这附近玩，千万别跑远。”唐歆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入他手里，右手摸上腰后的弩机，左手确认了一下兜里剩余的弩箭，“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放假了还有工作啊，歆然师兄真辛苦！”唐益舔着糖葫芦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随后，大大的笑容从脸上绽开：“这锭银子够买好多串糖葫芦了呢~”

　　那人走得并不快。
　　一身青色长衫，外面套一件月白色的短褂，普普通通的中原人打扮，看不出一丝五毒教众的气息。唐歆然在后面不远不近得跟着，满头雾水，却丝毫不敢懈怠。
　　这样一路出了城，进到一片小树林，那人才顿下脚步，没转头，只听到那清润的嗓音：“这位侠士有何贵干？”
　　“你是什么人？”唐歆然自树枝上显出身形，手中的弩机泛着寒光。
　　那声音揉进了些许笑意：“只怕这话要换我来问才对~”那人一边说，一边缓缓转过身来，抽出牛角笛，“侠士跟了我三里地，如今又刀剑相向，我看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吧？”
　　是一张冷冰冰的狐狸面具。
　　唐歆然一愣。

　　动作慢了半拍，毒蛊便呼啸而至。唐歆然堪堪闪过，抬起弩机，几发弩箭接连射出，暂时拖住对方下一个动作，随即便隐入树叶间。
　　不见唐歆然的踪影，那人放下手来，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听得那轻松愉快的嗓音：“断腿堡的人，虽隐去了身形又能跑到哪里？你若喜欢这样，我今天陪你玩玩也罢~”语毕，将牛角笛放在嘴部，轻轻吹出一曲高亢的笛音。
　　五毒教人，以笛御蛊，曲动人肠，曲终人亡。
　　深知这笛音里的玄机，唐歆然自兜里摸出两发弩箭，开膛上箭，瞄准树下那名不知来历的五毒教人头顶射去。
　　“原来在这里~”有些得意的叹息响起，心有灵犀一般，那人抬头看向唐歆然所在的方向，无情无感的面具在此时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树叶间忽然窜出一条遍体花纹的小蛇，一口咬在唐歆然胳膊上，手一抖，那箭便射偏了，力道也小了许多。“铛”一声，弩箭撞上面具，有裂痕自额顶向下延展，到下巴终于碎成两半，无力得委落地面，唐歆然也终于看到那五毒教人神秘的面目。

　　首先入眼的是那两瓣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唇。鲜红饱满，若刚饮人血，说不尽的妩媚妖冶。再向上，翻过那座挺拔的鼻梁，唐歆然跌入两湾柔情满溢的湖水。都说桃花眼多情，也曾听说桃花眼勾魂，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什么叫做似醉非醉。那人有着一双眼尾扬起的双眸，远远望去，就像苗疆笼罩了大雾的树林，看不清，看不明。却又有着泥沼般的特性，时不时蹦出个幻象，拉着人一步步深陷。
　　这是一张足以引人犯罪的脸，却偏偏搭了这么一身老实八交的衣服。
　　毒液的作用漫上来，唐歆然挣扎无效，终是眼前一黑，从树上栽了下来。

　　“炮哥！”那五毒教人一声轻呼，几步冲过来，伸出双臂，将唐歆然搂了个满怀。仔仔细细得将那单薄苍白的脸端详半天，他这才埋怨道：“玖歌，你在干嘛？”
　　碗口粗的白蛇悄无声息得分开树丛游出，一个浑身银饰穿着苗族衣服的赤足萝莉缓步踱出，一双圆而亮的眸子若小鹿，温婉而精灵。小姑娘收起手里的骨笛，涨红脸：“云烟哥哥，我担心他伤着你……”
　　“但是你伤着他了啊……”
　　“……”玖歌一时无语，只是那张雪白的脸更加窘迫，一双大眼睛游弋着，小手几乎要将骨笛折断。见状，被唤做云烟的男人叹口气，抱着唐歆然走过来，迈过已经做好姿势准备背负唐歆然身躯的白蛇，低头对玖歌柔声道：“玖歌啊，为制止伤害而去伤害一个人，本就与初衷背道而驰，更何况两名侠士之间的对决是至高无上的，容不得一丝外力的阻挠。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我也不怪你。只是，你要记住了，这江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玖歌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带着缀满银片的帽子一片环佩之音。云烟继续笑着，走远：“还好你养的蛇还未成年，毒性不大，若是让小白出手，只怕他的小命早就被黑白无常索去了。走吧，我们回教~”说到一半，语气陡然转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步伐也轻快了许多。玖歌的大脑在拼命输入信息的状态下有些涨热，忽然注意到什么，开口唤：“云烟哥哥，那个……”
　　“不用了~我自己抱回去便好~还能锻炼身体不是~”
　　云烟打断玖歌的话，步伐没停，消失在树林里。
　　“啊呀！”玖歌一跺地，小跑着跟上去，跑到一半忽然转头，对着白蛇道，“小白，去把那弩机带上！”
　　白蛇扬起头，嘶鸣几声，似是听懂了人言。

　　唐益一直很听话得站在成都的集市里，舔着糖葫芦，等唐歆然来接他回唐家堡。
　　期间，口渴了几次，跑去路边的茶摊眼巴巴得看着老板娘，讨来了几碗水喝；肚子饿了也不敢走远，找小摊贩买了几个稻香饼充饥。一天下来，一锭银子花得所剩无几，人群来来往往逐渐变得稀疏，太阳从火辣逐渐温和，唐歆然依旧没有回来。这是唐益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惊慌。
　　他的师兄是唐家堡一代翘楚，不会遭遇不测。
　　一直用这样的想法催眠自己，却偏偏又遇到另一个障碍：他不来接他是因为嫌他烦了吗？
　　歆然师兄终于觉得他又懒又笨不学无术讨人嫌了吗？
　　想着想着，眼泪便要掉下来。
　　又偏偏要逞强，强忍着泪珠，眼睛瞪到发酸也不敢眨一下。
　　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流血不流泪！
　　歆然师兄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等他回来要让他赔五串糖葫芦！
　　胡思乱想到了极点，大脑若脱缰的野马，不再受控制。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沉静的嗓音：“唐益？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唐益茫然得回头，看见叶风骨高高束起的马尾，背在背后招摇过市的重剑以及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土豪的金灿灿的衣服，没忍住，一头扑入对方怀里，被糖葫芦融化的糖津满的小手死命揪住对方的衣袖，哇一声哭了出来：“叶哥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叶风骨一头雾水，双手扶住唐益瘦小的身躯，关心得问。
　　“歆然……歆然师兄他……”哭得过猛，少年有些止不住得抽搐。
　　“他怎么了？”叶风骨手指无意识得抽紧，摇晃着唐益，“他到底怎么了？”
　　“他……早上……去追一个人……到现在都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