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宅情事》容太医

5、第五章

　　商海棠在大年三十那天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回了学校，这种日子校园里面清静到有些渗人的地步，学生们基本上都回家过年了，仅有的留下的也大多选择宅在宿舍里，在一片宁谧中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商海棠拖着疲惫的身子掏钥匙进了宿舍，抬手打开了灯。屋子里顿时弥漫出了一股淡淡的潮味，还有一些散乱的行李物品堆在地上，她的床跟桌还维持着她上回走之前的样子，桌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商海棠粗略地收拾了一下，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连上网，随便点了个播放春晚的视频网站，当那个熟悉的热闹的曲子“窜”出来，充盈于整个寝室了，才总算击退了那股一直萦绕在室内的寂寞与孤清。

　　她有点儿饿，身上却懒得动弹，呆呆地看着屏幕，里面正有两个胖子在说相声，不过商海棠一直看到结束，也没笑出一声来。

　　快十点的时候，她实在饿得眼花了，就从柜子里翻出了包几个月前买的方便面。由于没有热水，拆开包装后只好丢了调料包，选择干啃。

　　面饼很硬，也不知过期了没有，商海棠却一口一口猛地往嘴里塞，拼命地咀嚼，感受着食物充填进胃里面的饱满感觉，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充实，又安全，除了口腔内的干燥跟疼痛，只除了这么一点儿，之外，一切都跟十分钟前的凄凄惨惨的境地不一样了，连刚才僵硬冰冷的手脚都似乎恢复了一点热度。

　　我才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在心底默念，再没有一丝一毫想哭的冲动。

　　还未到十二点，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开始传来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响，偶尔还能从窗外看到几束升到空中的烟火。商海棠看了看手机，一条短信也没有，更别说电话了，她看了眼信号，满格，又沉默地放回了桌上。

　　一直等到十二点半，手机依然安静，商海棠狠狠地嘲笑着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期待，“啪”地一声阖上了电脑，关机，睡觉！

　　别人的春节假期都是转瞬即逝，过一天少一天，只有她的，无限漫长。商海棠在宿舍里躺得都快发霉了，也只是刚过了年初五。

　　从床上萎靡地爬起来，洗漱完毕，她头发也懒得梳了，直接把大衣后面的帽子拉到了脑袋上，像个游魂似的跑出去买了一堆的垃圾食品回来，不考虑任何营养，只为果腹而已。

　　快到学校西大门的时候，有两个刚从小旅馆里开完房回来的情侣，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拐出来的商海棠给吓了一跳，对方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她一直看，商海棠垂着眼皮撇撇嘴，拎着她那两袋子零食，飞速地跑回了宿舍。

　　靠着这些食物，她又成功地宅过了三天，校园里陆续能看到几个活人了，周边的小商圈也有几家年后开市的，这个年，好歹让她给熬了过来。

　　元宵节那天，哑了那么些日子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商海棠十分平静地看了眼来显，犹豫着到底接还是不接，因为打来电话的是沈季芳，她有种预感，她今天打来这通电话肯定不会是跟她说什么好事。

　　她一直听到铃声的最后一个音符，也没滑动到“接听”的那个标记上，刚放回桌上，手机就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商海棠干脆调成静音，坐回电脑旁，继续改她的简历。

　　手机是安静了，商海棠的心却乱了起来，在连续更改了三个错别字之后，她状似不屑地瞟了眼手机，屏幕的光亮了一下就又暗了回去，应该是有短信进来了。

　　很烦啊……这种感觉……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门外走廊上传来了几个女孩轻快的脚步声还有行李箱被拉动的声音，是这么久以来她这一层楼上唯一的活人弄出来的响动。或者是这仅有的热闹动静稍稍慰藉了她些许，商海棠鬼使神差地摸到了手机上，解锁后直奔主题——

　　共有五通未接电话，最近的一通是五分钟前打的，另外还有七条消息发了进来，商海棠看了最后一条，是催促她快点回电话的，然后一条一条的往上看，心也越来越凉。

　　沈季芳在最早发来的那条信息里说商父病况突然加重，无奈之下刚刚又进行了一次手术，现在还没出手术室，也不知道结果怎样，但从医生的一些只言片语里看，预后不会太好……

　　沈季芳让她看到消息就立即赶去医院，因为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商海棠想动，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力量将她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门外走廊上时不时就爆出一众女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仿佛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遥不可及，她觉得自己这一间小小的寝室跟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外面是无限的光明、纯粹、美好；而她这里，永远弥漫着腐败、灰颓、阴晦。

　　她也想像走廊里的那些女孩子们那样，在最好的年纪，明明艳艳地绽放，但她不能，现实不会允许她同她们一样，哪怕她想装，都装不出来！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仅仅与她一门之隔的女孩子，羡慕她们不用背负着她这样的成长背景跟家庭重负，像个早被生活现状压倒了击垮了的败者一样。

　　又一串催命般的铃声响起，商海棠僵硬的周身打了一个哆嗦，终于拿起电话，接通。

　　总算打通电话的沈季芳先是数落了她一顿，埋怨为什么她那么久都联系不到她，当然免不了说了一堆难听的话，商海棠闭紧嘴巴一句话也不回，等那头的沈季芳骂得累了，又跟她将商父的情况说了完整一遍，最后商海棠只回复了句：“知道了，马上过来。”

　　不等沈季芳有什么反应，她用最快的速度挂断，跟着关掉电脑，胡乱拢了拢头发，将那些最厚的衣服套上了身。

　　临出门的时候，她在门后面的镜子上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带着久未晒过太阳的苍白，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颈间，那里挂着的是她妈妈留给她唯一一件遗物，仿佛这样抚摸着它就能带给她一点力量，能够让她坚持着生活下去的力量。

　　在眼底蓄出泪意之前，商海棠快速地打开门，再不敢看镜中的那个自己，用最快地速度离开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