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阿踢仔

38、1999·19th

　　第三十八章
　　1999·19th
　　语文李老师今儿晚自习要在一班唠唠《红楼梦》的嗑，李老师讲红楼梦的事儿那可不含糊，青中顶顶有名的课。从初三到高三喜欢《红楼梦》的人全都冲到一班教室里去了，二班教室里的板凳全都被抽走了，见缝插针地放在一班的边边角角和过道上。
　　杜西韧上晚自习是踩着铃声进来的额，今天老妈有夜班，自己做饭耽搁了点时间。进教室后空无一人，杜西韧有点儿慌。
　　“都哪儿去了？今天不上课？”杜西韧满心疑问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凳子没了。杜西韧有点儿慌了，余光瞥见有个身影一步三摇的从走廊上晃过。是蒋老师，杜西韧绝不会认错。
　　“蒋老师……人呢？”杜西韧三两步奔到教室后门去堵住蒋慈溪。
　　蒋慈溪看他一脸的疑惑，抬手指指一班教室，笑着说：“你不知道？”
　　“上大课？”杜西韧心说没人通知他呀……
　　“这还要通知吗？”蒋慈溪真是服了他了，“你提高红学素养的最后机会哈……你愣什么，过来呀。”
　　“我凳子都不见了……”杜西韧比较担心公物的去处。
　　“不用担心，肯定是他们谁端走了……站着听嘛。”蒋慈溪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夹在腋下的帆布马扎拿下来放到背后。
　　“我看见了……”杜西韧一眼看穿蒋慈溪的小心眼，面无表情说道。
　　“拿去。”蒋慈溪笑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算了，自己再去办公室找一根凳子吧。
　　“你先坐过去，顺便给我留个位子。我自己找到板凳就过来。”杜西韧把蒋慈溪的不乐意都看进眼里了，这句说完，看见蒋慈溪笑了，杜西韧得寸进尺道：“我可不可以不去听，我在教室里……”
　　“不可以。”蒋慈溪是想哦，全班都在受熏陶，你一个人在教室里单玩，那可不行，《红楼梦》呢，不学不是中国人。
　　“行行行……”杜西韧认了，奔五楼实验室去找凳子。
　　蒋慈溪走到一班教室后面，二班的学生都招呼他过来坐。蒋慈溪不想杜西韧有机会偷懒，坐在走廊圈层的最外围。看不见没关系，毕竟李老师一个中年大叔也不是很好看，能听见李老师的声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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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故意慢慢走磨时间，《红楼梦》啊，他是真的不感兴趣。一群姑娘欢喜过来、忧愁过去；一个宝玉爱了这个、娶了那个；偌大个院子玩来玩去不是吟诗作对，就是葬花喝酒……一点儿意思没有，姑娘们一起打打篮球锻炼身体也好啊！说那黛玉身体差死的早，要是爱运动至于吗？
　　实验室的凳子是钢架子焊接来的，特别重。杜西韧拖着凳子磨回二楼的时候，语文李老师已经讲了好一会儿了。
　　杜西韧看见蒋慈溪坐在最外面，自觉的和他坐到一起。蒋慈溪是小马扎，杜西韧是高独凳，两人一高一矮坐在一处，看着挺喜感。
　　教室里李老师正在讲王熙凤，手上没有书，张口就把原文背了出来。
　　“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带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官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杜西韧对王熙凤没兴趣，撇脸看着蒋慈溪。听得好生认真，等了会儿，蒋慈溪竟然和李老师合上一起说出了最后一句——“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呐……”蒋老师比教室里面的人沉醉。
　　教室里李老师说这里写得妙极，前边衣着外貌工笔细描是实写，最后那两句灵气满盈，是写意画，工笔做实写，写意做虚写，虚实结合，贵族少妇的形象呼之欲出。
　　杜西韧对贵族少妇四个字有点儿体会不到，主要是一说“王熙凤”，他脑子里就现出邓婕老师演出的形象……
　　比起听李老师讲儿女情长的《红楼梦》，杜西韧更喜欢看听李老师讲课的蒋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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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老师是谁呢？
　　杜西韧挺直了背，看向教室里乌压压的人头，目光随后越过，飘向远方。
　　是什么时候知道“蒋老师”的？
　　自然是在篮球场上。
　　放学后来一场篮球，对于杜西韧来说是个放松的好方法。放学后不着急回家的，除了杜西韧这种篮球爱好者还有年轻单身男老师。体育李老师就是这种老师里面的篮球爱好者。李老师不但酷爱组织比赛，而且痛恨打半场以及三对三。所以，只要有李老师不管怎样都会是打全场的大场面。找人打篮球这种事情，李老师比谁都擅长。杜西韧这几个爱打篮球的初中生就不说了，食堂的大师傅、教导处大肚皮的副主任、电工伯伯、新来的美女英文老师，就没有李老师凑不起来的队伍。
　　蒋慈溪是怎么被李老师找来的杜西韧他们不知道。杜西韧只知道李老师他们队从高中部找了一个年轻男老师来，高中部、男老师、年轻这几个词凑在一起就是一个篮球高手的基本配备。比赛开始时，杜西韧哥儿几个还商量开始之后找俩人盯死新来的，看看他什么成色。比赛开始两分钟后，一点儿跑动劲头都没有的蒋慈溪就被大家当作透明的了。杜西韧这队都没有商量，直接两个眼神，那盯防蒋慈溪的小同学就换对象干李老师去了。
　　透明的蒋慈溪在上半场要结束的时候，终于接到球，而且位置奇好，转身跑两步就上篮，原地起跳就是三分啊，可蒋慈溪拿到球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往前跨了一大步，双手举过头顶投篮，距离近到杜西韧觉得完了肯定得分可结果……
　　结果那球撞到篮筐，反弹到蒋慈溪的脸上了。
　　杜西韧真的是没有忍住，当场哈哈哈笑起来。对面李老师的表情就更不用说了，让杜西韧又笑了半分钟。
　　那次之后，篮球场上再也没有见过蒋慈溪。
　　所以啊，每次蒋老师班会课上将什么不要轻易放弃之类的主题，杜西韧在心中都忍不住想要用“打篮球”这件事情来和蒋老师抬个杠。
　　蒋老师和篮球没有缘分。这是杜西韧对蒋慈溪的第一个印象。后来听说，高中部有个数学老师超神奇。上课的时候指着公式问学生：“你们看着公式美不美？”杜西韧听见说这事儿的同学一脸不置信的表示公式有什么美，这老师真奇葩！杜西韧挺想走过去告诉他，公式就是美，美的曼妙无比，美的举世无双，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
　　这事儿之后，杜西韧觉得蒋老师很不错。上高中之后在蒋老师的班上，上课时有听见他问：“这个公式美不美？”杜西韧每次都会朗声正气道：“美！”全班会笑，蒋慈溪也笑。杜西韧知道蒋慈溪的笑和同学的笑不一样。看到蒋慈溪笑，杜西韧心里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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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那边李老师讲到贾母的话了。杜西韧也回了神，偏头看坐在自己旁边蒋慈溪。
　　因为坐的是小马扎，很矮，想要看见里面的情景，就要站起来。可是蒋老师能坐着绝对不会站着的主儿，因此现在他伸长了脖子望着教室里面……
　　杜西韧看着他那丢人的样子，嫌弃的翻个白眼，站起身来踱到另一边去，拉拉蒋慈溪的衣肩，没好气的说：“你坐高凳子去……”
　　“啊，为什么啊？”蒋慈溪听得正带劲呢，被杜西韧给打搅了一下，不乐意了。
　　“没什么。不想看你变成长颈鹿……”杜西韧见他不多，直接推了他一把。
　　蒋慈溪这下明白了，笑嘻嘻挪到独凳上面去。
　　“哎，不过话说回来啊，待会这凳子你还到五楼去啊……”
　　杜西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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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梦》讲完，第二节晚自习也占去了半截。蒋慈溪领着自己班的学生回教室后，也不打算为难他们。没有布置作业也不催促学习，让他们散漫去。他自己也正好偷会儿懒，趴在讲桌上打盹儿。
　　杜西韧在大家散场的时候就找到了袁春晓，含蓄的表示想抄抄英语作业。袁春晓因为假造情书的事情觉得对不起杜西韧，便答应了。
　　这一时候，袁春晓和语文课代表对《红楼》的余味未尽，两个人说得正是火热。讨论的重点是宝黛二人的感情，袁春晓自然是真爱无敌派，语文课代表就不一样了，旁征博引说宝玉是个渣。春晓自然不输他，最后语文课代表说：“别说袭人、碧痕了，宝玉跟秦钟都不干净，还真爱……”
　　“啪！”袁春晓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圆眼瞪着，气急了的模样。
　　语文课代表讪笑着说：“封建社会里不过是个时髦儿，是不是想说这个？”
　　杜西韧抱着自己和袁春晓的作业小心翼翼地离开战场，站在过道上四下里看看，瞅准了讲台前第一排的空位子。看一眼趴着打盹儿的蒋慈溪，“灯下黑”的想法窜进了脑子。杜西韧摸着坐了过去，放下本子开抄之前想：“秦钟是哪个丫头来着？秦钟？情种？哎呀，这名字取得……”杜西韧摇摇头认真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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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慈溪隐隐约约听见了下晚自习的铃声，撑不住又睡了会儿，冷不丁醒了才想起来要放学。揉着眼睛撑起来，教室里连灯都关了……
　　“啊，下了课都不叫我……”蒋慈溪伸手摸眼镜，结果发现手里有个纸条，多半是学生有事儿，顺手揣进包里，戴上眼镜关门走人。
　　刚走到楼梯口，楼梯间的感应灯在一阵鬼哭狼嚎后亮起来，吓得蒋慈溪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撑着墙站稳了才看见自己班的小混蛋都在楼梯上呢……
　　“你们……”蒋慈溪话都没说完，二班的人一哄而散，“等着做卷子吧！”蒋慈溪这后半句只能说给空荡荡的楼梯间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