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爱》千叶沙

39、三十九、无妄之灾

　　到学期末，凌星也忙起来了，大考小考接踵而至。好在大学不像高中，只要合格拿到学分就行，不用凄惨地为成绩熬得人比黄花瘦。尹浩野始终很积极地去复健，真难想象他孱弱的身体怎么能抵挡越来越寒冷的天气，可他就是坚持下来了。凌星因为考试的缘故与他待在一起的次数少了，而每次见到他消瘦苍白的俊脸，她的心就毫无意外地揪紧。
　　陆陆续续地，考试结束，寒假也来临了。凌星握紧手里的东西笑了笑，往理疗室走去。
　　尹浩野正扶着双拐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看到她的到来后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的，就像石子在水面上溅起了一池涟漪，荡漾着和春般的暖意。
　　凌星看着他在她眼皮底下一步、两步地靠近，她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就如那些盯着不断上升的股市曲线的股民散发出的不敢置信惊喜过度的光芒。就当她准备绽开她19年来第一次最激动最灿烂的笑容时，离她还有两米远的家伙已经支撑不住往前倾倒。
　　“浩野！”凌星连忙扑过去抱住他坠落的身体，见他没磕到哪里才松了口气。
　　真是够大惊大喜的了！
　　“你……”她还没说什么，就见他懊恼地搔搔头发，兀自抱怨道：“要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就能破昨天的记录了。”
　　“昨天的记录是多少？”凌星不禁好奇地问。
　　“三步……”他耷拉着脑袋，一幅失去干劲的小狗模样。
　　她不免失笑，觉得这样的他甚是可爱，安慰地拍拍他的背：“慢慢来嘛！凡事不宜操之过急，楼不是一天盖成的，三步已经是一个进步了。乖，为了补偿你受创的心灵，今晚去看电影怎么样？”她知道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他一直都状态不佳，身体的虚弱更是限制了他外出的机会，今天她也想趁机让他出去透透气，别把他闷坏了。
　　他瞬间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惊讶地看向她，对她安慰小狗似的语气有些羞怒，而听到她的邀请又很是欢喜。
　　“不过，陈大哥真的很不称职！”凌星似不满又似暗含笑意地说了一句。
　　“不关陈大哥的事，他和小薰出去吃午饭了。”
　　“哦……你也知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啊？”她挑着眉睨着他。
　　他自知理亏只能陪笑。
　　“午餐！”凌星将刚才接住他时差点洒掉的饭盒往他手里重重一放。

　　“啊！凌星姐姐你来了？”吃完午餐后不久，小薰便进来了。每次她一出现，后面总会跟着一条名叫“陈歌”的尾巴，这是一条不变定律。她虽然在夏威夷读书，可三天两头就往这边飞，好像航空公司是她家开的。现在更是赖在这里不走了。
　　“陈歌说今晚有周星驰的电影耶，小野哥哥我们一起去看吧！”小薰兴奋地说道，丝毫没发现隔壁那位听到她的问话后黯然神伤的脸色。
　　尹浩野似乎也没料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即有些促狭地朝陈歌挤眼：“不了，我们今晚也有节目。”
　　“啊……”小薰有些失望地垂下头，陈歌倒是振奋起来，可怜兮兮地扯扯她的衣袖：“小薰……”
　　“知道啦！我会去啦！”她瞪了他一眼，立刻把他瞪得缩回去。
　　凌星见状，不由得小声说：“陈大哥好可怜哦！”
　　“活该。”尹浩野不但不同情，还一脸幸灾乐祸。谁叫他就爱惹上这尊菩萨！

　　晚上，他们在电影院前下了车。凌星兴致勃勃准备进去，却听尹浩野迟疑地问：“星星，我们难道也是来看周星驰？”
　　凌星见他有些为难的神色觉得好笑：“不是，周星驰的电影下一场才开始，我们看第一场。”
　　尹浩野这才放心地跟她进了电影院。
　　他们看的是《只是爱着你》，日本爱情剧。日常的生活场景，平淡的叙述话语，没有大悲大喜的煽情画面，却从一开始就渲染着悲伤的氛围，淡淡的、似雾一般透明的哀伤在男主人公低低的男中音中晕化开来。
　　凌星完全沉浸在虚构的情景中，待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星星，我去一下洗手间。”
　　“哦，好，我陪你去。”凌星应声道。
　　“星星……我是去洗手间。”他无奈地笑看着她。
　　凌星却很认真地说：“我知道啊，我陪你去，我在外面等着。”
　　“我只是去洗个手。”他不得不说明。
　　“这么冷的天洗什么……”她还没说完，像意识到什么盯住他的脸，焦虑地问道，“不舒服吗？哪里？是腰吗？还是腿？哮喘喷剂呢？”
　　他愣了愣，眼睛瞪得圆圆的，最后无奈地摇摇头：“不是，刚才不小心被饮料溅了一下，粘粘的不舒服。你还真是很喜欢这电影，刚刚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
　　凌星看了看被自己晾在一边少了一半的牛奶，而他的衣袖上果然沾了一些污渍。她皱着眉暗斥自己：“我真是没注意到……”
　　“我很快就回来，你还是继续看别错过下面的内容。”他见她还想跟去，便说道，“放心，我只是去洗个手，很快回来的。”
　　凌星见洗手间就在前面右侧，便点点头。
　　见他拐进了那个门，她才收回目光看向屏幕。突然一阵刺耳的报警电铃响彻整个电影院。不知哪里大叫一声“着火啦！快跑啊！”全场顿时混乱起来。人们争先恐后惊慌失措地往出口挤着。
　　场面已全然失控，对火灾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使人们不顾一切，人踩人，人扯人，惨叫声一片。看着蜂拥而出的人们，凌星惊慌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浩野！
　　她艰难地向洗手间冲过去，可那里因为连接出口而被逃命的人群堵住，她准备狠心冲撞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在距离那里相反的方向上蜷缩着一个微微颤动的身影，心脏瞬间冰冷。
　　被推翻的轮椅下，尹浩野不断地挣扎起身却不断跌倒的身影，看得她的眼球发痛。她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轮椅，狠狠地抱住他。他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双眉紧紧纠结着，因疼痛而抑制不住的呻吟从他紧咬的唇间逸出。
　　“浩野，浩野！”
　　凌星的心很痛，很痛，痛得发涨……
　　突然怀里的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弓着的身子如紧绷的弦似乎随时都会断掉。凌星闻到了一股伴随着烧焦的浓烟的味道，呛得她也猛咳起来。
　　不行！一定要让浩野离开这里！凌星咬紧牙半抱半拖地将他弄回轮椅上。
　　这时，他迷蒙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清醒了一些，喘着气焦急地对凌星说：“星星，快逃！快点逃出去！”
　　“我会的，我们会逃出这里的。”凌星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推着轮椅快速往最近的出口冲去。
　　差不多走到通向洗手间和出口的那扇门前，却被被翻倒的几棵大盆栽挡住了去路。凌星停下轮椅，走过去搬了一下，很重。她深呼吸一口气，来回几趟把盆栽拉离出口。她准备走过去把轮椅推过来，却听见“咔哧”一声从上面传来，她惊恐地抬起头眼睁睁看着一块长方体状的东西砸了下来，腿却无法动弹。
　　“星星！”
　　凌星眼前一黑，便重重地摔到地上，一个黑影也随之压在她身上。完全来不及应对，只听见耳边“啪啦”“哐啷”的重物落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一个微弱的让她心脏停止的闷哼。
　　脑袋停滞了几秒，才惊惧地发现压在她身上的不是重物，而是尹浩野！
　　浩野他……为她挡住了那个盏灯！
　　“浩野……”她颤抖地唤道。
　　没有回应，只有耳边微弱到不存在的呼吸。她全身冰冷，恐惧布满了她的脸庞。不会的，不会的！
　　“浩野，应一下我，浩野！”
　　“嗯……”耳膜一阵微微的颤动。
　　“浩野！”凌星不敢乱动，压抑住惊慌唤道，“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嗯，我……没事……”
　　听他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怎么会没事！凌星心痛地流下眼泪。现在怎么办？难道他们就要死在这里吗？
　　突然，身上的重量轻了些许，她惊愕地睁大眼睛，只见尹浩野吃力地撑起了半个身子，她感到脸上几滴湿润，汗滴从他的脸上滑下，而那脸庞，苍白如纸。
　　“星星……爬出去，逃出……去……”他的身体僵硬着，微微颤抖，却仍努力支撑着。
　　凌星现在才看清楚他们的状况。浩野为救她被一块大型木柱半压着，所幸那木柱的一头被刚才她搬的几棵盆栽搁着，没压下来。可眼前的情况够让她心惊胆跳的了！火势正向这边蔓延，浓烟弥漫在整个电影院里，浩野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她闻到了刺鼻的浓烟下淡淡的血腥味！
　　一定要逃离这里！凌星迅速而小心地爬出了尹浩野的身下。不顾呛鼻的烟味使劲扳着压在尹浩野身上的木柱。
　　“浩野，爬出来。”凌星根本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有力气爬出来，可是她已经没办法帮他了。
　　没有得到回应，凌星惊慌起来，眼睛也被呛得受不了，心一横，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柱子往旁边一甩，竟然被甩开了！
　　她拉过那辆轮椅，半抱起那个不停颤抖的身体，流着泪说：“浩野支持住，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别……管我……”细碎的声音从他的薄唇溢出。那明显是紧咬着嘴唇发出的声音，她可以想象到他是有多么的痛！
　　“不！”凌星一口拒绝，泪流满面，她已经分不清是心痛还是浓烟刺激使然。她很想再一次振作起来推着浩野冲出去，可是她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脑袋缺氧似的昏昏沉沉，她不住地咳嗽。
　　看来，最后他们还是要死在这里了……凌星苦笑，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心里倒平静下来。有他在身边，死亡，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
　　“星星……”
　　“别叫我自己逃出去，即使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凌星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却摸到一股黏黏的潮湿，心狠狠地揪痛。
　　她感受到他紧紧的拥抱，虚弱中带着艰难的喘息：“星星，别怕……”
　　她一点都不怕，真的。
　　“里面还有人吗？”一个救星般的声音在出口处响起。
　　“这里……”她的眼睛发亮，兴奋地想大叫，可喉咙却干涸得只能发出粗哑而低沉的声音，她感到一种绝望。怀中的人蓦然松开了他的怀抱，挣扎着撑起身子。凌星一惊，就听到了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尖锐的声响——三短三长三短的SOS码！
　　“有人求救！在那边！”来人不只一个，应该是消防员，听到这求救信号立刻朝这边过来。
　　求救信号响了两遍便渐渐弱了，怀中紧绷的身躯软了下来，凌星心惊地唤道：“浩野！”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却看到三个高大朦胧的人影灭了正要烧到他们面前的火，说道：“找到了。小姐，快和我们出去。”
　　一个人一把抱起凌星往出口走去，她却挣扎起来，大叫：“浩野!浩野呢？”
　　“他在后面，我的同事救了他。”
　　只听到这句话，凌星便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我跟同学聚会去了，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