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无言》桑采

4、梧桐新绿影上阶

　　4梧桐新绿影上阶（2）
　　后来我跟锦城大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锦城大叔却只是一叹，“陛下，若不是我了解您，大概真的会被骗过去了。什么看上了那位公子大概也只是你的计划吧。此举虽然有利，但是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我的计划。御史大夫在贺朝起的是监察的职位，言官自古掌握朝堂的舆论走向。如今秦笙与御史大夫结仇。在御史大夫独子因楚绾而死，就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御史大夫家又失去了成为进入后宫的机会，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我并不回答他，他也并不在乎，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陛下你年纪也不小了，民间女子在您这种年纪孩子都有了好几个了。其实沈大人.....”我懂他的意思，只是现在这种时态。
　　“这种事等到局势安定下来再说吧。”我淡淡地说，“不过锦城大叔你现在还没有娶亲，要不我们现在商讨一下吧。”我把手指在扣击着，继而又抚上了茶杯。“沈家虽然与我亲厚，当初保我不过是因为我自小由他们抚养，就算他们中立，别人也只会把他们当成我们这一派的。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我怎么能相信别人呢。后宫的奸诈我见得多了。人都是会变的。况且他现在手握重权，我不敢保证。”我语意不清，可我们都明白这个他究竟指的是谁。
　　“陛下......”
　　“你已不必再说。计划如何？”我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一切照常。”陆锦城无法。
　　过了俩天，陆锦城没有来，沈大人倒是拎着那把墨桃折扇来了。说来也羞愧，这把折扇其实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把墨汁溅上去的，沈大人那时就喜欢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我，然后就直接利用墨迹点染了几枝桃花。我问他干嘛不扔了，他回答我说这折扇虽然未题字，可是这扇骨，这制法都是难得一见的。最后他还补了一句，不是谁都像你们家一样有钱的。
　　“我们出宫去玩。”他的话直接把我握的茶杯惊的掉在了地上，以前我千求万求他都不肯带我出去玩，今天怎么这么好。“沈大人，你应该没事吧。”我试探着问了问。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快准备一下吧。别忘了带钱。”
　　初春时节，正是帝都最好的时节。自从本朝以来，先祖就取消了对集市地点和时间的限制。所以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集市上还是热闹非凡。
　　沈祁扫我一眼，含笑指着前方卖糖葫芦的小贩，”可以买一个给我吗？“
　　我撇了撇嘴，“你不是从小就不喜欢吃甜的吗。”我又嘟嚷了一句，“以前还不让我吃甜的。”
　　他的眼底的笑意更盛，嘴角却是一点都没有变化，甚至有些下撇的姿态，“还不快去。”
　　哼，我才不怕他呢。我可是女帝。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沈大人如今势高权大，我怎么能不低头呢。我磨磨蹭蹭地走到小贩面前，“给我一个糖葫芦。”
　　等我买了糖葫芦回头的时候，看见他站在那里眼睛含笑地看着我，就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就像我小时候不管怎么胡闹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永远都在哪里，双目含笑的看在我。
　　此刻灯火阑珊，远处的灯火都模糊成了一个个的光斑，在他的眼睛里融成一片，明明是模糊不清的，但是我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小姑娘。
　　其实我今天出来的时候还是对沈祁此行的目的有所怀疑的，但此时我已经忘却了内心所有的怀疑，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相信，这个人，他是喜爱着我，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感情。
　　我慢慢地走回沈大人的身边，装成有些不情愿地把糖葫芦递给了他。他却不接过来，微微地张开嘴示意我喂他，我也很迟疑地把糖葫芦喂给了他。大概是因为真的不喜欢甜的吧，他吃了一口就再也不肯吃了。哼，浪费。你不吃，我吃。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河边看着河边绚烂的灯火，他告诉我，“让我为你守护着盛世。
　　我也微笑着“那我就等着看那一天了。”
　　回宫之后我倒是真的累了，立刻到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祁子跪倒在我的床前，“陛下，沈大人遇刺了。”
　　我倒是很平静，“哦，召陆锦城觐见。”
　　陆锦城来的时候，我正在看回纥刚刚进贡来的一支发钗，用银丝绕成的十二瓣的牡丹，虽不贵重但重在精巧。看见他来了，我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说“来了。”
　　“陛下，不知陛下召臣觐见何事？”
　　“沈大人遇刺，”我把握在手里的发钗转了又转，“不知陆锦城你是否听闻。”
　　“此等大事臣怎会不知，不知陛下又有何计划啊。”
　　“正是好时机。”我微笑了。
　　陆锦城走后，我呆呆地站在窗前，盯着庭院里灼灼的桃花，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已经开满了花，累累地缀在枝头。明明是不可言说的春景，我却无端地觉得它们呱噪，吵吵嚷嚷地挤在枝头。
　　我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转给头吩咐小祁子一句，“摆驾沈府。”说这话时候，我大概应该是笑着的。
　　小祁子惶惑地看了我一眼，“诺。”我知道大概我眼中的厉色把他吓到了。我此时也无心安慰他，只是回过头继续看我的桃花。小祁子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响起，“陛下，不过是逢场作戏了。您又何必用心。”平常他一直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忽然如此这般正经，到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转过身，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
　　“那陛下又是为了什么而生气，”他无可奈何地叹气，恍惚间让我想起他其实比我大，保护过我很多次，“陛下您作为一个女子，可以让感情主宰理智，可是您作为一位帝王，应该明白一些东西。”
　　“小祁子，你会利用我吗？”他却没有回答我，“陛下，车撵已经准备好了。还请陛下移驾。”我也没有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沉默地登上了车辇，一路沉默地来到了沈府门口。
　　沈府遭此大难，依旧不见慌乱，依旧是有条不紊，甚至可以说是祥和的。我来到沈府门口，早就有小僮迎了上来，把我引进了沈府，沈府正堂上早就立了一片人，免不了一阵寒暄。沈父多年未见却是苍老了许多，想来沈家虽然出了一个沈祁，可作为百年世家，又有几个子孙是可造之材呢。
　　等我到沈祁房中的时候，早就过了一盏茶的时光。小祁子把房中的侍从都赶了出去，自己也立在房门外。
　　我站在床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底有名为心痛的感觉绵延。因我是站着他是躺着，这让我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我慢慢的弯下腰，轻轻地拍着他的脸。
　　“其实昨天我还挺开心的，毕竟自从哪一年，我已经被困在在高墙深院里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深宫是一座吃人的怪兽，生活在里面让人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时光在里面都是凝固的。我竟不知道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是女帝了，你都已经成为权倾天下的首辅大人了。”
　　“你怎么就这么的奸诈，昨天你带我出去也是故意吧。故意让秦笙觉得我不日就要立你为凤君，这样逼秦笙出手。我以为你会把我遇刺的事情做文章呢。没想到，你是先后利用我遇刺和楚绾着俩件事让秦笙失了分寸，再用自己逼他出手。你到时好计算。”
　　“又有谁不在你的计算中。我想了想大概你也会知道我乘此机会夺权吧。我让我说什么好。”
　　”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以前你是怎么对我的，替我受罚，买好吃的。小时候我真觉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母后只会哭，素儿姐姐又死了。可是你后来为什么变了，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掉进别人的陷阱，冷嘲热讽。你到底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我。如今你又把我算进的局里。”
　　“我常常在想那些到底是真的还只是逢场作戏。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君王，我有时候太过优柔寡断，但是该宽容的地方有时又太过的固执。先帝不喜欢我，母后不关心我，素儿姐姐离开的早，最后连你也骗我。”本来是平平淡淡述说着事实，毫无情感的波动。却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最后我竟觉得一阵悲哀，悲从中来，难以抑制地痛哭了起来。
　　我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朝地上一砸，恨意横生，门外小祁子明显被吓了一跳，立刻低声询问怎么了。
　　我很快收敛了一下情绪，“没事，我就出来了。”
　　刚刚要起身却发现被人拉住了，我顺着那双苍白的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看上去，是沈祁似笑非笑的眼睛。我狠狠把衣服下摆从沈祁说中拉出来。要在平常我肯定不能完成这项工作，奈何沈大人在大病中，我又正在气头上，自然是轻而易举地拉开了。
　　沈大人白了一张脸，半天吐出一个字，“痛。”
　　我不为所动，“通的话我帮你找大夫。”此时我已经离开沈祁的床前，几乎已经走到了门口了，所以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算是告别。
　　只见他的墨色长发披散在床上，神色柔和，他轻轻地，静静地喊我了我一句，
　　“箏筝，”
　　我的心被这气息微弱的声音一震，剧烈地动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