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成爱》柳林风声

2、第一场 鸟孩

　　她走进电影院。户外阳光灿烂，里头却灯光昏暗，如同夜晚。
　　入口处的同事叫住了她。
　　今天不是休息吗？
　　是啊。
　　没地方去？
　　她笑。
　　进去吧。同事冲她眨眼。
　　她点头微笑，道了声谢。
　　转身走进更加昏暗的过道，没有回头，却知道同事在身后看着她——用那种略带同情的目光。难得的休息日，却无处可去，转来转去，依然转回到这里来。
　　世上还有像她这样的人么？
　　五号放映厅里传来轰轰隆隆的音响，最近有一部动作大片正上映。检票员此时不在门口，看来片子已经开始了好久。她正想进去，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对面的十号厅也在放电影，那里的门没有关紧，她透过门缝往里晃了一眼。不知是什么片子，反正不是那部动作大片。是一部不一样的电影。
　　同样没有检票员，她略微犹豫，终于带着好奇心推开十号放映厅的门走了进去。
　　不光没有检票员，连观众都没有。日场通常是这样，小放映厅里总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来看电影。其它电影院，若是只有一两个观众，一般就会改换场次，但他们这里有些不同，即便只有一个观众，也得为那一个人放完整部电影。
　　她默默地看着大银幕上流转的画面，英语原声，没有配音，也没有字幕。她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把近期上映的影片过了一遍，却想不出这是哪部片子。一个念头闪过，会不会是包场放映的内部影片？
　　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观众。心里想着离开，可注意力已经被影片吸引。
　　她的英文不怎么样，没有字幕的原声片，对她来说太难懂。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那样看着，忽然之间，不想走了。
　　她在中间几排最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在黑暗中默默地看起了电影。以前总觉得小放映厅和古老的大电影院没法比，太小太拥挤；可今天，坐在空荡荡的小放映厅里，竟觉得这里太大了，除了她和黑暗，就只有银幕上的两个男孩，其中一个把自己包得像个木乃伊，另一个或是缩在墙角呆望窗外的天空，或是挥动自制的翅膀想要满世界乱飞。满厅都是异国他乡的语言在回荡，再就是带点摇滚风味的原声音乐。
　　那些鸟语，她听不懂，可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自己看明白了许多。

　　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悄悄流逝，片子的结尾让她很吃了一惊。
　　楼顶边缘，天空近在咫尺，男孩张开双臂，有如鸟翼，在激烈的鼓点声中，纵身一跃，投入蓝天……
　　她呆呆地瞪着眼，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
　　镜头一转，男孩安安稳稳地落在平台上，听见朋友急切的呼喊，他回头一笑：
　　——What？
　　这是唯一一句她真正听明白了的台词。
　　她愣了半晌，忽然笑了，泪水倏然滑落，沾湿脸庞。
　　演员表的黑白字幕缓缓上升，同样是全洋文。国内的影院一般在此时就已开灯散场，所有观众立刻起立走人，没人会去看外国片结尾那长达几分钟乃至十几分钟的演职员表。
　　可今天灯却没有亮，于是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任自己流着泪。她也不明白为何要哭成那样，只是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感触，仿佛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但她终究在银幕上的名单尚未放完之前回过神来。她梦游一样离开座位，却在转身之后愕然发现，自己身后几排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陌生人。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在那里；他走进来的时候，她正渐渐入戏。他略微有些惊讶，于是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会儿。可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她只是看着银幕上的故事。
　　片刻之后，他坐了下来，在她身后几排同样靠边的位置。他看不见她的脸，但他从她肩部线条的变化中看出她的情绪变化。看这样一部有点沉闷的外国电影，真的需要太多情绪吗？只有女人才会这样多愁善感。
　　于是他不再看她，而是和她一样，抬头看着这部已经不知看过多少遍的电影。
　　直到影片结束，她仍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于是他又将视线移向了她，看着她起身向自己走来，看着她一脸惊愕地望向自己。
　　但他也是同样的愕然。因为，他看到她，居然在哭。

　　她直到此时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闯入了别人的包场。她定在原地，几秒之后终于有些慌乱地朝外走了几步。
　　“对不起。”
　　她垂着眼，说完这句话，抬脚想走。
　　他忽然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
　　她一愣，顺手接了过来，“谢谢。”说完，她忽然又抬眼看他。
　　“这片子……叫什么？”
　　他在黑暗中默然看了她几秒。
　　“……《鸟孩》。”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名字……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