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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999-11t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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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老师》1999·11th
42路公交车五分钟一趟往省城最大的公交东站去。蒋慈溪骑着破自行车赶到42路总站的时候,司机白师傅正拎着大玻璃茶缸往车上去。那公交车里早就坐上了十多个乘客,其中跟白师傅熟识的还催他快点。
蒋慈溪跟白师傅也是熟识的人,白师傅家的小儿子是蒋慈溪学生。白师傅看到蒋慈溪来赶公交车,便会说蒋老师来来来坐副驾驶座,您给啥钱啊?!于是蒋慈溪赶42路必须躲着白师傅走。
这会儿蒋慈溪忙着找杜西韧,肯定不用躲着白师傅走了。打过招呼上了车,把车厢扫了两遍硬是没看见人。
白师傅说:“逮逃学的?”
蒋慈溪苦笑一下说:“对。”
“我给你盯着。蒋老师你放心,如果上来了青中的娃娃,我保管他下不了车,马上给拉到校门口去再放人。”白师傅胸口一拍,叫蒋慈溪安心。
蒋慈溪站在车上把青龙公交站仔细打量了一番,没有杜西韧的影儿。蒋慈溪听见了发车的铃声,无奈下了车,对于白师傅的提议虽然不觉得可行,但还是说如果有看到学生模样的请多注意一些。说完这些,蒋慈溪下了公交车,到候车场地边上骑上自行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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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围墙边上谨慎地探出半个头来。
杜西韧从这边往蒋慈溪离开的方向看去,已经看不到蒋慈溪骑车的身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厕所里慢悠悠地出来。蒋老师太吓人,自己前脚到刚上了个厕所,他后脚就跟到了!这速度,肯定是有人立刻、马上就出卖了自己,不用说,一定是袁春晓。袁春晓自从跟蒋老师深度“笔谈”之后就不是“好兄弟”了。
拉拉搭在屁股上的包,杜西韧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寻了寻下一趟出发的公交车,朝着走过去。
拎着一大筐鸡蛋的老婆婆走的得慢,杜西韧跟着也不急。等她要跨阶梯上车的时候,杜西韧伸手说:“我给您拿,您先上。”老婆婆碎碎念着好娃娃哟先上了车,杜西韧怪不好意思抱着鸡蛋也上了车。还没放下鸡蛋呢,后领子被人给拎住了。杜西韧心里一声咯噔,回过头来看见了蒋慈溪特别“温柔”的笑脸。
“慢慢放下鸡蛋,别想跑。”蒋慈溪凑上杜西韧的耳边跟他说了这句。
杜西韧“嘁”一声后,把鸡蛋放好站着没动。老婆婆看见了蒋慈溪,赶忙说:“你这个娃娃乖哦!”
“谢谢您夸奖,他应该的。”蒋慈溪一面说着一面使劲拖着杜西韧下公交车。
杜西韧觉得自己像头骡子似的被蒋慈溪给牵下去了,真是有够丢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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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蒋慈溪心里觉得应该没用,还是再一次指指自行车后座。
杜西韧一动不动,眼睛看着地上的碎纸屑。
“上车。”蒋慈溪直接动手拽杜西韧。
可杜西韧这小子打篮球身手灵活、攻防兼备,要躲开蒋慈溪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脚下往后边退开一步,蒋慈溪的手指尖擦着杜西韧的衣领划过,没逮着人。蒋慈溪锲而不舍又抬手捉杜西韧,全都被这臭小子绷着脸躲开了。
气急了的蒋慈溪双手拎起自行车架好,冲过去用双手拉杜西韧。
杜西韧这回没躲开,身子一扭挣脱了蒋慈溪,就像篮球场上硬碰硬甩开防守一般。没成想杜西韧不躲了的蒋慈溪被他顺势一甩往前跌了去,踉跄两步还是没稳住,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还夸张地哎哟哟了一声。
杜西韧看着蒋慈溪毫无形象可言地摔了,又听叫他浮夸地叫唤,估计他是在吓唬自己,就没打算动手扶他。
蒋慈溪摔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腰部一下刺痛,摔稳当了后这刺痛就变成稳定的疼痛了。“扭到腰了……”蒋慈溪一面想着一面试着动了动,那刺痛又来了一次……
杜西韧看着蒋慈溪在地上磨蹭,一开始还不想他是真摔了,等到蒋慈溪小心翼翼扭扭腰,然后疼得倒吸气的时候,杜西韧就慌了。忙不迭地蹲下身子去托蒋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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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车子的杜西韧憋红了脸,回学校的大长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蒋慈溪撑着贴了药膏的腰,稳稳当当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就没打算下来的样子。不但没打算下来,还催快要骑不动了的杜西韧快点。
杜西韧咬着牙蹬下一脚,实在是没力气了从车上跳下来,双手推着车子往前走。走几步像是缓过来了,没好气地说:“催我快点有什么用?腰扭了难不成你还能上课。”
蒋慈溪哼一声特招人讨厌地说:“舌头还在,死也要死在讲台上。”
“……”杜西韧无语,使出最后一股子蛮力,啊啊叫着冲向校门。
被陡然加速给吓到的蒋慈溪赶紧抓稳当了自行车座,哇哇叫着说:“杜西韧你要谋害为师是不是?”
杜西韧速度一点儿不减,冲进了校门才喘着粗气说:“我是对你好的,你眼睛瞎,看不见。”
蒋慈溪这一时听着这话,看着这人,倏地想起小时候母亲背着发烧的自己来回二十多里去看病,那时候她说:叫你莫淋雨听不进去,对你好的,你分辨不来。母亲红扑扑的面庞,略有些气急的话语,和此时的杜西韧那样的相似。自从十三岁离家求学,这些年来在没有人对自己这般关切过。
蒋慈溪是有些感动的,可腰上又来一次刺痛,这些感动就烟消云散了。蒋慈溪咬着牙说:“杜西韧,你这个臭小子,谁让你狗拿耗子多管大人的闲事!”
杜西韧一听这话,回过头来瞪了蒋慈溪一眼,带着依稀的决绝神色回头,下一秒车轱辘撵上了大砖块,车子上下一颠簸,蒋慈溪疼得嚎出了声。
杜西韧恶狠狠道:“就管,就管!他们要冤枉谁都行,就不能冤枉你。”
蒋慈溪痛极气极之后,笑了。伸手拍拍杜西韧的肩,言语轻细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杜西韧耸耸肩并不搭理蒋慈溪,气呼呼地埋头推车。
“小西韧,蒋老师跟你讲道理啊……这个通报就通报了,我又没少块肉,你们也没出问题,好好备赛哈。有些事情不能拿来清清楚楚说个一二三四五六的,和个稀泥摸两把也就过去了,不要太较真。你这么大个人了,这些道理能懂的。”蒋慈溪说完了揉揉自己的腰,轻嗅了一下自己手上残留的膏药味道,太臭,自己都有点受不了。正想着要被学生们嫌弃了,车子突然停了。
蒋慈溪抬头,对上了杜西韧的目光。水光盈盈的,悲伤的表情吓了蒋慈溪一跳。
杜西韧鼻子一皱,哭着说:“我舍不得你受委屈,你那么好。”
蒋慈溪喉头一动,觉得嗓子有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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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委员和男班长把蒋慈溪架着送上楼,又扶着他坐到床上。袁春晓贴心地把枕头拿起来立着给蒋慈溪靠上。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调整好自己的坐姿,蒋慈溪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几个学生七嘴八舌地安排谁打饭、谁提水,蒋慈溪没听,反正徒弟孝顺,师傅就随便了。目光越过那几个家伙悄悄落在杜西韧的身上,从下课到回宿舍的一路上他都跟着霜打的茄子一般,也不说一句话,跟着就是跟着。这时候目光空洞洞的看着窗外,好像这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蒋慈溪脑子里有一次想起杜西韧哭着说“我舍不得你受委屈”是的样子……真是难看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又是那样的真诚。真诚到蒋慈溪不知道怎样去应对。杜西韧说了那一句之后,蒋慈溪再不知道说什么了,静静等着他收拾情绪,等着他擦干眼泪,等着他再想起要推着蒋老师去教室上课。
两个人之间便这样静默了下来。
蒋慈溪手里被塞了一杯水,敷衍似的喝了一口,蒋慈溪开始撵人。一开始还厚脸皮不走,袁春晓说了句让蒋老师休息会后,大家就都起身了。蒋慈溪看着杜西韧,等着他也起身,可等了半天,杜西韧就是不动。那几个可能是因为杜西韧太安静了,说说笑笑离开的时候谁都没注意还掉了个人,等到他们几个鱼贯离开之后,房间里又剩下蒋慈溪和杜西韧静默相对。
蒋慈溪觉得继续这样下去,腰伤会更痛,便开口叫杜西韧走。
杜西韧听见蒋慈溪叫他,终于有了魂儿。起身去拿了蒋慈溪的面盆和毛巾,到阳台上接水。
蒋慈溪说:“叫你走啦,快回家。”
杜西韧摇摇头,端着水进来了才说:“我不走。你腰是我弄伤的,我照顾你。”
蒋慈溪皱起了眉头,一字一顿道:“杜西韧……”
一个透好了热水的帕子直接盖上了蒋慈溪的脸,想说的话就被堵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