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在一起》五十弦思华年

3、第 3 章

　　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至少这样还能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可再怎么祈祷，还是要离开这里了。
　　明天，工程队就要奔往另一个地方，这样算是拔掉自己心头最后一把草么？也好，这样也好。早点断了念想，就自己现在这副熊样，他如果看到了该有多伤心。罢罢罢，好好整理自己，准备上路吧。
　　其他人趁着最后的时间出去逍遥快活了，整个民工宿舍只剩他伍六一一人。虽然那样想着，衣物却还是散乱在铺上，不想收拾行装，伍六一突然无比怨恨自己的婆婆妈妈娘们儿唧唧。可现在自己这腿脚，对着空气挥军体拳是有些为难的，自顾自想着，挪着不太灵便的腿慢慢踱到了窗边，背门而立。
　　胸口渐渐弥漫上一股惆怅，是酸，是痛，是胀。

　　“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的老班长，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
　　这些年班长你成家了吗，嫂子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能不能寄我一张你俩的结婚相，让我祝福你们夫妻恩爱久长”

　　轻轻哼着《我的老班长》，哼到最后的部分，鼻子里竟有了哭音。
　　伍六一此时已然清泪两行，一如史今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背手靠着窗。
　　“六一，咋不跟兄弟们出去搓一顿啊？今儿老板请客，吃的可好了。”一群人没有丝毫预告地涌进屋来，伍六一被杀个措手不及。有点狼狈的，伍六一用手在脸上胡撸了一把，回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今天头有点晕。瞧现在，又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了。哥儿几个，大家先洗洗睡吧。我出去遛遛圈儿吹吹风透透气。”用半真半假吊儿郎当的语气掩饰着，几乎是逃命似的拖着那条钢筋铁骨的腿离开了这个让他窘迫的地方。再不逃离，下一秒自己的面具或许就会稀碎了一地。那样的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除了那个人，只是那个人许是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大队大队的人此刻正如潮涌般从工地那条主干道上往各自宿舍走去，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的，所有的人都有说有笑，好一派幸福祥和，只是，只是都与他伍六一无关。伍六一逆着人群走得无比艰难，时不时有人撞上他，伍六一会抢先开口说一句对不起。这些年的打磨，呵，自己好像已然不是当年的□□了吧。兀地想起许三多曾跟他说过的那个逆时针跑的狗的故事，伍六一笑了，突然不介怀了，却仍是凄然。
　　继续往前走，人越来越少，灯光也愈来愈暗。目的地在哪里，伍六一丝毫不关心。只要一直走，就这样一直走，就好像能证明什么东西似的。
　　加快了步伐，顾不得会牵连到腿上的神经扯得生生的疼。
　　走！
　　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
　　“大哥，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娇嗲黏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打扮得像妖怪一样的女人扭腰摆臀从黑暗中鬼影一样闪了出来。
　　“滚！”声音是没有一丝温度和转圜余地的冰冷。
　　女人悻悻然走开。待走得稍微远了，“死瘸子”的低声咒骂随着冷风灌入了伍六一耳中。呵，死瘸子，这么多年侦察兵的后遗症，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漏过，已经成为本能的反应。
　　继续往前走，死胡同。走到尽头，无路可走，回头吧。
　　初秋的夜，更深露重，竟有些萧瑟的味道。
　　伍六一紧了紧身上的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