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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孔子说:“吾日三省吾身。”
      虽然未得孔夫子真传,但我觉得,我从前那些没有反省,没有顿悟的生活过得实在是空洞无知。此刻坐在饭桌前,看着对面躺倒在因灯光太迷乱而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沙发上的一众人喝得颠三倒四言语不清的我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我想,我就不应该来凑这个热闹。
      周遭的音乐响的欢快,头顶的色彩灯不停地变换着颜色,我朝着那个不停转动还会发光的东西盯了半天,没觉出这究竟是个用来干什么的。在浓郁的歌舞声中,空气里飘散着被鼓点染了颜色的酒精分子,随着律动的音乐节奏翻转不休。打我进这个包厢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歌舞就没有停歇过。
      面前茶几上摆着一瓶倒好的香槟,饱满的瓶身在橙黄色的暖光下折射出了醉人的酒气,我端起来权衡了一下,仰起头一口饮尽。咂了咂嘴,还挺好喝的,见离我两张桌子远的台子上还放着剩下的酒,便端着空杯子朝那里走了过去。
      一整个晚上,我的耳朵都塞满了这样颠簸的音乐声,周围几十张嘴在同一时间开始聒噪,聊的都是些年少时候追过的美女,整过的老师,写过的情书,打过的群架……难得的是,这丝毫不影响舒缓的钢琴曲从无名的角落里蹦出来。虽然我听起来很有意思,但很尴尬,他们当中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刚开始有人过来搭讪的时候我还会应付着做做样子,附和着笑笑,但现在他们也似乎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尴尬气息,都自觉地远离了我。
      于是现场就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在一个人群密集到分不清自己的手和脚的地方,我的周围居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安全隔离区。我单手撑着下巴坐在中间,庆幸自己能够安全地多呼吸几口空气的同时,又有些孤独寂寥无人相伴的感伤,颇有股自嘲的意味。
      我反正是想好了,我是不会再给苏冉当司机了,这么憋屈的生活形式简直与我的豁达宽广的人生观相对立。
      苏冉是我哥,一个温和的胖子,长相纯良,就是那种一看你就觉得他没有什么鬼心思的人,但这一观点只适用于形象地描述他的长相。虽然我今天晚上很不爽他,但毕竟要公事公论,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不爽就刻意地歪曲扭转我哥的形象呢?我当然不会。
      从前我问他:“哥,你说我叫苏凉,那你为什么不叫苏暖?”
      他说:“因为我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小太阳。”
      “什么,肥太阳?为什么是肥太阳?多黑暗的意境啊!”
      我哥咬牙切齿地盯着我:“是小太阳!”
      “……哦。”
      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冉冉升起的胖子从来不介意别人说他胖,他觉得胖是一件很让人自豪的事情。
      小时候我身子比较虚,没有我哥壮实,经常容易感冒。我哥就经常跳到我的面前来笑嘻嘻地逗我:“看吧,叫你平时多吃点饭,你看我们胖子,从来不知道感冒为何物……”晚上路过田间,看到个子干瘦的老头摇摇晃晃地挑着一桶水,我哥轻笑一声:“你看吧,这就是瘦子,浑身瘦弱没有力气,这个样子,怎么养家?怎么能让人有安全感?”
      我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于是捧着一个我哥烤给我的甜红薯,问他:“照你这么说的话,跟胖子处在一起就能很有安全感了?”
      他说:“当然。”
      我想也没想就道:“你说你也是够胖了吧,那我跟你走在一起怎么不觉得有安全感……”从那以后,我好像就再也没有甜红薯可以吃了。经过这次教育,我在心里暗暗起誓,以后说话一定要先经过大脑……
      我哥说:“心有多宽,爱就有多广,胖子的爱情,都是光荣而又伟大。”
      在他的认知里,胖子的真爱才是真爱,因为胖子有足够宽的心去包容爱,有足够广阔的胸怀去感受爱,其实一直都不曾晓得,皮下脂肪过甚会有这么多的优点。不过当时的我心思单纯,认为赘肉就赘肉吧,赘肉肯定自有赘肉的优点,要不然上帝不会造出这么多没有的赘肉……
      但这件事的影响还没有完,因我从前深度认可我哥的观点,以至于对我哥到了一种崇拜的地步,这直接导致我开始排斥一切的胖子,包括我的小学班主任。直到我老妈发现这个严肃的问题,才及时地把我从歪途上扭转过来,让我没有再继续歪曲下去。我哥被抽了条子后,开始意识到世上每个人都值得绽放异彩,于是带领我走向了探知美好的阳光大道。
      我从前读到过一句话,叫“世间万事自有因果”,以前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奥秘。直到这件事发生后,这句话莫名地蹦到我的脑海里。
      我想,果然,这便是我哥的因果了。
      如今端着空酒杯倚在桌子边沿的我想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的这般处境,也是有缘由的。
      我哥他非要要来参加这场同学聚会,他们大学时的同学也是有好些年没有见面了。按理说苏冉他从来不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此次心血来潮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混的很有出息,不去同学面前炫耀吹嘘就是对不起自己。
      彼时我看着瘫在我对面沙发里开汽水的我哥,专心削着手里的苹果,不屑地答话:“真是庸俗,就你还算有出息?哪来的自信?”
      我哥不服地坐了起来,喝了口汽水,把我手里刚削完的苹果抢了过去,又拿了一个抱枕垫在脑袋后面,发出感叹:“唉,还是在家里舒服啊!”
      我鄙视地看着他,想他长这么肥,还能够有如此豁达的心境,生活果然是处处充满阳光。
      “我是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把他手里的苹果夺了回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反正你一天宅在家里也没事,你就去吧,再宅下去,你就要变腐女了!”
      我咬了一口苹果,按开了电视机:“不去。”
      我哥朝我龇牙:“车子借你开两周。”
      我状似云淡风轻地瞟过他,又状似云淡风轻地瞟回电视屏幕,开了口:“三个月。”
      “那我上班怎么办?”
      “唔……爱卿随意吧。”
      我哥气短:“……苏凉,你不妨再得寸进尺一点。”
      我笑嘻嘻地蹭过去,颇难为情道:“那,那什么,油费也给包了呗……”
      “……”
      没错,我现在是打算反悔了,为了当一位合格的司机,严谨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法规,做到开车不喝酒,为未成年儿童们树立一个红色的标杆……今天晚上我可是半滴酒都没有沾。
      现在想来,我真的是太亏了。
      抱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手里装香槟的大酒瓶子已经见底了,我遗憾地摇了摇,都还不够小爷我解渴的,真是扫兴。
      包间里待久了就会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我握住门把,推了推,没动,再推了推,还是没推动。后来我干脆整个人都贴在了那扇大门上,使了很大的力气,面前这扇颜色不明的大门就是推不开,这一下子激起了我的斗志,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这雕花大门,就像那些不好钻的牛角尖我非要去钻一钻一样。
      这个时候你一定会很高深地摸着下巴,很高深地一拍桌子叫道:“啊!我知道啦!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一位帅得亮瞎眼的男士碰着巧刚好从门边经过,然后女主猛地推开门,早不早晚不晚地正好撞他个满怀对不对啊?女主娇弱地被男主圈在怀中,对眼前的这个帅哥默然不应,只是淡淡地说句‘不好意思’。刚想要抽身离开,却被他强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她的声音如三月的春风,如天使一般委婉动听,她动人的眸子确是躲躲闪闪,不敢看向他。
      男人心想,有趣!这女人真是有趣!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此刻正紧贴着自己,不经感到有些压抑难耐。他赋有强磁性到能够干扰地球磁场的声音传来:‘女人,你撞了我,难道仅仅一句对不起就了事了吗?’
      女主愤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个无礼却又摄人心魄的男人,他拥有太过于完美的容颜,一时她都有些呆住了,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她娇嗔:‘你到底想干嘛?’男人低头似打量着自己的猎物,放肆无理,体态傲慢,目光如炬,他轻舔了舔嘴角,勾起一抹邪魅蛊惑的笑:‘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打住,这简直玛丽苏!”
      那么我想说,你猜错了。因为终归我还是没有打开那扇门,这真是莫可奈何。
      石料门把上细致的花纹硌得我有些手疼,我叹了口气重新站好,一边祈祷刚才的行为没有被人发现,一边若无其事地转身。
      “这门,是要往外拉的。”
      冷不丁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我一惊,见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男子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抄着手看着我。
      我尴尬地干笑两声:“……哦,这样啊,我是说我怎么推不开呢……”
      “……,嗯。”
      光线很暗,我看到那个穿连帽衫的男子似乎是笑了笑,跳跃的光斑晃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一副流动的字画,晕染出浓烈的墨痕。而那个淡如水草的笑,终归浸透了纸张,擦着竹叶的缝隙,默默地远去了。
      大厅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切了首悠扬的大提琴曲,流动的音符中,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格外熟悉,努力去想又不怎么想得起来。
      我镇定自若地拉开了门,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不过,我为什么要跑?果然是酒喝多了脑子糊涂了吗?跑了有一段路我才想起,我的包还没有拿,于是又掉头往回赶。
      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个连帽衫坐在我原来的位置上,那条安全线已经拆除,他周围的人正在跟他笑着谈些什么。我的包正好端端地躺在他的背后,这搞得我过去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尴尬地再次想溜。
      那边离我最近的人赶紧帮忙来化解了气氛,那个小伙子热情地朝我招手道:“苏凉啊,站着干什么呢,快过来坐啊!”
      我点点头,走过去坐在了连帽衫的对面。
      刚拿起一杯红酒,那个喊住我的小伙子指着我手里的酒,惊讶地叫了一声:“原来你会喝酒啊!”
      “会啊……”
      “那你哥还作出一副被狗咬了的表情。”
      我没听懂,盯着他:“他不准我喝酒吗?”
      “何止是不准啊,我们都被他警告过,不准离你太近……”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故意往我旁边蹭了两蹭。
      我一边默不作声地往右边退,一边开腔:“没事,不用管他。”
      果然,这大幅度的后退动作碰倒拉了桌上的一瓶酒,空瓶子哗啦啦地滚向了一边,液体溅地到处都是,我顺手扯了一大把纸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朝那个哈哈笑着一直向我说抱歉的人翻了一个大白眼。
      一个冷飕飕的声音传过来:“这是我的酒。”
      “啊?”我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连帽衫正幽怨地盯着我,我忙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
      他幽幽开口,语气淡漠疏离:“算了。”
      我手里拿着一个空杯子,刚想说要不然我重新给你倒一杯,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却用胳膊肘抵了抵我,朝那个连帽衫努了努嘴:“喏,那个人就是一中央空调,他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不要在意。”
      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连帽衫用杯子重新倒了杯威士忌,小麦色的液体顺着杯壁缓缓下滑,溜到杯底,他目不斜视地开口:“当着我的面挖我的墙角?”
      那小伙子埋下头,捏了捏我的袖子,手挡在嘴侧,拉低声音说:“真的是哦,我没有骗你哦!”
      我茫然地看着连帽衫那冰块般的侧脸,他已经没有再看我们了,啧啧感叹:“不会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这狐狸尾巴藏得真深!”
      “不,不是那种中央空调。”他伸出食指来摇了摇,帮我添了杯酒,推到我面前。
      我晃了晃杯子里亮盈盈的液体,问:“那是那种?”
      “是那种中央冷空调。”
      我反应了半天,挤出一句:“……哦。”
      他举着手里的酒杯同我的碰了碰,一饮而尽:“都吹冷风,一视同仁。”
      搞半天我算是整清楚了,敢情他这是在跟我讲冷笑话呢,我配合地笑了笑,便听到他问我:“苏凉,你哥他人呢?”
      我转了转脑袋,望向茫茫人海,不知道我哥到底被埋在了那里,淡淡道:“不晓得。”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上下一扫,配合道:“节哀,你慢慢等着吧!”说着便婀娜着身姿走向了那边人多的舞池。
      等我驮着烂醉的我哥叫计程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具体有多晚呢?我也记得不清楚,反正我哥回去一挨沙发就开始打呼了,我用浇了浇冷水,胡乱抹了把脸便躺倒在了床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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