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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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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车舆内——
车帘未掀,车内光线阴暗,张目却瞧不清眼前的一切。周年靠窗端坐,那人一入内,强行将自己的气息填满车舆,不透半丝风声。
马车缓缓向前……
倏地,一只温热手突然缠上她的手腕。隔着腕袖,温热袭来,周年身子一僵,腰背不由一直,眼眸一缩,樱唇紧抿。
那人见她不作声,亦没拂去他的放肆越礼之举,更是恶向胆边生,将自己的脑袋轻轻枕上她的肩膀,靠着她的柔香。
辛九明显感到她身子一缩,呼吸略沉两声,随即又镇定自若。
黑暗中车舆内,两人默然无声,相互依靠。
她的余光淡扫过肩膀上的脑袋,垂眸沉思了许久,终……还是却没有推开他。寻思不得,索性不理,她偏首望着窗帘。
竹帘透着光,洒在她俊雅的脸颊如水波浮动,缓缓的流淌而下……只是这山涧溪流表面平静,却令人猜不透底下翻滚的漩涡有多凶险。
车夫虽老练,但路有不平,一颠一簸使是那人的脑袋时而滑下,颇为不适。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枕上她的膝盖平躺身子,不久便传来阵阵均匀的呼吸声。
这人……竟然枕着她的身子入睡。
这不雅之姿,要是传出去她这琴师之名恐有污。
只是瞧他眼下有黑圈,显然困极也累极了,估计是接手了他不在行的木材行所致吧。
唉!
这又是何苦呢!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垂眸瞧见他散落的黑发铺满了她一膝。那条橙红的发带静静地垂下,在黑暗却是暗红的色调。
她着手拿起,手中触感不佳,不但旧,且有缝补的痕迹。
世昌辛氏并不穷困,他的衣着也是极佳。唯独这条发带束着他的发,却是一件极旧之物,已使用多年,却不见他换下。
定不是发带有多贵重,怕是送发带之人于他极重要吧!
天天系着,睹物思人!
是谁令他如斯挂念?
沉思之际……从外传来车夫的大嗓门:“九爷,到了!”
膝下那人动了动,大眼一瞪,恼那车夫平常赶路悠慢,催赶不得。这下,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他躺了一会,他便赶到目的地了。
纯粹是来倒他的乱的,真是用人不当呀!
难得枕着佳人的膝盖睡觉,难得呀……
虽然他不知周琴师今日为何转了性子,随着他胡来,只是机会难得,他当然要把握住当下。
他往外应了声:“好。”
说罢,厚脸皮地赖在别人膝盖,蹭了又磨,若不是怕主人不高兴,翻脸不认人,他真不愿起来。
伸了个懒腰,他笑道:“哎哟!真是失礼了道南兄弟,昨日一夜无眠,竟困极,借道南兄弟膝盖一躺,真是过意不去。”
说着便探手摸她的膝盖,却被周年格开他无礼的手,一喝:“你要做什么?”
“嘿嘿……”
辛九装傻地,傻笑几声,不敢回答。
动了动手脚,辛九掀帘下了马车,见车夫一到目的地,径直走到不远处的树下乘凉,点起一根水烟,抽上几口,垂目休息。
这八月天,热阳正烈。
他向来对下手宽容,也不说什么,掀起车帘,往里头说:“道南兄弟,可以下来了!”
周年扶着车门,见他递过手要扶自己。
她故作不见,借力跳下车。
收回悬空的手,辛九也不恼。周琴师向来喜恶不定,行事也让人猜不准,因此对他亦是时好时坏,端看她心情如何。
他虽有些失望,但不敢强求,只盼她这些好心情来得频繁些。
“你从江宅唬我出门,来这做什么?”
两人坐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 ,辛九熟门熟路地点了三道菜,再给她倒上茶水。却闻到她现在才问起因由。
他不愿意她见辛圣起,故意带她离开是非之地。
刚刚在江府他有意将手搁于她肩膀上,以试辛圣起的反应。他那双细眼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悚的暴戾,恨不得砍去他那只手。
知他性喜男色,像周家道南这样的绝色美男,他焉会放过。
是周家道南也好,周年也罢,都是他心底那位周琴师呀。
即便他是自己的亲堂兄,他亦不会拱手相让。更何况他本是阴残之人,喜爱男妆身份的她。
周琴师若落在他手,后果不堪设想呀!
他怎么放心让两人会面呢!
且他自从得知辛圣起有意拉拢三皇子,密谋造反大事。
他早已秘密联络族中长老商量对策,关乎灭族的大事,大家也不敢大意任他胡作妄为,牵连整个家族。
只可惜辛圣起未婚,无子。若废他爵位,一时也不没有合适的继位人选。这位置一空,在族中也会引来一场无声争斗。
总之,外乱与内乱只能择其一。
他选后者。
辛圣起常年因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的少年。
他看在眼内,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他是平民,哪能与官斗呀!
世昌辛氏一族在整个辛氏家族中只是非常细少一个分支,一不留神便会被吞食殆尽,寻不到半点痕迹。
母亲为了让一大家子生存,无奈之下打从他一出生便扮作男子,他以世昌辛氏独子的身份学武行商支撑着整个世昌辛家。
母亲常与他说:你若为女子之身,现在世昌辛氏早已烟灭。别怪母亲狠,亦别怪世道难……要怪只能怪我们生为卑微的女子,生于这个身不由己的时代,弱小得只能攀付男子方可生存。
因此他行事一直小心翼翼,他护着世昌辛氏一家,护着这假扮的男儿之身,在这男尊女卑社会求生存。
他幼时家道中落,家中偶尔断米断粮,都只靠着母亲变买手饰度日,日子并不好过。
不像杜三小姐有强大的杜氏酒庄作为后盾,有杜老爷如此开明的父亲纵宠和撑腰,可以用女儿之身在商场立足。
更不像大同城的萧家,萧父本是江湖人,染着江湖汉子的豪气。萧落霞也承袭了江湖儿女的豪迈之气,大方地继承父业,将千织坊发扬光大。她不但武功高强,还是一流的织娘,一手织工无人能及。
而他,辛九不过是一介小人物,摸爬打滚求生存。
辛九不答,反说:“晌午了,先吃些,填填肚子吧!饿坏身子可不好。”边说边拿出干净的手帕擦干净碗筷,递到她面前。
见她不言不语,猜不透其思想。
辛九放软声音,哀求道:“道南兄弟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先用膳吧!先用膳,你今早吃了酒,空腹着不吃些东西,怕胃要难受。”
听得他担忧和真诚,周年这才端起了面前的白饭。
用过午膳后,辛九带着她,两人步入这条小村庄。
这是前往知画山路途中的一条名为扶花的小村,村子不太,只有百来户人口,寻常村民不是务农,便是前往沅洲城或周边打工,独留许多老人和小孩在村里生活。
过午,村里一片寂静,小石路上只有这一兰一绿的身影,缓步往前。
怕午阳烈,辛九撑起伞,为她挡去热气。
红伞下她玉脸因天热,泛起红晕,额间沁出一层细汗,更是诱人贪看。伞下,她恼问:“到底上哪去?你若顾三盼四的,我便回家去。”
两男子撑着红伞在大街上行走,算什么事!
辛九脚下一住,轻扯住她的宽袖。“道南兄弟做人嘛,要有耐心哦。再走几步就到了。到了你就明白这一趟绝不白费,不会教你失望的。”
周年犹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坦然,唇轻抿,不作声继续往前。
嘿嘿……
与聪明人相处,有时费尽心思,有时又不费劲,只一句或一个眼神便懂。辛九觉得这真是一口毒一口药呀!
两人沿着石子路,顶/着烈阳一路往前……不一会,便看到了一棵古榕,榕树旁有一座黄瓦小庙,几缕檀香随风升起。
周年又问:“你带我找扶花娘娘作什么?”
扶花娘娘是民间的小神,主职佑女子生产平安,也称送子娘娘。
这人居然带她来求子的小庙?!
周年的脸乍红,微恼地瞪着身旁之人,只见他又搔着头又傻笑,一把将她领进小庙内。庙真小,只有两进,不论是扶花娘娘的塑像,还是一切装潢,朴实无华,完全没有观赏性。
辛九不顾她一脸不悦,直将她带进后院。
不同于前院的安静,后院有三,四位汉子正拆着一间小屋。扶花娘娘庙的管事张大娘一见辛九,忙上前打招呼:“九爷,你还真的来了哟!”
“哎哟,张大娘,我辛九哪会说谎骗人呀,尤其是骗张大娘这样的美人。”
油腔滑舌。
周年暗骂,懒得瞧他一眼。
只是那年过五十的张大娘,听得美滋滋的,掩脸大笑: “哈哈……”
笑罢,对不远处那名高大的壮汉,吆喝一声:“阿大,你把那根木头抬过来,给九爷瞧瞧,看他合不合意。”
木头?!
抓到这个重要字眼,周年猛地转首,盯着辛九问:“什么木头?”
辛九走到她身旁,附在她耳际柔声说:“这得你亲眼瞧过,才知道呀!”
不等她回话,一把握着她的小手往前,走向那壮汉,扬声说:“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那壮汉扫了他俩一眼,不说话。锦衣华服的公子们,堂堂男儿汉居然娇气撑着伞挡阳,像个娘们一样。
他懒得搭理他俩要瞧什么,继续和同伴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