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桃梨不言

5、大房

　　过了几天，何家接待了几位来自皇城的客人——广平侯府派来接季攸宁回皇城的人到了。

　　自从进了何府，侯府一行人张大的嘴就没闭上过。

　　虽说领头的侯达侯管事提醒过他们，何府不是一般的有钱，但那时大部分人不屑一顾，他们是从皇城根底下来的，区区一个商贾人家，还能和皇城的贵人比不成？

　　然而等真的到了何府的地界，除了十七年前来过的侯达，其他人全都傻了眼。

　　何家府宅异常富贵精致，占地比皇城的侯府还大，亭台楼阁参差，花草树木繁荫，小桥流水、湖石假山之景不时出现，当得一个美轮美奂。众人一路往里走，虽然面上尽量装出一副没什么了不得的样子，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真实情绪。

　　看着众人的神请，侯达暗自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以后有你们瞧的。

　　众人被请去外院客房休息，稍等了片刻后，其他人留在原地，侯达被引着到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很是宽敞明亮，侯达一进门就看到了屏风后面的坐着的人影，看着是位少女，身后站了两个丫鬟。

　　等在这里的除了那位不会有别人了，侯达连忙行礼：“奴才侯达见过大姑娘。”

　　“侯管事免礼，”少女开口，声音如水，带着些江南口音独有的软糯，“快坐。”

　　侯达起了，却没坐，少女也不勉强，“一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侯达恭敬答道，“多谢大姑娘关心。”

　　“那便好，”少女柔声道，“今日主要是想和侯管事商量一下出发的日子，我自小长在江南，要带走的东西较多，需要理上一段日子，若是下个月中旬出发，可来得及？”

　　此时是四月，婚期定在十月，还有半年时间，侯达沉吟一会儿，点头：“来得及。”

　　“如此便好，”少女带了些笑意道，“侯管事舟车劳顿，正好在何府好好休息一番。”

　　侯达再次躬了躬身：“多谢大姑娘体恤。”

　　少女再没说些什么，让侯达去休息了。

　　侯达行礼告退，面色平静地跟在领路人后面，心中却是一片惊异——刚刚那个，真是大姑娘？

　　大姑娘小时候的病竟然真的一点也看不出了，他得赶紧送信回侯府叫老夫人知道。

　　******

　　定下出行的时间后没多久，何府女眷又各自来了一趟，她们不能亲自参加婚礼，打算提前给季攸宁添妆。

　　这日，季攸宁和素玉正在对行礼单子，何大夫人带着女儿何七娘来了。

　　何大夫人今年不到四十，长相柔和，身材清瘦，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上许多。何七娘小字舒窈，翻年及笄，生得娇小可爱，一双眼睛十分有灵气。

　　二人各自带着给季攸宁的礼物，何舒窈中规中矩，送了对白玉镯子，何大夫人却是出手异常阔绰，竟送了一个地段相当好的铺子。

　　虽说何家是巨富之家，送出的东西没有差的，但是何大夫人的礼着实重了一点，掌着中馈的何二夫人也不过是添了一万两银票而已。

　　季攸宁暗中看了何舒窈一眼，对方递过来一个拜托的眼神，季攸宁不动声色，笑着与何大夫人道了谢，“多谢大舅母，等舒窈表妹出嫁，我一定送份大礼。”

　　一听季攸宁的话，何大夫人的笑变得有些不自然，犹犹豫豫地道：“攸宁，关于舒窈的亲事，舅母正好想跟你商量件事情。”她小心地瞧着季攸宁的脸色，一咬牙，“靖王年及弱冠，府里已经有了侧妃侍妾，你一个人嫁进王府，不免孤立无援，我想着，让舒窈跟在你身边，等你有了身子，便把舒窈带进王府，也好有个帮手……”

　　似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何大夫人说着说着，自己的表情也尴尬了起来，几不可查地低下了头。

　　“大舅母这是难为我，”季攸宁直言拒绝道，“莫说表妹的身份不够进王府，就是够，我也不会主动塞人到自己夫君身边的。”

　　何大夫人没想到季攸宁这么干脆，不禁愣了愣，又听季攸宁反问道：“这事是您的意思，还是您和大舅舅的意思？”

　　何大夫人还处在被拒绝的尴尬，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倒是一旁的何舒窈脆生生地答道：“是我娘的想法，爹爹外出半月有余，娘还未来得及和爹爹商量。”

　　何大夫人表情讪讪，却没反驳，季攸宁见了她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季攸宁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外甥女斗胆，跟大舅母说些心里话。到今日，您还不明白大舅舅的想法吗？大舅舅根本没什么野心，只要您和一双儿女安好，继不继承何家对他根本无所谓。”

　　何大夫人张了张嘴，迅速红了眼圈：“可我……我对不起他啊……”

　　季攸宁看向何舒窈，只见小姑娘脸上满是无奈。

　　不像何二夫人，何大夫人出身平凡，父亲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曾经教过何大老爷。何大老爷读书时偶然遇到了还是闺女的何大夫人，一见倾心，废了很大功夫克服门第之别，将心上人娶回了家。

　　二十多年来，何大老爷对妻子十分爱护，一直未曾纳妾，膝下只有何大夫人所出的一儿一女。何大夫人同样爱护丈夫，但她为人纤细敏感，因为没能给夫君早点生出儿子，让大房失去了继承权，心中一直有愧。

　　最近金宁有一户商贾人家，女儿进寿王府做妾，带着母家一步登天，何大夫人关心则乱，听说后不自觉起了心思。如今季攸宁成了准靖王妃，若是女儿也能进王府，有季攸宁帮扶着，在王府占得一席之地，大房说不定就能得到继承权。

　　何舒窈自然也懂得母亲的症结所在，季攸宁这些话何舒窈都用来劝过母亲，奈何母亲钻了牛角尖，只觉得她只是故意安慰她。

　　本来何舒窈不想让母亲走这么一趟，但见母亲心思已起，若是不来，怕是又要郁结许久，就提前给季攸宁送了个信，让季攸宁亲口拒绝，好叫母亲歇了这个心思。

　　季攸宁愿意帮忙，是因为对大舅舅一家印象不错，毕竟这个年头像大舅舅这样专一的人并不多。大舅母虽糊涂了些，但性子软和，心地善良，季攸宁儿时还傻着的时候，几个舅母里，大舅母是唯一一个不曾轻蔑可怜过她的，哪怕季攸宁许久才能给出一次反应，何大夫人也耐心地逗她，当她是个正常孩子似的陪她玩。另两个这样对待她的，便只有外祖母与小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