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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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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城是一座百年古城,山青水又秀,气候分明,宜植桑。长洲城人民世代植桑养蚕,织纱布锦,是驰名国内外的织锦之城。
又兼城内名胜古迹众多,游人不绝。
位于东门之下的集市是附近城镇最大的交易市场。不论是各式的织锦,棉布衣物,还是日常用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周年在人群里闪现,一身墨兰如一池深潭。辛九只能亦趋亦步,不敢离她太远,要不然一个闪身,已淹没在人潮里。
上午他们刚抵达客栈定好房间,用过午饭。一过午,周年便转出了客栈,独自来到东门的市集。
虽已到了午后,但小商贩仍整齐有序地在两旁叫卖。游客与商人,谈笑与买卖一派热闹的景象。
眼前有一摊竹木器制品,摆着用竹编制的小篮和木做的梳子和发簪,做工精细,造形朴实。
摊主是一名约十四、五的少年,见周年驻足观看,忙上前说:“哎哟,公子的眼光真好。这发簪是我大哥亲手所做。送给心仪姑娘她们肯定欢喜。”说罢,拿起一枝云簪递给她。
周年没有接过,反而拿起一枝刻有两朵桃花的小木簪。
摊主少年见此又笑说:“哟哟,看来公子心仪的姑娘还是位雅致的人儿。这簪虽则简单,但做工可费劲了。公子若喜欢,可算你便宜些。”
周年轻摇首,又放下,起身离开。
她的饰品大多以珠宝玉石为主,就像此时头上所戴的玉冠。这枝朴素的木簪,虽则造型精巧也无用武之地。
这世间随手可得的东西太多,而人能拥有的东西却太少。
身后的辛九停下,顺着目光看到那枝桃花簪,竟是一对小簪。
这簪太朴素,着实配不上她。
但是她轻抚过的,他怎能视而不见呢!
周年的步调不快,时而停下来看看这看看哪。
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最喜欢带她来市集游玩。她喜欢吃零嘴,又爱街边小吃。小时候总爱拎着她一块出门,吃吃喝喝,只可惜她不爱甜,也不喜女儿家所喜欢的果脯。
母亲在五年前离世,周家像倒下的一座大山。
父亲悲怯得不能自己,总躲在黑暗中痛哭……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家扬起不是她的琴音,而是父亲的哭声。
当年她也不过是十来岁,肩上却负着整个周家和照顾两名年幼的弟弟。
记得母亲临去前与她交待:你不但是周家的长女,亦是我的长女。你,注定了要肩负这一家的命运。小年呀,别去怪,也别去恨……用你的智慧去面对一切。还有……请原谅你父亲,他不是软弱……他喜爱……别怪他……他——
因为太过喜爱着你,所以失去时痛心疾首,撕心裂肺吗?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周年常年以琴作伴,与数字为乐,从未感受过男女之间的牵绊,而上辈子与辛圣起的婚缘只为她带来了恐惧和痛苦。
身后的辛九突然隔着衣服执着她的手肘,将她拉靠一旁。这张娃娃脸猛地撞进她的思绪中来,害周年脸一热,忙垂下脸。
行人横冲直撞,辛九将她顾在身侧,笑说:“道南兄在想什么都入神了,可要留心脚下呀!”
周年抽回手,退开一步,没有答理他。
辛九只好摸了摸一把光洁的下巴,继续尾随身后。偶尔为她挡去行人的冲击,偏周年却不愿领情,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一路上,除了破庙那回,她对他总是一副忽冷忽热,让人摸不着边。
唉,这女子的心思太难懂了。
他轻甩头,径直跟随。
两人走走停停,已近黄昏。抬首看了眼天色,周年决定转回客栈。
这一趟不过是想出来散散心,探探长洲城的市场,并无意购卖。只是为了客栈两名丫环,周年也顺手带些许女子喜爱的小零嘴。
两人前后脚回到客栈,绿映和瓦春刚下楼,准备去寻周年。
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瓦春,周年就近坐下,叫一壶茶水,想歇一会。辛九则坐在另一桌,也叫了一壶茶,自顾自地倒茶。
瓦春忙问:“姑……公子外头好热闹啊,都有什么好玩的。”若不是怕绿映一个人呆在客栈里,她早跟着周年去市集玩乐一番了。
见周年的脸色有些疲累,绿映扯了扯瓦春的手肘,阻止她再发问。她说:“表哥也累了,上房歇一会,再用晚膳吧!”
周年微点头,问:“你们吃过了?”
瓦春嘟着嘴巴,埋怨:“有人一定要等你回来。”
“往后我若晚了。你们就先用膳,不用等我。在外饿了,我会找吃的。”绿映向来以她为重,从不思考自己,有时候也让周年有些担忧。
绿映抓住瓦春的手臂,下手就是一捏,让瓦春痛得直拧紧眉,却不敢呼叫。得罪了周大姑娘好办,若是得罪了绿映,可教她心焦啊!
她低头,轻声说不敢了。
绿映这才放过她。
“我知道了表哥,你别担心我俩。我们一直在吃糕点,到现在还不饿了,才想等你一块再用。”
就在她三人轻声聊天之时,有人如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
那人冲到柜台处,疾声质问:“这里可有周家人入住?”
掌柜抬眼,一见是他,恭敬地向他行礼,却被那人打断,又追问。掌柜指着不远处的周年一桌说:“哦,那一桌就是周姓的。”
那人顺着掌柜的手指,目光锁定那一道雪白的影子。听管家来报,说周琴师与表亲南下长洲城游玩,他还不敢相信。
她真真切切就在眼前啊!
两年了,足有两年了。
距华山祭天仪式足有两年之久,当日他被周年一曲古调震撼得久久无法回神。他一回长洲便请人上门提亲,却被周通老爷一口回拒,后他又亲自上门,仍是被拒亲。
自此,不敢为难周家,为难她。
每回由长洲到梁京,中途经沅洲城时,他总会到紫竹琴馆坐一坐,听琴品茗。
也曾有一回他刚入琴馆,便听到茶客在讨论周琴师正在琴馆之内指点琴师的琴艺,那日偶尔能听到她所弹奏的几句琴音,却仍是无缘一会。
如今她竟就在眼前。
他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长洲城的民众都知他是谁,忙上前行礼:“孙将军……”
周年闻声,偏首一瞧——
那不远处的男子他高大俊朗,粗眉大眼,却含着一股书香气韵,正是传说中的长洲孙氏将军孙存泽。
孙存泽有些恍惚地与民众打招呼,只是他的眼仍紧盯着那道白影,再也容不下其他。就近在眼前,就在眼前……
如此突然而来,让人措手不及,周年眼眸一沉,压低声音与绿映说:“一会别作声。一切有我。”
绿映不明就理,忙点头。
孙存泽脚步略沉,一步一步地靠近。周年起身,迎了上去,行礼:“小民周家道南,见过孙将军!”
周道南。
他就是传说中的周道南。
瞧他生得俊雅清凌,肤白如雪,举止秀雅,着实是位美男子,也难怪当年许夫人曾痴恋神迷,并亲自上门提亲却惨遭被拒。
唉哟,说来都是伤心至极呀!
他年岁在长,已二十有二。若不是两年前听周琴师一曲,自此迷了心窍,谁也看不在眼内,他早就娶妻生儿了。
他虽以守边关为借口,家中长辈仍以他未婚多有微言。只是一见周琴师误终身啊,教他如何抽身。
“无……无需多礼。”
周道南偏首道:“那是琴师周年,小民的表妹。”
绿映起身,向孙存泽轻鞠身,盈盈一礼。那孙存泽手忙脚乱,想上前扶,却又觉失礼,忙摆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周年摆手作请。
一把将人请到自己的那桌,佳人就在对面,不过两臂之距。孙存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周年深知他的情意,莫名的有些感动,忙倒了杯热茶,让他定定心神。
强自镇定之后,孙存泽问:“不知两位打算呆在长洲城多久?”
周年答:“浣纱节在两日后,我们打算过了浣纱节才打道回府。”浣沙节是长洲城内非常重要的节庆,是为了辛苦一整年养蚕农举办的节日。
闻言,孙存泽一乐,浣纱节普遍要三日方结束。这么数来,周琴师一行,起码得呆上五,六天。
“两位远道而来,请让孙某一尽地主之谊。不知你们打算上哪游玩?”
周年轻摇头,“我们今天刚到,什么地方还没去了。若孙将军不嫌麻烦请带我表妹四处游玩一番。”见孙存泽脸上泛起笑意,她又说:“小民因有事务缠身,无法作伴,又怕她路上有危险。正不知该如何办呢!”
“哈哈……”孙存泽笑道:“请道南兄弟放心交给小将。小将定会护周琴师安全。”
“那就谢过孙将军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见天色渐黑,孙存泽也不好再打扰,起身告辞,约定早上再会面,他这才迈开了步伐回孙府。
对于孙存泽,这一夜肯定是一个因兴奋,无法入眠之夜。
而对于辛九肯定是恼火之夜。
周家拒婚多次,而在众多公子哥儿之中,孙存泽将军是最引人注目的。
他求亲未果,仍上紫竹琴馆听琴,送礼物,对周琴师可谓痴心一片,不若其他人,求不成,再寻下一段婚缘。
自周年及笄后,这两年,他对她是一心一意,不曾变改。
瞧他刚刚那态度,早被迷得七魂不见一魂了。
这只是教辛九生恼,而令他发火的,却是周年故意与他亲近,还拿什么有要务在身为借口为自己搭桥铺路。
呸!当着他面勾搭男子。
当着他的面——
他圆眼一瞪,拂袖回房,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