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小东邪

29、029道观

　　“我有点晕。”
　　云梦靠在无为院二楼露台的扶栏上，望着远山含翠，火烧云连天一片，嘟哝着。
　　“我也晕，”胡七用手掐了脖子，吐出一条舌头来，“方圆百里，连根鸟毛也没见着！奇了怪，以前的狐首山不这样啊！”

　　自他们上山来，踏上狐首山的第一粒尘起，就觉出了诡异。
　　没有声音，周遭一片死寂，静的可怕。呼吸时，就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山脉层林竟不同与呼吸。
　　山中的活物，似乎隔绝去了另一个世界。
　　而从前的狐首山，分明灵气充足，在山间修炼的精怪不计其数。

　　“奇怪，它们……都去了哪儿？”胡七抓了抓头发，着实想不透这个问题。他还怕师父云游回来，逮他狠揍，冤他是他顽皮把那些小东西都赶跑了。那可真是六月飞雪了！
　　“它们，在怕他。”云梦幽幽道。

　　“谁？小梦你说怕谁？”胡七反应过来，目光倏地投向云梦。
　　云梦望着远天，目色深幽。

　　怕他，所以，方圆百里，精怪野狐几无声息。
　　胡七真想说，他也怕啊！等师父云游回到狐首山，一顿竹棍炒肉是少不了他的！

　　“你看……”云梦抬手，指向醉色熏染的天边。
　　“那是……结界，”胡七一顿，道，“好强大的气场！难怪周围死一样的沉寂！”
　　从他所站的位置望过去，云间树梢，被熹光似的薄壳罩住，那层薄壳，有时隐去，有时复现，吸着灵气，透出淡淡的暗紫……
　　云梦曾亲眼见过那层结界将云层中射下的箭戟悉数折断，又折回云中。
　　她那时就已经感知，她误打误撞从林间领回来的那条“蛇”，非凡物。

　　“对啦，小梦！”胡七忽然看着她，瞳孔收紧：“那‘小青龙’呢？我不管他是蛇还是龙，是不是天上通缉的龙王之子，他……在我们狐首山搞什么幺蛾子？！我们上山个把小时了，怎么没见他半个鬼影子？？”
　　云梦心下一紧，折身便跑回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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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厅已坐着一个人。
　　他早换了一身行头，但那气质，活脱是熟悉的人。他悠然坐在那里，手中摇着一把扇子，不是“赶尸客栈”见到的纸面折扇，那扇，曾有一次在胡七、云梦面前露过相，金属片制，镂着繁复的花纹，一扇便漏风。
　　胡七知道，那柄扇子原身是老严手中会转的法/轮，威力无穷。

　　“老严，你可算来啦！”胡七跨步向前，一脸轻松：“怎样，我脸上黑云还有吗？”
　　“有，更浓密了，”他开玩笑，“狐首山有法力强大的妖物，胡七，此妖物不除，你面相怕是好不了。”

　　胡七刚想搭腔，眼见云梦女侠一柄匕首拍在桌上：“别神神叨叨，净吓我们胡七！多能耐的妖物，你除不掉？”
　　说这话时，发型是不乱的，气场是稳的，但……心总是有点虚的。毕竟，那“妖物”是她带回狐首山的，她得负责到底，不能让胡七兜底。

　　“小梦，客气点，咱不能没有老严。”
　　云梦乖乖收了匕首：“这个事要是能善了，把我请来的这尊大佛送回去，我……”
　　“小梦想怎么报答我？”他眼底含着一汪笑，明显是逗人玩，就爱看她歉疚又带点小慌张的模样。
　　某个人白活这么多年，与天地共老，说来有个什么用，他看不到小梦这小着慌的样子。

　　“凭你说。”云梦一扬头，气场稳住。
　　倒不是她白说大话，这个事只要老严肯帮忙，解除狐首山的危机，确实让她怎么着都行，凭她能做到。
　　“好，一言为定，”他轻笑，“小梦，就怕你到时反悔。”
　　“不会，”她爽快地表决心，随即又道，“但事前，我得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眼神一顿，旋即起身，走近云梦，低声说道：“这次，一定什么都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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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方才还是艳霞漫天，暖气蒸氲，一下子空山新雨，凉气丝丝入身。
　　但因有那层结界在，又加之老严坐镇，哪怕外面乌沉沉的，倒不觉阴晦难捱。
　　云梦甚至觉得，此时狐首山的无为院，山雨里的中厅，极适合沏一杯茶，听一个漫长的故事。
　　那种感觉，一定极妙。

　　但她那时尚不知道，这一场雨，下了好一个漫长的夜。
　　而这故事，竟是关于她的。
　　那便不妙了。

　　胡七一转身，看见厅里大小桌案上各摆着几瓶鲜花，这花不招摇，不如人工培育的精致，但生机勃发，一看便是野生野长，山里择的。
　　“哟，老严，你还挺有情调啊，”胡七胸前划拉了一颗心，对唇形，“一颗少女心。”
　　老严笑笑：“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个心思，”他意有所指，“去哄小姑娘开心。”

　　云梦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中厅的门被吹开，山雨飘进了露台，颀长的影子在月光下铺平，一直拖到门口。
　　他就站在那里。手捧新摘的山花。

　　是他。
　　她竟没认出来。
　　上一次见面，云梦以为她遇见的只是一条险过雷霆劫的巨蟒，它的同伴被雷劈焦了，挂在树梢。
　　是她把那少年带回了狐首山，让他暂避无为院中清修。离开时，她见过少年织就的结界，能阻九天之上的神戟，法力之强，莫能测。
　　但她……竟未从他想，连想都不敢想。
　　那是不可能的！
　　她握紧了拳，手里捏着那枚从他身上而来的鳞片。

　　“小青龙？”胡七似是才反应过来：“那个通缉犯？我去，乖乖，要是天兵天将来抓他，我岂不是也能见到天人了！”
　　这么一想，还是有点小激动的，胡七长在凡尘，日常打交道的都是些鬼狐精怪，九天上的神仙，他确实没咋见。

　　“他不是小青龙。”老严目光盯着门口那人，笑说道：“铁围山下被困的魂，不止小青龙一个。”
　　那道影子仍然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满捧山花的表情，恰似青涩少年。

　　“阎君，”他道，“多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