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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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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离开。”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火漓焰呢?”
我心虚地将收拾好的包袱藏到身后去,避开阎千重冰刀子似的目光,四下乱瞄,不见火妖孽。
刚才向顾青梵夫妇辞行,他们二话不说就给我送了些离国特产。汗颜,害我以为自己是来出游旅行的。
“火公子说七年没踏上离国一步,怀念得紧,打算多玩几日再离开。”
火漓焰不是爱玩的人,他这么做肯定别有目的。啧,麻烦。
“离国不是只有一个顾青梵。月如玉好战,隐忍了七年早已难耐,太子不要高兴得太早。”
没了顾青梵,还有月如玉。麻……怎么染上顾氏夫妇的说话毛病呢?
“你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昨晚被火漓焰吃到豆腐呢么?”
本想开点不大不小玩笑调节气氛,可阎千重骤然阴沉的脸色告诉我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将目光撇来,闷闷道:“昨晚你跟顾青梵聊得很好啊?”
这什么话,一副酸酸的口气。
“还行。”
他冷笑:“能够让他一晚上说那么多的话世上可不超过三人。”目光下移,停在披风上,“还将贴身的披风送予你。太子,你不觉得蹊跷吗?”
我眨眼,道:“阎宫主,你很讨厌我么?”
他疑惑。
“那为什么你总爱挑拨离间,存心不让我好受吗?”
我语气冷冽很多,发生这么多事,快将他的旧账给忘了。他也曾挑拨我和单风炎的关系,现在又来离间我对顾青梵的好感。这种小人行径让我反感厌恶。
他也冷凛许多:“本宫是好心提醒你,信不信由你。”
我一挑眉,挑衅道:“多谢。”
瞪他一眼,调头走人。顺便趁闲着没事干,算算旧账,列列他的小人事迹!
我咬着毛笔,聚精会神地回忆与阎千重的旧账,连纸张被人抽走并大声念出来都不知道。
“旧账一,唆使贴身侍女将本太子丢出心月殿;
旧账二,将幼女许配给本太子不问本人意见;
旧账三,……
最大的账,跟本太子玩亲亲被单风炎捉奸在地。”
念完最后一条,来人的眼神看我象看傻子。
“还我。”摊手。
“你记得蛮清楚的嘛。”
“哪里,还有很多忘了,我慢慢想。”折好纸张,宝贝似的放在怀里。日后等我掌握大权再一一算回来。
“幼稚的小鬼。”火漓焰嗤笑道。
我瞟他一眼:“我要走了。”
“不送。”
“你不走?”
“不走。”
“那好,后会有期。”
说完,拿过包袱走人。走到帐篷门口,火漓焰悠悠的声音传了来:“刚才飞鸽传书说单风炎择日就会来这里。你是要去找他呢还是守株待兔?”
后退,再后退。转头,狠狠地瞅着他!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
毕竟身在敌国的军营里,不方便随便乱晃,整天窝在偏僻角落的小帐篷里,蒙着棉被冬眠。火漓焰时不时地玩失踪,一去就是大半天,神秘兮兮的。我不问,他不说。阎千重倒是常来看我,一看就是一天,他不说,我不语,我睡觉,他发呆。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发现他只是盯着我眼下的那道疤出神,眸中说不清的情绪总令我起落一地鸡皮疙瘩,于是用被子将脸蒙起来,那灼热的目光仍挥之不去。
顾青梵在夜晚时分才会偶尔来看我一下,多数寒暄几句便相对无言,冷冷的眼波已经发生些微变化,不再看空气似的看人。他一来,我就爬出被窝揪住他脚跟,要他把阎千重撵出去。他把脚抽出来,潇洒走人。独留阎千重炽热的目光把我烤焦。
我肯定,他再这么“深情款款”“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会发疯!
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甩开棉被,凶神恶煞地瞪他:“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睛!”
他一眨不眨的,仿佛没听见我的话。
我泄气地瘫倒在地,打了个滚,拉过棉被继续睡。
他扯下棉被,摸着我颊上那道疤,很轻很轻,象羽毛抚在脸上,痒。别开头,扯棉被。
可惜力气大不过他,未免唯一一床棉被被扯坏,我松手。
他勾画着那道疤温声道:“很漂亮呢。”
……他的眼光与众不同。
“让我看着好不好?”
不好!嘴上却说:“随你。”顶多无视你。
他开心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象极天上的勾月。这是他真心的笑容,清澈而纯净。
原来一道疤就能剥下阎大宫主虚伪的面具啊。啧。
被人盯着的感觉真不好受,如芒在刺。甩甩脑袋,鬓发散乱了下来,垂在眼睛下——看不到了吧?
一只细长的手伸了过来,擅自替我将乱发拨到耳后。
我瞪他。
他认真得近乎痴迷地看着我,那目光柔情地能让我抖落一地疙瘩。
我不解,他看人的眼神向来是一视同仁的温柔,无特别的感情色彩,仿佛他的眼睛天生是一汪春水化成。
如今这眼神……恩……应该是用在爱人身上的吧?
爱人……
蓦然望向他,惊疑道:“你不是把我当母后了吧?”
是的。那种透过我望向别人的目光。那柔情洋溢的目光。那痴迷的目光……
我怒了。
为什么怒我不知道,只知道单风炎要敢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宰了他。舅舅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杀了那别人。他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我……算了。又不是我什么人。哼。
风和日丽,难得暖和的天气,我出帐篷晒晒暖日。身旁两道甩也不甩掉的烦人目光。
顾青梵听说我终于舍得出帐篷,赶忙把爱驹派给我。真不愧是誉有“天下第一战马”之称的鬼面,桀骜的脾气比主人还拽,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鼻孔里猛出气,哼哼地鄙视我。
我眼角瞥了它一眼,恶意地笑:“你拽啊?恩?”
鬼面是极有灵气的马,用哼哼回答我:是又怎样?
我支着下巴,手肘支着它膘壮的身躯,脚踮着。耳边一声轻笑,我忽视。
“我要晒太阳,你给我当靠枕——趴下。”
要匹马趴下,尤其是一匹马中之王,真是……难为马了。
鬼面甩甩马尾巴,啪地一声甩我脸上。
我怒道:“青梵叫你要听我话的,你敢抗旨不遵?!”
鬼面蹭蹭地面,一个响喷,倏地象箭般冲出去。我骤然失去支撑物,一个措手不及,难堪地摔在地上。
“哈哈~~~~尊贵的太子殿下,你跟个畜生较个什么劲,羞不羞?”
“要你管。”
神出鬼没的火漓焰取笑我,笑声极清脆嘹亮。血红的眸子注视了我一会,流转到阎千重身上,别有深意地笑。
“这样挺好的,不是么?”阎千重轻笑,“终于象个小孩子了。”
后面这句,严重打击我的自尊心。我恼羞成怒:“你说谁是小孩子?”
阎千重道:“你。”
“你……!”
“哈,太子殿下。”火漓焰打断道,上下打量我,“你变了呢。”
“什么?”
“以前的你不会这么情绪化。”
“……”我开始整理情绪。
“是好是坏呢?”火漓焰喃喃自语道。
我将求助的目光望向阎千重,出于本能的——我似乎真的变了……?
阎千重同样注视我。
四眸相对。又赶忙移开。
我用眼角偷偷地看他,又心虚地别开,皱眉苦想其中深由。
阎千重沉吟了会,道:“火公子……?”
火漓焰看向他。
阎千重了然地笑,对我道:“太子,游戏又开始了哦。”
啊?
茫然地看向他,又茫然地看向火漓焰。
前者但笑不语,后者欲语还笑。
莫名其妙。
这两人,又搞什么?
疑惑间,火漓焰突然蹭向我:“太子,本君带你逛逛好不好?”
幽香蹿进鼻间。我深吸几口香气。骤然退后几步,嫌恶道:“麻烦你下次换点好的香料好吗?凤,七,少!”
****
火漓焰身上有股香气,清淡得鼻子若不比狗还灵是闻不到的。而眼前这个“火漓焰”身上的香味似乎浓郁了点,倒象是最开始认识的“火漓焰”——实际上是凤七少。
“火漓焰”吃了一惊,恍然大笑:“原来如此。小焰子身上的味道不好调,常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可惜我不算常人,天生的内力使我感官比常人更敏感,只要仔细点,一丝破绽都难逃我法眼。遗憾的是,我的性格天生比常人冷漠,会让我仔细注意的人不多。
凤七少没卸下面具,依旧顶着火漓焰的脸,真是别扭。他嬉笑着,给我个热情大拥抱:“小凡凡,人家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不想。”
“你好无情。”
“过奖。”
“讨厌。”
“哪里。”
“不跟你玩了,我找依依姐去。”
“随你。”
他嘟起嘴,花瓣似的唇粉嫩的跟什么似的。只是,这个动作换在凤七少脸上我会习惯,而在火漓焰脸上……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失笑的。
拔尖的愤怒嗓音吼道:“凤七少!你再顶着本大爷的脸扮那么恶心的表情本大爷废了你!”
朝声音望去——晕!“凤七少”横眉怒目,咬牙切齿地冲“火漓焰”吼着,那声音,也是凤七少的声音,但那架势,摆明的火漓焰。
扮演成火漓焰的凤七少笑得甜如蜜糖,可惜少了两酒窝,但也足够气死本人。
扮演成凤七少的火漓焰寒着一张死人脸,阴森的目光足以将凤七少凌迟死。
这两人……
我后退两步,退到阎千重身边,晕呼呼道:“跟他们待久了会不会变疯啊?”
阎千重好笑地拍了两下我的头——这什么动作?!他将我揽在怀里,十足的老爹抱儿子的架势。我父皇尸骨未寒,他就来占我便宜呢?!
“乖,习惯就好。”
那口气,与对他女儿说话的口气如出一辙。
我气煞。
旁边两人烦人地走到我面前。
凤七少亲昵地抱住我,甜甜道:“小凡儿,你的脸上多出一条疤哦,好可怜,不过我喜欢!”
他顶着火漓焰的脸,着实让我寒气遍体。
火漓焰阴冷道:“你的依依姐在大将军营帐里哪。”
那张凤七少的脸此时阴森得令我欲哭无泪。
世界颠倒,混乱了。
一想到以后要随时跟两个有互换身份癖的人相处,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痛苦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凤七少着急地上前抱住我:“小凡凡你怎么呢?”
我泪眼汪汪地对上他:“我想小炎呢。”
他一眨眼睛,也急得泪眼汪汪:“好啦,我带你去接他。”
我可怜兮兮地吸吸没有流鼻涕的鼻子,搀着他直起身,依赖地偎在他怀里,扭动着,亲他。
他回吻着,细雨般的吻洒在我唇上。尽管微不可觉,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一丝破绽。
我冷笑,蓦然推开他,沉声道:“既然这么勉强,就不要装下去了——火漓焰?!”
“凤七少”无辜地看着我:“小凡凡,你在说什么呢?”
我蹙眉道:“你不知道顶着你自己的脸扮演凤七少很让人恶心吗?”
“凤七少”正色下来,恢复往常——脸还是火漓焰那张脸,人也是火漓焰,从未变过。刚才他只是顶着自己的脸扮演凤七少罢了。
火漓焰看着我,目光冰冷,毫无情绪——这才是他看我的眼神。“哪里的破绽?”
我学着凤七少纯真无辜地眨眼,他眼角明显抽搐一下,侃道:“你学得还挺象的。”
背后有人悄悄地蹭了上来,缠住我,我放松身子任他缠,解释道:“如果你和七少没同时出现的话,我确实会把你当成凤七少扮演的。可惜,七少出现了,我的感觉也出现了。”
“感觉?”
“对啊。你们两个很象,象得一般人难以分辨出你们。再仔细区别也没用,对吧?你们两个几乎溺在一起,早已融会贯通成彼此。但我的感觉却将你们区别开来,所以我借机接触你——谁叫高高在上的火圣君不喜跟人□□接触,而七少则相反,喜欢跟人玩亲亲。你演得再象,也勉强不了做自己厌恶的事。”
刚才他吻我的时候有一刹的迟疑,只这一刹,就足够让我确定他就是火漓焰自己。当然,我没说的我对他们的感觉是什么——一个没感觉,一个很有好感,未免打击前者的自尊心我就不说了。就象我知道他不喜接触我一样,总会有点伤心的,与爱无关,纯自尊在作祟。
我转身,与凤七少玩亲亲。他一边亲我一边从彼此唇间流泻出琐碎的声音:“凡凡…人家早…就想亲你了…但谁叫小焰子突然…兴致高昂地提出这游戏,人家只好奉陪到底了,嘻嘻,忍得好辛苦哦。”
他亲够了,放开我,又狠狠地抱我一下,再亲一下,再用力搂一下,再啄我几下,直把我当布娃娃蹂躏。
火漓焰掰开粘在一块的我们,对凤七少道:“你再乱吻别人以后别碰我。”
凤七少露出委屈的表情,惹人怜爱的模样令冰山般的火漓焰也软化几分:“够了,你这套只对千重管用。”说着,看向我,狐狸眼眯了起来,“太子,你似乎还未说清楚你真正怀疑的原因。”
我扬高眉毛:“不是说了吗,我的感觉区分开你们。”我没说谎。
他冷哼道:“那在七少出现前就该识破我,而不是等七少出现了才警醒——你的感觉真迟钝。”
我别过头,冷道:“总之,我识破你们了。”
凤七少已缠在火漓焰身上,这家伙,仿佛是寄生动物,不缠着人就立不起身子。他们两个身形相似,凤七少的身子可比火漓焰柔软得多,也温暖得多。
他精灵似的目光在我和阎千重间了悟地流转着,那眼神,我知道,他已识破一切。什么都瞒不过他,那双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睛让我又爱又恨。明明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人,怎么就偏生心细得奇怪。
而火漓焰,他只是不小心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刚才千重抱你在怀时,你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吧?”
对,只是无意识地看着他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游移到凤七少身上。
以我对火漓焰和凤七少的认识还不足以分辨他们,而阎千重可以。他们三人曾几何时是不可分开的一体,火漓焰和凤七少以互相扮演对方为乐趣,阎千重以看着两人嬉闹为乐趣。那画面定很温馨——有点酸。
阎千重一眼就辩出他们,同样的,他的目光也泄露了一丝讯息——那在流转到“火漓焰”身上时不可察觉的宠溺眼神。我记得,他看着凤七少时眼神才会如此纯粹溺爱,而看着火漓焰时的眼神同样温暖宠溺充满父爱,却多了一层更深的含义。我不知道那层含义是什么,只要知道他看两人时的目光是不同的。
呵,所以就觉得奇怪,也用心留意了一下所谓的感觉。
没办法,正如火漓焰所说,我的感觉是比较迟钝点,总后知后觉。
等人家耍够了,才识破他们就没意思了。
阎千重看着我,奇怪的眼神,我猜不透。
火漓焰解释道:“你很留意千重的眼神呢。很少人能捕捉到他的眼神变化。”
我眨眼:“但我捕捉到了。”我承认,对阎千重的忌惮让我时刻留意他的任何变化。
凤七少冲我俏皮地眨眼睛,甜甜笑道:“恭喜你哦,小凡儿,终于融入我们了。”
这又是考验么?
啧,要融入他们,得到他们的认可真是麻烦啊。
“那这件事,你可以参与了。”
阎千重如是说道,笑得特温柔:“刚才你演的戏也不错哦。”
哎,近朱则赤,近墨则黑,跟他们接触多了,演技也腾飞。
刚才我那“泪眼汪汪”的一幕自己想了都觉得恐怖。
“那么,陪我们一起演吧。”
他们向我伸出手,三只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玉手层叠在一起,形状完美得难辩分别,只除阎千重那只骨架稍微突出,更显修长,瘦得剩层皮。
我刹风景地将自己的手叠了上去,哎,整整小了一寸。
三只手反握捉住我手,四只手紧握在一起。四人相视一笑。
我知道,这是场人骗人的游戏。
就看最后,谁骗倒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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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七少在的日子过得很快乐。他来后,火漓焰就扮回自己,整天一副死人脸,人见人惧。只要凤七少一缠上我,他脸一沉,凤七少就可怜兮兮地飘到他身上。
阎千重的目光总算从我脸上分散一点到凤七少身上,实在是幸事。我还没来得及窃喜,两道比先前更灼热的目光又将我烤成只剩灰碳。
顾青梵不再来找我,原因是他上次来时,凤七少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咬他,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将粘人精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但受不了凤七少水汪汪地仇视,就告辞离开。
凤依也来过,一记眼刀将凤七少接下来的动作化为静止。她是代替顾青梵来看我的,总带着好吃的来,生怕我饿着。
这对夫妇对我好得匪夷所思。凤七少酸酸地说那是因为他们有个儿子比你小几岁,名字跟你很象,叫小凡,常年不在身边,所以他们把你当自己儿子看待。
不知道他酸的是凤依给顾青梵生了个儿子,还是凤依只给我带吃的,把他当空气。
我将不喜欢吃的给他,他幸福得白嫩的脸上泛粉,被火漓焰不屑地奚落了一顿,阎千重眼里的笑意越发浓厚。
真好。每天都能这样对着三个大美人的话,或许也不错。
落寞地走到帐篷外,他们三人从小认识,感情深厚得外人难以插足。我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那几年的空白。
并不是特别想要与他们浓为一体,每个人的世界不一样。只是,仿佛多余的感觉真是讨厌。
要是单风炎和小炎在这里就好了。这样,我们三个人,他们三个人,谁也羡慕不了谁。
哼。
蹲在草丛旁,数蚂蚁。
“小凡凡,你干什么呢?”凤七少贴上来,在我耳边亲昵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带着撒娇的味道,让人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宠。可我有点厌倦。
“想小炎。”他一想家就蹲地上数蚂蚁,样子可怜又可爱。我视而不见,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他想家,就象我现在想他。
“燕羽派人守着呢,有消息就通知你。不用担心。”
“七少,过来。”
火漓焰不耐烦地叫唤。凤七少乖乖地奔过去。
摇摇头。这两人哪……感情真是好得没话讲。
熟悉的目光又出现了。今天消失大半天,反倒不舒服。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虽然被人盯着的感觉很厌烦,但知道那人是谁后,却又莫名地充实安全。知道有个人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关心自己的一切,感觉并不可怕,因为那人不是敌人。
以往他总是离我七步远,现在却在我身后,问:“干什么呢?太子。”
“数蚂蚁。”跟他说想小炎一定会遭他不屑。这种不屑跟火漓焰那种表现在面上的不同,反应在心里更令人难受。
他突然从身后环住我。这种亲昵不是第一次,却比任何一次都心惊肉跳。因为他的手伸进我怀里……空了。
“小偷!”我转身怒吼,伸手去抢我的东西。
他机敏地抢先退后一步,手心示威性地垂下一样东西——墨焰。用红绳穿着,平日挂在脖子上,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他笑道:“你忘了,上次你受伤流了满身血,是我替你换衣裳的呢。”
难怪……
墨焰分成两块,一块在小炎手里,他回家带走了。一块……是上次与单风炎欢好时从他身上发现的。他人走了,却把墨焰留下。不知无意还是故意,我顺手牵羊。
小炎说,另一块墨焰在他家里,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单风炎身上呢?
单风炎去过禁地森林,小炎的家在禁地森林。那,他认识小炎吗?
认识的话为什么不将小炎带回给我。以他的眼线应该知道我身边带着一个小孩的。
疑问往往会发展成怀疑。
后来想想,我和单风炎最大的矛盾不是彼此的身份势力,而是不够袒城相待。
我怕。小炎知道我要对付一个人很强的敌人,我怕他认识单风炎并将这事告诉单风炎,我怕单风炎知道我勾结外人对付他,我怕单风炎因此舍弃我。
许久不曾面对的担心一下回到我脑海,我恨恨地瞪了阎千重一眼——他总爱不问过我就将我拉到现实。在他眼里,我是缩头乌龟,整天缩在壳里不肯面对现实。
他以继父的名义自以为是地管教我,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阎千重又开始说教了,我怀疑是不是他女儿不在身边,父威无处施舍只得全用在我身上。“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想人呢又没什么好丢人的。你呢,就是自尊心高人一等。七少很喜欢你,火公子对你也不赖,我更不用说——我们三人没人排斥你,是你将我们排斥在外。不要急着否认,从头到尾都是你一相情愿地以为自己融入不了我们,不是吗?”
不是!
“狡辩。你自己好好想想,燕羽也是后来加入的我们,但跟我们处得很好啊,他的性格比你还冷傲。”
瘪瘪嘴,老实承认他们三人并没将我忽视,只是我对任何人都抱着怀疑的心态永远没法改变。
这世上,能让我真心相信的只有舅舅。相信只有他不会伤害我。
蓦然发现,我对舅舅的爱恋与思念越来越淡,淡到只剩依恋和眷恋,成为了某种执着信仰。
是什么让我这样的?单风炎?还是他们?
在出宫前,我的世界不过几人,单风炎,舅舅,父皇,母后,言棋之,殷妃,吟儿……
现在,小炎,阎千重,凤七少,火漓焰,燕羽,顾青梵,凤依,白霜,阎千倾,阎千紫,红烟,九灰……还有一堆记得住记不住的路人。
原本单纯的世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让我消化不了。他们的过去我不清楚,所以全然信任不了。
突然怨恨起单风炎,若不是他将我与外界隔离,若不是他不让我与外人接触,我也不会象现在这么恐慌,不知到底谁该信任,谁该怀疑。
连我最亲近的单风炎我都在怀疑,又有谁值得信任呢?
身边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孤军奋战,找不到依靠的港湾……
单风炎,你现在看到一定很得意,你要的,或许就是这样,让我除了你谁也依靠不了!
阎千重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他达成目的后就离开,他不但要让我对单风炎产生怀疑,就连那点爱恋希望也要剜除。
他要让我怨恨单风炎!
他没说,可我知道。
他在含沙射影地说我融入不了他们是我在排斥他们疑虑他们,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单风炎教导的成果,是他给予我的成长环境阻隔了我与外间的联系。
一个多疑猜忌的君王,一个没有心腹的君王……呵。
原来,单风炎在很早的时候就在企图控制我,现在的我。
若不是今天阎千重指出,或许我永远也不会注意到。
又在离间我和单风炎的感情呢!可恶的阎千重!
可他成功了。
不,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他低估了我对单风炎的感情。
我仅剩的还未泯灭的希望啊。
不要让我失望,炎。
墨焰被阎千重扔在草地上。捡起来,在阳光底下眯着眼观看,石上的黑色火焰纹路似燃烧起来,窜动着,炙伤我的手。
烫!
将烫手的墨焰扔掉,一人冰凉的手覆上来,问道:“没事吧?”
摇头。“你说,要怎样才能信任一个人?”
他指着胸口:“用心,去感觉。不要再被阎千重动摇。单风炎对你是真心好,你不能为了自己的贪恋就将错全怪在他身上。”
没错,阎千重正是利用我这一点。他很早就提出我永远不会将错怪在自己身上,只会推到别人身上。
可,人心,谁不贪?
单风炎妄想控制我,占有我……这是他最大的错。我不是不能原谅,倘若是出宫前的自己,或许会接受。但发生那么多事后,我的世界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而他,不会容忍我的心装下一个又一个的人,那些人与爱无关,只是我重视。
就象任何我喜欢的物件他都会弄来,要么破坏,要么等我玩腻再丢掉。
有些东西,宁愿毁掉或失去也不愿与人分享。
可是我,不想毁掉也不想失去。
或许是我太贪婪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我永远也不会理解。
我将来会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为什么不能兼得?
只要掌握至高的权势,或许就能。
或许……!
顾青梵沉吟会,道:“你的固执象极你母后,一旦决定的事就算牺牲再大也要去实现,哪怕最后,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