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于君怀，方知相忆深》欢颜落

3、Part III

　　我匆匆告别她，前往九重天，还未到就被司命星君拦下了。他告诉我：“天熙人间历劫去了，明知千年前九弦上神妄自动用开天斧经历了怎样的劫难，他竟然还不做半分犹豫，天熙这孩子的心性不知该叹还是该惜。”

　　不安夹杂着痛意从心脏角落里传开，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竟一时难以承受的踉跄了一步，差点从云头上跌落，司命星君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慌忙拉住他问：“不是说自九弦上神那件事后，天族已将开天斧加固了三层封印，天熙是如何取出的？”

　　司命星君叹道：“他欲用本命真元祭开封印，好在天君及时赶到，亲自起了封印，将开天斧借给了他。”

　　我大惊：“他脑袋被猪踢了？纵然我被天遂关了，我的身份在那里，天遂到底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他怎么还傻乎乎的……”

　　既是已入了凡劫，我也无法把他捉回来暴打一顿，只能耐心地等。好在那日我薅着司命星君的仙胡，一再向他确认了天熙不会比当初的九弦上神更惨，而且天君格外开恩，只罚他历凡劫一世，不然这等待也太难熬了些。

　　我坐在丰沮玉门的山头，翻着从司命星君那里偷来的簿子，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阿娘曾用九弦上神当年之事劝诫过我，让我不要什么祸都敢闯，据她所言，九弦上神当年为了救凤梧悠上神盗取开天斧，被贬入凡间历经三世苦难方得归来，这三世不仅身残病弱，而且把人间所有的苦都经历了一遍，若非他心性坚定又深爱凤梧悠上神，大概两世都很难扛下来。当时听得我心有余悸，并将九重天列为玩耍禁区。

　　但司命星君的簿子里却写着天熙此番去凡世，会托生在书香世家，身为家中独子，受尽了宠爱，而且自幼聪敏好学，年纪轻轻便考取了功名，然后娶妻生子，幸福终老。看着在我脚边睡得酣畅淋漓的大猫，我揪了揪它的耳朵，愤愤道：“你家主子这哪里像是去受罚，完全就是去凡间享福去了嘛！还娶妻生子，幸福终老……”

　　大猫睁眼看了看我，又合上了眼，但我分明看到了它眼神中的不屑。我撇撇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司命星君故意拿假簿子骗我吧？不然天熙此番历劫比之当初的九弦上神好太多了吧？！

　　如此想着，更是坐不住了，踹醒脚边的大猫，“喂，带我去找你家主子，不然我就把你送给罹霂上神家的溪边神兽做点心。”

　　大猫低吼了一声，伏低了身子，我刚坐上去，便带着我直奔凡世而去。

　　天上一天，凡世一年，如此算来，凡世的天熙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如果真如司命星君簿子中所讲，那他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十来岁了吧。我压下心头莫名的酸意，恨恨地想待他回来，一定要多揍他两顿解气。

　　大猫停在一座典雅却不失厚重的府邸上空，停了下来。我歪头向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湖边梨树下的天熙。只见他素簪束发，盘膝于地，修长的手指正拨动着琴弦，身旁香烟袅袅朦胧了他俊朗的容颜，梨花簌簌飘落于他的肩头，我咽了咽口水，深觉此景尽可入画，相识近千年，竟不知天熙这厮何时已经生得这般妖孽惑人了。

　　只是，我环顾着四周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为何不见他的夫人和孩子？如此宁谧美好的时刻，不应该如话本所言，来个红袖添香或者天伦之乐吗？

　　我正猜想着，便被人打断了。只见天熙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负手立在天熙身后，叹气：“你即将而立，却始终不肯娶亲，便是纳妾也是不肯，问你原因你也不言，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们这延续几百年的香火断了传承？”

　　我一愣，天熙的命数为何没有按照司命星君簿子上所言发展？我怔怔地望向那似置若罔闻依旧拨琴的人，瞬间福至心灵，他这是……在逆天改命？！

　　为什么？我有些慌了，若他乖乖地顺命而为，一世凡劫止，自可平安归来，他如今这是闹那般，心中不安顿生，正想着要不要施个诀让他从了，却有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我。我回头一看，正是那司命星君。我顿时火从心起，揪着他的胡子喝问：“你是不是知道我会偷你的簿子，所以特意准备了一本假的给我？”

　　司命星君望了望我，又垂首看了看天熙，难得那万年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些温情和笑意，“这小子之前便对你的事，事事上心从不顾虑后果，如今历劫凡世，竟然也封不住他对你的情思，而且竟然凭着一丝残存的情思执念如此，可见他对你已是情根深种了。如今这般也挺好，仙界冷漠寡情了万万年，这些年方多了些‘情’的味道，感觉甚好。”

　　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羞红了脸，虽然此前听说他会在凡世娶妻生子心里很不舒服，此番听旁人说他对自己情根深种心里也喜悦非常，但此时到底不是理清自己感情的时候，我顾不得羞意，扯了扯司命星君的胡子，问他：“天熙若执意如此，会有什么后果？”

　　司命星君却是捋捋胡子，摇摇头，“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全看他的造化吧。”

　　我的目光回到了下界，那中年男子已经沮丧离开，天熙似乎也弹累了起了身，却是弯腰摸索着去抱琴，还踢到了一旁的香炉，我蓦然睁大了眼睛望向一旁的司命星君。

　　“这或许便是他强行逆天改命的后果，他本就因你而逆天，如今失去一双眼睛也算是因有了果，若你再强行插手，这果怕是难测了。你现在最好回去，至他历劫归止，万不可再贸然来看他。”

　　从来不知天熙会这么固执，第一次觉得自己想为他做点什么，却终究什么都不敢做！我咬了咬牙，大猫低吼了一声，带着我飞速离开。

　　我坐在丰沮玉门的山头，百无聊赖地撩拨缓缓西沉的太阳，心里却郁卒非常：过去的千百年总觉得眨眼就过去了，怎他历劫的这三个月会感觉般漫长？漫长的原本准备乖乖等他回来的我，到底还是没忍住做了些什么，其实想想这些年大多都是他在为我做这做那，忙东忙西，我倒是很少去为他做什么。

　　但，其实，我为他能做的似乎也不多。

　　阿娘在我身边坐下：“在想天熙？”

　　我嘴硬：“我才没有想他。”

　　阿娘失笑：“既然如此，我便将他赶走吧。”

　　我正要回嘴，继而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里子，在阿娘放肆的笑声中，掐了个诀直奔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