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武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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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漓从塔中出来的时候，祁六很轻快的跟在他身后。
他似乎已经命人带消息回祁，但具体怎么安排的，江漓没有问。
宫女带着他们两个人经过一个叫做锦绣苑的院子--那是吴锦的亲生母亲俪皇妃最爱的一个皇家园林。
锦绣苑由吴国的前任皇帝亲手拟定图纸，请能人巧匠前前后后修建了五年，筑成了整个吴国最诗情画意的一处风景。
俪妃十六岁入宫时容貌倾城，虽然无心名利，但依旧荣宠十余载。吴锦与她是十成十的相似，自小就风度翩翩，不喜欢勾心斗角，当时的吴国国君也知道他不是那块料，索性万千父爱都匀给了吴锦，放任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吴国上下一共四个皇子。只有他和太子年龄相当，但许是他太无心权术，这位太子也没有与他争宠的意思，因此吴国皇室兄友弟恭，一片和睦。
可是几年前，南方突发洪灾，难民暴动难以压制，太子领命去赈灾，却身染瘟疫，不治而亡。吴国国君痛心疾首，没两年竟也一病不起。吴锦临危受命，不得不挑起了吴国的大梁。
从此，俪妃幽居佛堂，吴锦更是没有了闲情雅致去赏月吟诗。这片锦绣苑被荒废了许久，宫女太监们打扫起来便也多少敷衍了一些。江漓走到这里时，亭台楼阁、砖石瓦砾，都蒙上了一层尘土，仿佛被遗落在了历史里，孤零零的矗立着静候故人。
偌大的院子，只有院口挂了两个小灯笼，照着路两旁种的梨树，显得有些昏暗。
小宫女向江漓禀报了一声，然后提着手中的引路灯笼往前走去。
这个院子有一处设计是声名远扬的。院中的几座亭子的外层主支架上，都填了极细的一线西域火油，然后在内侧铺上隔火的材质。平日里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夜间赏景时只需要引燃火油，就美不胜收。
“你跟着我做什么？”江漓皱了皱眉，回头斥他。前面的小宫女被这位神仙一样的公子突然的呵斥声吓了一跳，偷偷扭头确认是不是冲着自己的。
祁六也被他突然的转头惊了一下，沉默的瞬间，小宫女引燃了火油，远处的一座亭子慢慢的亮了起来，而后亭旁的池塘边也发出一道道微弱的光，晃出一塘高高矮矮的荷叶。
江漓的身后陡然光明如昼。
祁六慢条斯理的说：“陛下让我与吴王陛下商谈完以后，就贴身保护江先生。”
他说的很自然，也十分恳切。风夹着梨花卷过他的肩头，有一朵落在了黑袍前襟的领口，像一簇白色的刺绣。
江漓冷着脸立在亭边，纷纷扬扬的被风吹落的梨花好像格外不喜欢他似的，一片都不肯沾到他的衣角。
“江先生。”祁六慢慢的走到江漓面前站定，然后轻轻抓住了他的左手。
江漓一顿，往后抽手，却被掌心轻轻柔柔的东西扫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祁六把那朵梨花放在了里面。
随之落在掌心里的，还有一块浑然天成的龙形玉。
“你这是做什么？”江漓挑眉。
“我的命比这玉重要些，但江先生又比我的命重要些，想来想去，觉得由江先生拿着这块玉，最能两全。”祁六面具下的嘴角稍微勾了勾，又想到什么似得补充道：“这是陛下吩咐的。”
江漓盯着他，几乎就要从嘴里说出两个字来。但转眼余光瞥见小宫女低眉顺眼的站在一侧，又闭了嘴。祁六把江漓托着玉的左手攥了起来，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转头先一步走到前面：“引路吧。”
小宫女软软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带着祁六消失在拐角处。
江漓捏紧了手中的玉，盯了许久，最后还是妥协的叹了口气，把玉和那朵梨花一起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江先生。”江漓抬头一看，原来是祁六又折了回来，站在墙边扬声喊了一句。
“怎么？”他一边迈步，一边重新冷起脸问他。
“没什么。”祁六看见江漓把玉收了起来，声音高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江漓收了玉，还是因为江漓默认了他沿途跟着，话都里带着笑意：“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江漓没说话，嗤一声，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出了宫门。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不过好在吴国夜市繁华，宫闱附近更是挂满了灯笼，路倒不算难走。
江漓走在前，祁六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也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只在江漓向马农买马时上前付了两匹的银子。
两人换好黑衣，一路南下。快马加鞭九日后到了一个有些荒凉的镇子。
这座镇子背倚吴国盛产的稻田，中间有条蜿蜒横穿吴国的黄川，正面就是已经火烧眉毛的新竹城。
新竹城其实还算繁华，因为临近南疆，平日贸易往来多，驻兵也不算少，本不该如此迫在眉睫。但三日前，祁六收到了一条关于前线的消息，说吴国又失一关。眼下南疆十六部落联军一鼓作气，几乎就要踏破武威城的防线。
吴国老臣李将军携儿孙一同上阵，率驻军抵抗，誓要斩杀贼寇，以身护国。城中妇女、老幼皆被疏散至新竹，显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武威城背后有新竹，新竹后就是成亩稻田，粮草断不会短缺。但吴国近年大水，天灾人祸之下，颗粒不收。新竹城可谓是两面作难，前线将士的温饱虽然重要，但后方也已经饿殍遍野。
两人到这个镇子的时候就被这种惨状给震住了。
街道两边的地上躺满了人，有穿着锦袍的、也有穿着麻布的，但全都衣衫褴褛。不少人已经死了，尸骨放在旁边没人收管，有人脱了水，绝望的或躺或靠在柱子边。只有一小部分还有力气的，也已经双眼发绿，身似游魂，甚至若有若无的看向了地上的尸体。
粮铺门口的人最多。有几家铺前还有断裂的木杆，杆子上挂着的写有‘粥’字的白布四分五裂，胡乱的搭在某人的骸骨上。旁边支着的大锅也掉在地上，连一滴水也没剩，但还是有人不停地去翻看。
江漓面无表情，但手指已经抠进掌心，他一敛眉就要下马过去。
祁六冲他摇了摇头：“江先生。这不是开玩笑的，我们把马都留下也没用，只能救一时，现在要紧的是去武威城，我需要见守城将军。”
“五万将士已在路上，陛下派了曹将军压阵，我也和付乐生商议好了，让他优先分拨粮草给这里，想必很快就能到了。至于我们…江先生不用我说也知道最危急的是武威城的敌军。”
江漓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祁六看了一眼江漓握着的拳头，然后把自己的面具取了下来轻轻戴在了江漓的脸上：“失礼了。”
江漓隔着面具看那张陌生的脸：“你们陛下连这些也交代吗？”
他一愣，然后笑笑：“陛下是不是事无巨细，江先生自然知道。”
江漓似乎发出了一声冷笑。
“祁律。我没告诉过你，带这种猪皮面具的时候，不要笑吗？”江漓伸出手，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抚了抚他的嘴角，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都要掉了。”
祁律背后一凉。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武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