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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风云突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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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关闭,失望的菜农挑着担叹气地回转家中,三三两两地从我们身边经过,大哥和我站在树下,目送这些人远去,大哥突然问我道:“兰萱,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想要去见皇上的话,我可以送你前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心中踌躇难决,按理说我受了这么大的冤枉,理应找到段御龙,澄清冤屈恢复名誉。可是段御龙已经凭借自己的手腕稳固了江山,皇后契约失去了效用,我没有再入宫的必要。而且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也累得很了,不想再入宫淌这趟混水,在此时功成身退,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其实潜意识里,我怕再见到段御龙,他时时流露的情意,令我产生了浓浓的歉疚与罪恶感,一份无法回报的感情,多相处一分,对我是一种揪心的考验,对他则是一种慢性的折磨。
莫若抽刀断水,斩了我隐隐飘忽的心,断了他分明无望的情。
一切,停在这里就好。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望进叶昂清澈的眼,缓缓说道:“我不想再回宫,从此浪迹天涯,做一个自由人不好么?再说,我还可以四处打听孟子轩的下落,岂不比困在那座精致的牢笼要好得多?”
叶昂眼睛一亮,扬眉道:“好,天涯海角,我陪你流浪去,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大哥的豪情壮语说得我心中暖暖的,我噗嗤一声笑了,拿手指戳着他的额头说道:“你可是疯了,放着家中的如花娇妻不陪,倒要陪妹子流浪天涯,就是嫂子许你这般胡闹,我也不愿意拆散了你们的大好姻缘。”
叶昂的眼神瞬间便黯淡了下去,低声道:“在我心中,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及小妹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诚地接口,眼眶微湿,叶兰萱何其幸福,居然有一个这么疼爱她的大哥,“我是不能回家了,这样吧,你送我到江南去,打小我就羡慕那里的小桥流水人家,能住在那样山清水秀的地方,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等以后你和嫂嫂有了宝宝,常常带他来看看我,我就欢喜不尽了。”
叶昂微皱着眉,逆光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许久才听到他答应了一声:“好。”声音低沉,如隐藏了千愁万绪。
我释然地笑了笑,忍不住再回头望了望远处的京城,繁华皆如一梦,缘至即聚,缘散即分,纵是盛席华筵,也免不了最终冷清的散场。
腹中忽然疼痛如绞,其实自出城以来下腹便有坠痛的感觉,疼痛并不剧烈,尽可忍耐得住。但此时却令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腹中犹如刀剜针刺般的难受,强自忍了片刻,额头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我停下脚步,慢慢地蹲下身,皱眉道:“大哥,我肚子痛。”
我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叶昂吃得一惊,果断地伏下身子说道:“我背你去看大夫,快上来。”
我刚刚站起身,突觉下腹涌出一股热流,吓得我连忙靠树而立,脸更加白了,迟迟疑疑地看着叶昂,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终于明白,这不是病,而是大姨妈来访了。可恶的下毒者,让我停经三月,而我自从被曝怀孕后就一直没再吃过药,拖延已久的大姨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么尴尬的时刻造访,真是要人的命。
我无奈地看着眼前一脸惶急的叶昂,他犹催着我道:“我背你,你快上来。”我拼命地摇着头,将身子紧紧地贴着树,一动也不敢动,身边还有行人偶尔经过,我那敢动身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我的脸羞得如同火烧云,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没病。我没病。”再也支唔不出一个字,突然望到了他的一身长衫,我立刻象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道:“大哥,把你的长衫脱下来!”
叶昂一愣,仿佛听到了最难以置信的事,他脸孔雪白,神色怪异之极,怔了许久,才犹如梦醒般地快速脱下自己的长衫,一把披在了我的身上。
话一出口,我也愣住了,往事象倒放电影般从脑中飞掠而过,曾几何时,林荫道下的半大男孩,红着脸指着我的裤子说道:“哎呀,赵曼你受伤了,裤子上都是血!”
当时我是怎么做的,我指着他大声道:“快,把你的外衣脱下来!”得意地诳下了他的外衣,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到了家,他跟在我的身后,脸比我还红,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他。
犹如前世的场景在今日重现,我慢慢回过神来,痛楚从心底掠过,化作低微的一声叹息,叶昂手犹停放在我的肩上,他离我极近,呼吸急促,心跳得亦极快,我偷眼看他,他的脸红得象蕃茄,眼波轻柔得象有雾气荡漾。
瞧他这副神情,一定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垂下眼,不着痕迹地将他推开,咳咳两声,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快走吧,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叶昂浅浅一笑,说道:“是啊,我的衣服破了,得买件衣服替换,出门得急,光顾着带银两,却忘记备替换衣服,可是我疏忽了。”
叶昂善解人意,只几句话便化解了我的尴尬,我心中感动,拉着他的手说道:“走吧,快到中午了,换了衣服我请你吃饭,吃你最爱的红烧鲤鱼。”
叶昂的口味和孟子轩差不多,最爱吃鱼。
走了十几里路,方才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镇。我们并不敢多做停留,匆匆采买了所需物品后又要忙着赶路。经过一间酒楼时,我闻着红烧鲤鱼的香味不肯走,执意要打包一份带走,叶昂知道我的心意,笑着劝道:“以后机会多得很,还怕吃不到鱼吗?”
大哥说得对,不急在这一时,我嫣然一笑道:“等到了江南,我陪你一起垂钓,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叶昂望着我温和地笑,眼神里满是向往期待的光,轻轻道:“我等着那一天。”
然而江南之行的美梦,仅仅只做了一天。
逃出京城的第二日,我和叶昂赶路赶得累了,在一处树林内休息,烈日酷暑,我和叶昂浑身皆大汗淋漓,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往树荫下一坐就再也不想起身。
白花花的太阳象一个大火球悬在空中,照得人刺目难受,林中一丝微风也无,蝉儿有气无力地叫着,连地上的草叶都蔫头耷耳地垂着,没有一丝生气。
我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叹气,益发怀念冰冻百事可乐滑入喉中的冰爽感觉,叶昂简直是我肚里的虫,我的所有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笑了笑起身说道:“兰萱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找点水来喝。”
他不提起水还好,此刻一提及,我觉得嘴唇干涸得更加难以忍受,忙着点头道:“好,那你快去快回。”
静下心后,渐渐忘了暑热,草木的阴凉一点一点沁入身体,略略赶走了暑气。浓密的树荫更遮挡了阳光,在我面前投下一个清凉的世界,我坐久了昏昏欲睡,干脆拿一片大树叶掩了脸,靠在树边假寐,横竖这里离大路远着,又是白天,没什么人出没。
睡了没一会,迷糊中听得远处急骤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奔来,我正在疑惑怎么这个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人来,却听得马蹄声似乎是朝我的方向急驰,急忙睁大了眼,刚想拿开面前遮脸的树叶,听得马儿又是忽律律一声长嘶立定,急喘的气息几乎喷到了我颈边。
这是一场惊险的险肇马祸,肇事者骑术也太逊了些,险些将我一马蹄踹死。我再怎么着也是一大活人,难不成你居然还看不见我?
我一把掀开了树叶,气冲冲地便想与他理论,视线对上面前那人的瞬间,我石化了,手一松,手中的树叶慢慢飘落在地,我听见自己恍如梦游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面这人我再也预料不到,竟然会是段御龙。
他一身普通灰衣装束,满面风尘憔悴之色,眼中俱是血丝,所骑白马也是一副委顿不堪模样,仿佛赶了很远的路,体力耐力均已到了极限。
段御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手足无措,在他无形的目光威压之下,我只能一步步地后退。他突然掷下了手中的马鞭,大步走向我,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便已狠狠地将我困在了怀中,力气之大,几乎让我窒息。
我的耳朵正牢牢贴在段御龙的胸膛上,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急而热烈,一声一声,带累得我的心跳也在加快,象是揣了一面小鼓。
我在他的怀抱中艰难地呼吸,脑袋里全是一片混浊,他怎么会一个人回来?他不是正率领军队凯旋,要迟几日才能返回京城吗?
良久段御龙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透露出深深的疲倦:“兰萱,我对不起你,将你一个人留在宫中,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我费尽力气才从他的怀抱中稍稍挣开了身,他却不许我再挣扎,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腰,眼中仿佛有泪意,颤抖着声音说道:“经过这次的风波,我才发觉你在我心中有多么重要,我一刻也等不及,发了狂地飞骑回京,生怕迟了一步就会失去你。我不能放你离开,那怕你说我霸道也罢,我也要将你留在我身边。”
面前的段御龙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焦灼而惶恐,眼光炙热而迷离,他象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执意要与我一同化为灰烬。
他是帝王,拥有天生的霸气与傲气,一旦他认定的东西,他决不会轻易放弃。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决定不去找他的真正原因。
我忽然感到害怕,从心底弥漫而上的恐惧犹如蛛丝一般向全身蔓延,我将头竭力向后仰着,沉声说道:“龙隐,你疯了,快放开我。”
“对,我是疯了才会和你签什么狗屁契约!你是我的皇后,我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段御龙激动之下开始口不择言,眼中血丝迷乱,我本能地就要反驳,然而一句话还没有出口,便看见他的脸在我面前迅速放大,重重地堵住了我的嘴唇,两人的牙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痛得我吡牙呵气。
这是一场狂风暴雨似的掠夺,段御龙在我的不设防中,撬开牙齿长驱直入,仿佛在宣泄着心中无尽的痛楚与压抑,辗转吸吮,疯狂如痴。我的脑中嗡地一声,仿佛被谁点燃了火药,脑中的一团混沌刹时燃烧成了一片空白,呆呆地站着,竟然丝毫不知道反抗。
除了孟子轩,还没有人这么吻过我!
巨大的震惊过后,三魂六魄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内,我在他嘴唇上奋力一咬,拼命推开了他。
两人在不断地喘着气,我抚胸瞪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情绪,段御龙脸色灰败至极,懊恼地垂下了头去,低声道:“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接到王弟的飞鸽传书,我恨不得立时生了翅膀飞回京城,是我错了,不该把你置身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向我坦露心曲,放下了帝王的身份与尊严,我如何还能对他生气?我低声谓叹说道:“所以你就抛下了十万兵将,自己一个人巴巴地跑了回来!你可真是疯了!”
段御龙轻轻一笑,笑容里有无尽沧桑疲惫,“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这般疯狂?”
我心中一凛,双目直视着他,缓缓说道:“你如今大权在握,江山皆在你手中,那份契约已然失去了效用,请你遵守自己的诺言,还我以自由。”
段御龙的目光慢慢清朗宁定,深深的失望让他抿紧了嘴唇,眼神里的灼热迅速化为一地灰烬。
“我以为,你会等着我回来,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期待与我划清界限!”
我不敢看他,泪意在我眼前汹涌,却又被我生生咽下,对他,我不是没有心动过,可孟子轩在我心底烙下了最深的印,旁人再好,终不过水流风逝,瞬间的波澜过后,依旧沉淀成静静的一池春水。
两人无言对立,树林里忽然发出一阵冷笑,走出了七八个蒙面人,手中的利刃映着日光,寒芒如电。
段御龙脸色一变,本能地将我护到了身后。
为首的一人哈哈笑道:“听闻天佑王朝出了件稀奇事,当朝皇后与情郎私逃出宫,想不到竟然是实情。”
他一双鹰样锐利的眼在我们周身扫来扫去,段御龙眼中怒火一闪,沉声道:“请你说话客气些,莫要胡言乱语。”
那人抱拳而立,眼中满是不屑的神情。语气中更是充满了幸灾乐祸。
“段御龙灭我昭月,实乃我国奇耻大辱,想不到他自家倒是后院起火,被自己最爱的皇后送上这样一顶天大绿帽,安先生-”他话锋一转,问向了身边一直沉默的另一个人,“你可看清了,此人确是天佑皇后无缝?”
沉默的人点了点头,眼神与我接触的刹那便移开,我心中一震,他的眼神夹杂着些许怜悯不安,复杂难辨,分明是我熟识之人。
脑中如电光石火一闪,我失声叫道:“安若古,是你,原来你是昭月国的奸细!”
那人凝视着我,缓缓揭下了面纱,儒雅中透着几分落魄与穷酸,正是天桥上的说书者安若古,他朝我点了点头,说道:“小姑娘,别来无恙!”
我心中一寒,不由转头望向了段御龙,安若古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也自然知道段御龙的身份,他是天子,此刻又是孤身一人,如果落入敌人手中,天佑国将是大难一场。
段御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饶是他一向镇定,额头上却也沁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
却听得先前那人冷笑道:“段御龙此刻正在回京途中,我们拿住了他的女人,在天下人面前揭露他的皇后与人私通的奸情,管教他颜面无存英名尽丧,也算是报了我昭月国灭国之仇。”
此计确是毒辣,让皇上在天下人面前失了威信,比杀了他还要耻辱万分,我的背后冷汗直冒,心乱如麻无计可施,我并不怕死,但我不愿意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打击段御龙。
但唯一可堪告慰的是,听他的语气,并不知眼前所站的这人,正是天佑国当朝皇上段御龙,然而我庆幸了没多久,那人却脸一沉,眼中杀机涌现,喝道:“安先生,杀了这小子,带她走!”
我大惊失色,一把冲到了段御龙的身前,双手张开护着他,叫道:“不,你们不能杀他。”
那人一皱眉,喝道:“他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这般回护于他?”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却听得段御龙缓缓说道:“属下不过是一名小小侍卫,娘娘不值得为属下安危挂心”
那人显然并不相信段御龙所说的话,目光转向了安若古,问道:“此人是谁?”
我心中捏了一把汗,无奈地望着安若古,眼中全是绝望害怕之色,如果安若古说出他是皇帝,那么天佑国将有一场风云巨变,但如果安若古证实他是一名侍卫,那么段御龙眼前便难逃一死。
四周静得可怕,安若古忽然大笑道:“娘娘果然对自己的情郎情深意重,自己都大难临头了,却还记挂着情郎的安危。”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安若古,谢谢你,谢谢你暂时没有披露段御龙的身份。
他的同伴闻言一怔,随即也扬眉笑道:“好!正好。此人不忙着杀,咱们将他二人剥得赤条条地,当众扔在段御龙面前,叫他亲眼看看这一对奸夫□□的无耻模样,瞧他还有什么颜面做这一国之君!”
此计更为阴险毒辣,我的心直沉入了谷底,如果是这样,不如此时死了干脆,我悄悄伸手入袖中,抽出了一直贴身收藏的短刃。
段御龙忽然攥紧了我的手,随即又松开,留给我一个摇头制止的眼神,铁青着脸纵出场去,指着他二人怒道:“昭月国尽出无耻之徒,使出这等卑劣手段叫人齿冷,有种的话单打独斗,我若是输了任凭你们处置。”
那人往后一退,向身边的人一挥手,众人立刻围了上来,将段御龙困在了场中心,形势对他不利之极。
那人呵呵一笑,沉声道:“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