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边路

33、回忆

　　包里有手电筒，几瓶水跟几盒饼干。

　　温此转身，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不见。

　　他捏紧了手心里的地图跟篮子，不敢前进也无法后退。

　　走下去吧。

　　他这么对自己说。

　　这里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使人觉得心里快活。

　　但是周围的景物是一样的，绕过一棵树后面会出现第二棵一模一样的树，树后面有颜色相同的蘑菇跟花朵，静静地在那里摇曳。

　　随着越往下走，见过的一模一样的景物越多，鼻息间呼吸到的气味就越来越甜腻，仿佛要从呼吸里直接钻进胸腔。

　　这种过分的甜腻促使温此皱起眉，脚步也犹豫的慢下来。

　　他真的，要走上死路了么。

　　温此茫然了，他的意识有些松散。

　　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熟悉的声音从他耳边吹着气传来，“温此。”

　　温此骤然转身面孔发白的后退几步，他像是在躲避一场他避之不及的梦靥，可是他看见他的身后空空如也。

　　郑枕的声音就像幻觉一样出现在耳边，却吓出了他的一身冷汗。

　　温此无意识的喘气，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

　　他又听见了一阵低-吟。

　　他知道这个声音属于谁，他丢下手上的背包跟篮子，手发着抖捂紧耳朵，可是一副画面又出现在他眼前。

　　“……不舒服么，怎么不叫出来？”

　　“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你叫什么？”

　　“从哪里来？”

　　“你知不知道，”Omega亲昵的低吻他，“你是一个很漂亮的Alpha，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穿的像一个乞丐到处流浪，可是，留下来吧。”

　　“跟你上床，我很高兴。”

　　他笑吟吟的亲吻这个眼神麻木的Alpha，把他压在床上，将金钱塞进他的口袋。

　　那些刻意被遗忘避开的事情又一下子涌了出来。

　　温此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他豁然朝另一个方向奔跑，企图把这个噩梦甩在身后。

　　风从他脸颊刮过，轻柔的在他的脸上打出刺疼的感觉。随着呼吸越来越急切，吸进去的甜腻香气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甜腻。

　　温此不想停下来，唯有精疲力尽的奔跑才能让他的耳边只有风刮过的声响，将那低吟跟对话给掩盖下去。

　　可是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小哥哥。”

　　温此停住脚。

　　他喘着气，汗流浃背，其实他不应该回头的，他知道那个往他手心里塞糖的Omega已经埋葬在滑稽城里了。

　　永永远远的被埋葬在那里了。

　　可他还是缓缓的转身，回头。那个Omega穿着第一次见他时的衣服，像是要来便利店里买糖的样子，看见他时弯起眼眸，递出手心的那颗糖，“小哥哥，吃糖。”

　　“小哥哥要高兴点啊。”

　　温此眼神悲伤的看着他，伸手接糖。

　　Omega甜甜的笑着，“小哥哥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你过得好吗？”

　　“一点都不好。”Omega苦恼的蹙眉，他的个子开始变得小小的，变成了一个侏儒，穿着滑稽的小丑装，脸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色彩。

　　希里格莱雅苦恼的蹙眉，“小哥哥，我好难受啊。老板每天把我关在地下室的罐子里，地下室好黑啊，什么也没有，我每天都呆在罐子里吃饭，每天都只能抬头看从门里缝隙透出来的一丝光……我好疼啊，可是老板说，希里格莱雅这样能长不大，他以后会变成滑稽城最可笑的小丑，他最受欢迎了。”

　　他的眼神天真的仰望着温此。

　　温此半跪在他身前，跟他平视，他轻轻的哄道:“那杀了我吧。杀了我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你也不会是希里格莱雅了。”

　　他歪了歪头，忽然古怪的笑了下，消失在了温此的眼前。

　　这只是个幻境而已。

　　企图让他痛不欲生的幻境。

　　温此起身，张开手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抬眼打量这个地方，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香气扑鼻。

　　毛骨悚然。

　　“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你，以后让我来陪你看星星吧。”

　　孤独的龙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眼前，如是说，它挖出了它的心脏，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温此站在原地，闭上眼。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疼痛。

　　“……你要不要试试做我的Alpha？我可不比郑枕差呢。”

　　“求我。我放过你？”

　　“……好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用啊。”

　　他的心忽然一刺痛，这点被它捕捉到了，三个人混合的喘息声跟一个接一个倾身而上的画面强迫的灌入他的脑海中，逼迫他睁开眼。

　　他求饶的哭腔还犹在耳畔。

　　“……够了。”

　　他终于崩溃了，“我不要看了，我不要再看了。从我的记忆里滚出去，我不要回忆这些。”

　　他痛苦的抱着头跪在地上，身体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芬香的泥土里。

　　他的脑海一遍又一遍的陷入在这些不堪中，他紧紧的，抱紧了自己。

　　从他被眼泪模糊了的视线中，他绝望的看着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过来。

　　女人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朝他伸手，“阿此。”

　　那是他此生不愿回想的痛苦。

　　“……妈妈。”

　　温此闭上了眼，呢喃出了哭腔，“……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