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桃梨不言

3、主意

　　听得夸赞，季攸宁嘴角上扬了几分，“总算没有辜负了这好茶。”

　　都说女儿像舅，季攸宁的长相有几分像何云修，嘴角翘起来的弧度足有十成相似。只是这笑意搁在何云修脸上显得轻浮浪荡，搁在季攸宁脸上却是柔顺婉约，只有熟悉季攸宁的人才知道，这不过是伪装罢了。

　　何云修仔细瞧着季攸宁的闲适模样，啧了一声：“本来还想问你昨晚睡得好不好，今日一看，你倒比我还淡定。”

　　“我早就想到过这一天，”季攸宁淡淡道，“父亲大权在握，又没有别的子嗣，皇上要控制他，一个广平侯府不够，我是最好的筹码。”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这赐婚对象和我想的有些出入，我以为皇上会将我许给成王做侧妃，也好给成王登基铺路，毕竟我是外祖家长大的‘乡下丫头’，一个侧妃便是顶天了。却没想到，皇上竟将我许给了靖王，还是正妃。”如今夺嫡局势虽不明朗，然而九皇子成王出身最高，也最为受宠，年纪与季攸宁相当，靖王却比季攸宁大了足有四岁。靖王因为儿时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直到最近才好了个七七八八，但因为身子的缘故，一直没有成婚，这才成全了季攸宁。

　　说这话时，季攸宁语气满是疑惑，哪还有面对何二夫人时的半点羞意？

　　“咱们这位皇上随心所欲惯了，谁能猜透他的想法？”何云修耸耸肩，“姐夫还未来信？”

　　季攸宁摇头：“估计圣旨下得突然，父亲远在辽北，没能提前接到消息，算算时间，怎么还也要十天半月。”

　　何云修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向来漫不经心的表情此时竟有几分严肃：“你有什么打算？真的嫁过去？”

　　何云修了解他这个外甥女，做了皇家媳妇儿，一辈子免不得要在和一群女人的勾心斗角中度过，季攸宁不会想要这样的生活。

　　季攸宁抬起头，面色无辜，“小舅舅这话我就不懂了，圣旨已下，我一个小女子还能抗旨不成？”

　　她的确不想过那种日子，但生为季崇元的女儿，享受了父亲权势带来的优渥生活，这婚姻便是季攸宁无法避开的责任。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有了正妃的身份便意味着她不必像妾一样挣扎求存，端庄贤淑、大度有礼便够了，以父亲的身份地位，靖王总要敬着她这个嫡妻的。

　　“得，”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何云修看她这表情，便知道季攸宁是真的心里有数，他担心也是白搭，于是往椅背上一靠，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骨头软着似的没个正型，啧了一声，“不过以你的能耐困于后宅，着实可惜了，老太太在时便常遗憾为何你没有生为男子。”

　　“不是还有小舅舅在么，”季攸宁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我在江南的这点家底，还要麻烦小舅舅多费心了。”

　　“这个你放心，”何云修一口应了下来，懒懒道，“你赚钱就是我赚钱，我总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世人只知何云修是难得一见的经商材料，却不知在何云修眼里，共同接受何老太太教导的季攸宁在天赋上绝对不逊于他。何云修十几岁开始折腾的买卖，不少都是季攸宁的主意，甚至包括名满天下、日进斗金的珍宝阁，其实是季攸宁的点子。

　　更重要的是，季攸宁的本钱比起何云修要丰厚多了——季攸宁的母亲出嫁时，何府出了三成的财产作为陪嫁，何云婉过世后，这些嫁妆便全数落在了季攸宁的手上，更别提何老太太的私房、季崇元从辽北送来的钱财……何云修最开始的本金基本都是由季攸宁友情提供的，说白了，季攸宁是大老板，何云修就是给季攸宁打工的。

　　“说到赚钱，”季攸宁放下茶杯，“我一直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本想多考虑一段时间完善一下，再找小舅舅参谋参谋，如今却是没法再等了。”

　　何云修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一般季攸宁的主意，都是好买卖。

　　“如今珍宝阁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我想着，能不能借着珍宝阁的牌子，放贷。”

　　何云修轻轻皱了下眉，没等何云修开口问，季攸宁接着解释道：“不是违法放高利贷，也不是像钱庄似的收利息，珍宝阁的放贷，更像是投资，或者说‘入股’。若买卖经营不善，或是想将买卖做大，珍宝阁借出银钱周转，不需抵押或还款，但需要有权利插手经营。这借款便当做出资的份子钱，算作几股由两方协商决定，买卖盈利后，珍宝阁要按比例收取分红。”

　　何云修和季攸宁是何等默契，几乎是一点就透，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需要有权利插手经营……这相当于请了座大山回去压在头上，不太会有人愿意的吧。”

　　“所以我说不知行不行得通，很大一部分要看何小老板您的人缘，”季攸宁道，“但是我琢磨着，总有身处绝境，只能孤注一掷的人。只要珍宝阁能证明自己有手段能让入股的买卖更加红火，名声起来了，商家能慕名请珍宝阁入股，那珍宝阁就能将生意做到整个大兴朝。如此一来，哪怕以后没了‘珍宝’，珍宝阁也不会倒。”

　　何云修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啧了一声，“你说你已经富裕到银子都没地儿花了，怎么还想着挣钱呢？”

　　季攸宁知道何云修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说，又端起了茶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傍身的钱财越多，我才越心安呐。”

　　何云修轻轻翻了个白眼，余光正好看到窗子外头明珠走过，手里还捧着两匹料子。

　　何云修眯了眯眼：“云罗？百娟坊送来的？”

　　季攸宁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二舅母送来的。”

　　何云修了然，嘴角一勾，说了句季攸宁也说过的话：“二嫂是个明白人。”

　　只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外边争相抢购的云罗，季攸宁只要同百绢坊的老板娘打声招呼就能拿到，何二夫人会是什么表情。

　　季攸宁的丫鬟以为是她家姑娘好性，实际上是季攸宁太有钱了，根本不在乎何家差的那些份例。只要她想，假以时日，连整个何家她都能握在手里。

　　想着，何云修又摇头接了一句，“只可惜你太会骗人了。”

　　“多谢小舅舅夸奖，”季攸宁笑意盈盈的表情不变，举着茶盏做了个碰杯的动作，“外甥女一定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