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小东邪

79、079荣华

　　白泽目光渐渐转向胡七，一只手探过长袖给他伸了个大拇指，胡七十分“客气”地抱拳，他这不算多仗义，只是说了心里话，陈璎珞这厚脸皮，他可真太气了！！！
　　白泽挥了挥手，厅堂内布下一层白光，稍后白光即散，身遭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异动。但胡七知道，白泽施法，肯定改了些什么。

　　白泽道：“这陈府已经不是原来的陈府了，如今的陈府，真正的大小姐是小珏，她自有疼爱她的‘父亲’为她操持一切，陈府的府丁家仆也只认他们为主人。你们几个，就在陈府没籍为奴吧。”
　　他自是知道陈家这一干人对他如此布划恨得切齿，便又道：“你们恨我这般行事？哼，你们可知你家大老爷与逆党往来亲密，我即便不插手，陈府阖府上下马上就要被问罪问斩了！我如此做，反倒是改了你们一人获罪、株连满门的运！”
　　“听见没，”胡七继续搭腔，“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是像你们这样恶贯满盈之人，能活着已经是老天施恩了！你们记住，我白泽兄弟才是你们的恩人！是以德报怨的大好人！下半辈子就留在陈府为奴为婢吧，赎你们身上的罪过！能赎多少是多少，免得挂了以后去阎王殿，阎王要你们下油锅！”
　　胡七说得义愤填膺，也酣畅淋漓，这帮人享惯了人间富贵，这回让他们为奴为仆，确是报应。
　　此刻看着他们伏跪在地，战战兢兢之中又觉得胡七说得有道理，不敢辩驳、惊惶、哀戚的模样，让胡七觉得替麒麟出了一小口气。

　　一旁的云梦目观一切，淡淡呷了一口茶，她知道白泽所做一切无非是为惩戒陈璎珞，陈璎珞心性高，从前以那般残忍的方式害麒麟就是为了得嫁高门、攀以富贵，既然她心性高，那便让她堕入尘泥，体会体会人间疾苦，顺便，再看着自己以前呼来唤去的丫鬟变成了真正的金凤凰，从此一路荣华、青云直上，是什么感受。
　　这种熬心的折磨，对陈璎珞来说，应是比死更难受。

　　府里的家丁仆妇被一一传唤上来，他们谦卑尽职，如同往常一样，但已经不认识陈府原先的主人：二老爷、陈璎珞诸人了。
　　白泽问：“大小姐如今安好？”
　　“大小姐”自然指的是小珏。

　　领头一个管事嬷嬷福了福，恭敬道：“大小姐方才吃了夜宵点心，已睡下了。近几日觉浅，一点子声音就会惊醒，老奴点了新配的安神香，大小姐很喜欢这味道，眼下睡得十分安稳。”
　　白泽显然很满意：“你们好生照料大小姐，老爷少不了你们好。”
　　“那是自然，”那嬷嬷笑着，“老爷这么疼大小姐，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好，小姐着绫罗食山珍，一高兴了就赏我们，我们心里也感念大小姐仁义。”

　　胡七心里暗爽，据他观察，陈璎珞的脸色十分难看，原先久居她下的婢女如今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而她自己，反倒成了蓬头垢面的丫鬟，心中自是十分酸苦。
　　这还没完，白泽又补了一刀：“你们如此忠心，往后富贵可及，待三皇子与大小姐成婚后，你们这些忠仆可靠，大小姐自然要挑几个一同带去京里，荣华富贵，随手可得。”

　　白泽转头向胡七诸人解释——当然，最主要是向陈璎珞“解释”：
　　“那天大小姐行在外间，机缘巧合救了微服出访的三皇子，三皇子对她一见倾心，回宫便奏明圣上请求赐婚，圣上疼惜儿子，又念三皇子救命恩人虽出身微末，但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便下旨赐了婚。不日陈家大小姐便要嫁入高门，圣上亲封为三皇子正妃。”

　　胡七听愣了，这一出真像戏本子一般，离奇却又合理，在人间祈愿求福的设定里，白泽为瑞兽，本就能给人带来祥瑞，他所护持的人，能得荣华前程，亦不为怪。
　　他偷空瞥了一眼陈璎珞，见她神色黯淡，眼中情愫复杂，不免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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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云梦听说陈璎珞不堪苦累，跳河自尽了。但她前半生养尊处优，未受半点苦，河中泥水才没过腰，她便惊慌失措地喊人来救，终是没死成。
　　再后来，三皇子微服出宫游历，难忍相思，偷偷来陈府见未婚妻小珏，这三皇子虽行为不拘小节，但于大节上礼仪周全，待未过门的妻子十分有礼，从不逾矩，府中众人皆感服，暗叹大小姐命好，竟得此佳婿。
　　许是府中众人的交谈惹来了陈璎珞的嫉恨，在长月当空的晚上，她带了把厨子用的刀摸进小珏居住的绣楼，照着被子就是猛砍，幸好守夜的丫鬟拼死保护，小珏并未受伤，不过受了一场虚惊。

　　小姐绣楼的动静惊动了满府上下，自然也传到了客居府中的三皇子耳中，三皇子大怒，当即命将恶婢捆绑，亲自发落。
　　那晚已近魔怔的陈璎珞抓烂了自己的头皮，一脸尘垢，哭着呼喊：“我才是陈家真正的大小姐！那贱婢是个冒牌货！我才应该嫁给三皇子，那段姻缘是我的！我的！小珏那贱婢抢了我的姻缘！”

　　三皇子闻听此言，怒火中烧，大骂恶妇，待平静下来才缓声道，即便你是陈家大小姐，这等歹毒心肠，我亦不会倾心，所以身份之别无法左右人间正缘。要说身份，京中贵女不知几数，本王为何不娶她们？
　　陈璎珞被三皇子一番话说得满面羞红，形容无地。

　　满堂仆妇看着，皆窃窃私语，取笑她一人，陈璎珞恨不能一头撞死，疯态毕现。想及此后又要在府中干无数的杂役苦活，一生没有盼头，她泣涕涟涟，破罐破摔，在堂下呜咽哀嚎，痛不能言。
　　这夜，她身上伤口俱疼，被关在杂房，等候发落。最后还是小珏不落忍，请了大夫来瞧，给了她条活路，将她安排到乡下的庄子上养病，差人照看，陈璎珞之后的生活虽没从前富贵，也算衣食无忧。

　　云梦听到这个结果，颇为感慨，如若陈璎珞往后知足不作妖，也能经营个平稳的一生。对此白泽的评价是，人一生之福，三分靠天，七分靠自己，他只给了小珏遇见三皇子的机遇，其他的机缘，都是小珏自己的造化。就像他对陈璎珞的惩罚，只是剥夺了她陈家大小姐的身份，让她尝一尝人情冷暖，她自怨自艾、甚而举刀伤人形如自戕，让自己成了阖府的笑话，那也是自己的经营造化。
　　所以，神可渡人，赐福于人，经营为善者，才可渡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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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梦闲来喜欢与麒麟对弈，顺道也切磋琴艺，麒麟身体渐好，性子也开阔不少，他口中没有提过陈璎珞这个人，云梦知道，神也会受伤，只是比之凡人，悟性稍高，更易顿悟。但“陈璎珞”这三个字，想必藏在他内心不可触摸处，要很久才能淡消。
　　小环也有了一门稍显富贵的亲戚——她被当做是陈府的表亲，时常去陈家找小珏，受到陈家一众热情招待。姐妹两在这个世界里相亲相爱，过得很好。云梦甚至想，如果小环愿意，留在这里也很好，比跟着她年年漂泊要快乐许多。
　　大家的状态似乎都在向好，但是唯一个人，却迟迟未有消息。云梦想到的时候，一瞬间会出神。
　　——他现在还好吗？

　　她梦见了山长水阔，高台鼓舞，那是她的家。楚宫的女子，腰细盈盈可握，梦中总觉得隔着一层纱，眼前的场景看不真切，只知道女子在鼓上起舞，眼角眉梢，哀哀成愁。
　　她有一种预感，那是她自己。

　　她很少跳舞，只记得楚王好细腰，更好女子鼓上舞。楚宫中妖冶的舞娘不计其数，但她是楚王的公主，不必习鼓上舞邀宠。
　　但是那跳舞的人，分明是自己。

　　她走了前去，想去撩开那一层纱，看看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梦着。走到双腿有些发僵，走到耳边吹过的风带着露水的味道……

　　云梦醒了，睁开眼的时候，听见有女子在说话：“我把她带来了，你高兴吗？”
　　眼前的光亮很微弱，她眨了眨眼，让自己尽快适应——她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个山洞般的黑屋子，岩壁一样的墙面上挂着烛台，烛光似萤火。
　　如果胡七在，大概在稍打量身遭的环境之后就会得出结论：小梦，我通览《西游记》无数遍，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是妖精的妖洞！

　　云梦看了看，心里默念：还是个五星级豪华妖洞。
　　洞主是个女子，扭着腰盈盈走过来，云梦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心凉了半截，整个人僵住。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胡七口中的“好大一条蟒蛇”。

　　蛇妖冷笑道：“哟，醒了？”
　　站在阴影里的人听见她说这话，缓缓转过了身。
　　云梦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