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正文 ...
-
盛华堂前庭，银锽朱堇离去，众多刀剑男士却还站在原地。
“这位大人，倒是与众不同。”鹤丸国永一色雪白，他身上的色彩本就淡，站在这样烈艳的阳光里更是好像整个人都要与光融为一体了似的。“每次见面都是一次惊吓呢~”
这位新任审神者，不但是位强者，而且必然是出身不凡，久居高位。这样用权势与财富蕴养出的威势与贵气，即便就站在你面前从容而言，含而不露，依然充满距离感，让人不敢造次。
“连近侍都没提，听起来像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希望是真的呢。”明石国行没骨头一样倚着迎客松。日头渐毒，他早就躲进树荫偷懒了。“不管你们谁管事，就不要给我排当番了。”
他略微拖长了音，爱染国俊迅速凭借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了他。
“明石你总这样怎么行。”红发的短刀一脸恨铁不成钢。“打起精神来啊！”
“不要，好热。”
“确实夏日炎炎，大家都散去吧。”三日月掩唇而笑，率先走入檐下，莺丸紧跟着他第二个步进阴凉处。
“毕竟今早才到这个本丸，大家都不熟悉这里，这两日就都休息吧，也多在本丸转转。”
他语音温平，好多人听了他的话都抬头望向粉墙黛瓦飞檐凌空的盛华堂。这确实是他们完全不熟悉的建筑，这个本丸也是全然陌生的一个本丸。
小狐丸微微一笑，他也跟着自家兄长三日月宗近，便对他低声道：“我倒对审神者大人的兵器更感兴趣，真想看看，什么样的刀会被她握在手中。”
如同夜空映新月的眼眸瞥向小狐丸，似笑非笑：“依我看来，若是这位大人出刀，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兄长明明也很好奇啊……”
小狐丸挑眉，没有再说什么，两人相视一笑，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另一头，烛台切光忠看了看天色，有些苦恼：“快到午饭时间了啊，也不知道本丸里有没有准备食材。”
“我来帮你吧。”歌仙兼定走到他身边。“要准备这么多饭食，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那真是太感谢了。来到新本丸，我还想准备丰盛些呢。”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去找厨房了，压切长谷部犹豫一瞬，还是追上去问了。
“要不要给审神者大人准备膳食？”
被询问的两人停下脚步，歌仙兼定温文一笑：“审神者大人乃是我等之主，准备膳食自然是应该的。”
他的眼瞳是青蓝的，不知是否错觉，有些莫名的暗。
“只是不知这大人的喜好，恐怕难合心意。”
他看向了烛台切光忠，烛台切脸上没什么表情。当这个人面无表情的时候，他俊美的容貌显得极富侵略性，简直有了些许锋锐感。
“新主也许并非挑剔之人。”
“哈！”朗然一笑，新雪之色在眼前一飘，烛台切只觉肩上微沉，鹤丸已经靠了上来。
“不如去问问好了。”
谁也没答话。
这一沉寂，边上人说话就变得格外清晰。
“好热啊，真想换成春景。”今剑拽着岩融的袖子，踢踢踏踏的小声抱怨。
“本丸里的四时变动只有审神者大人能做到啊。”乱显然听到了他的话，娇俏如女孩儿的藤四郎狡黠一笑。“要不要去求审神者呢？”
他眼珠转了转，看向自家的幼弟：“退很想去吧？”
打从审神者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前庭，这白发金瞳的孩子就低着头，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的怅然失落，乍一被点名，都还挺茫然的。
“乱……”
“铮——”
蓦然一弦鸣动，魂飞魄荡。
一声颤，千山荡，十音流光，沛然灵能，尽化万千奇异符文，金灵灿然，回烁光彩。
付丧神们沉浸在灵力的涤荡之中，只觉通体舒泰，连盛夏酷热也散去不少，琴曲空灵婉转，灵能沛然清圣，太极阵图汇聚天顶，符文铺天盖地。
真是奇怪啊，这位银锽朱堇分明是魔，一身气息晦涩深沉，乃是纯正黑暗，她的灵力居然如此清正纯净，勃勃生机，蕴化万物。
玄妙法阵延伸四方，护持本丸，柔和淡金一个闪烁，一切消隐，阵法大成。
髭切伸出手，一点灵光落在掌心，他看着这微弱光点急速消散，笑叹：“好大的阵仗。”在他身侧，膝丸仍仰着头怔怔盯着天空。
“新任审神者，好强。”
“哦？”髭切貌似惊讶。“弟弟丸这是想和审神者比试一下吗？”
“兄长，我的名字是膝丸啊……”膝丸无奈地再一次提醒自家兄长自己的名字。
“名字的话，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吧。”明明是纯真的笑脸，语音柔软近乎无辜，淡金发丝的付丧神却无端显出凉薄。
也许是因为，他连自己的名字也无所谓吧。
“那么，顺着这灵力波动就能找到审神者大人了。”鹤丸国永笑眯眯地重提旧话。“这位大人倒是十分熟悉这里的样子，之前怕是还不好找呢。”
一把低而磁性的嗓音，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他说：
“我和退去。”
“叔父！”五虎退惊得回头望他。
辈分高却是少年样貌的付丧神，出阵服是粟田口家统一风格的深色军装，长年戴着的面甲掩去了他大半的脸，只有一双金色眼眸露出来，长身玉立，风姿毓秀。缠在他脖颈间的小狐狸头颅转动，很惊讶似的。
“呀呀，鸣狐要去吗？”
小狐狸的声音有点尖，很清亮，但是音调并不高。在前本丸的那些日子里，五虎退很少听到自家叔父的这只伴狐说话，本来叔父就少言寡语，没有这只伴狐代其发言后，叔父的存在感都快消失了。
鸣狐摸摸五虎退的头，向一期一振微一颔首后，轻声道：“走吧。”
感觉肩上被施加了推力，五虎退咬了咬唇，只能硬着头皮迈步，他能感知到，很多人的视线都汇聚过来。
明明大家都很在意审神者大人。
真往本丸内里走，才觉出这里的大和曲折。
亭台楼阁错落分布，长廊曲折迂回，宏丽轩举，迤逦相属，各色花草、林木相交，疏密有致，变化无穷，无一处不是精心布置，就连现在走过的这一段抄手游廊，也设计了不同图案的花窗，使得两边景色隔而不绝，一步一景，费尽巧思。
鸣狐与五虎退在山水园林之间转了好久，这才找到蓬莱阁，好在远远就瞧见银锽朱堇端坐在水榭之中，不用他们再进蓬莱阁里去找。蓬莱阁可也不小。
清凉的风吹拂女子衣衫，大约那料子实在轻薄，烟色飘带都被吹起，偶有一两声弦音响起，不成曲调，看起来更遥远了。
“什么事？”
还没走近，对方就发了话，鸣狐、五虎退便在水榭外停住脚步。
“审神者大人。”五虎退心里正纠结着，小狐狸先开了口，五虎退一时觉得沮丧一时又觉得松了口气。他对这位大人很有好感，但实在是……他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这位大人难以放肆亲近。
“本丸里正在准备午膳，大人您有什么喜好吗？”
“哦？”
对方半转身看来，飘带随风一扬，五虎退就看见本来好好蹲在脚边的小老虎们“呼”一下全跑出去了。
“啊！”
五只黑白条纹的小老虎都是幼虎，乍一看像是一路滚到了女子的裙边。有两只兴致勃勃地伸爪子去够装饰飘带，另外三只全都对被风吹得一动一动的裙子大感兴趣，你勾一下我碰一下，玩的好不热闹。
“小老虎……审神者大人……”
五虎退快哭出来了，鸣狐则直接跪下，“咚”一声膝盖敲在地上，听的旁人都觉得疼。
“鸣狐……”“审神者大人——”
“把指甲收回去。”
冷然一语截断鸣狐后话，银锽朱堇脚尖微动把一只小老虎绊了个跟头，连眼神都没多给这些小家伙儿一个，但也没再做更多举动。
“你们既然主动问起，”她微微沉吟，被小老虎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鸣狐和五虎退都没反应过来她这是接的哪儿的话茬。
“我要桂花糖藕，酥炸小黄鱼，莲子羹。”
“啊……”小狐狸不安地摆了下尾巴。这个菜谱……
抱起月华琴，银锽朱堇看看天色，无视绕在身边的小老虎，向鸣狐、五虎退的方向走来。
白发金瞳的男孩无端紧张起来，他心跳如鼓，眼巴巴看着银锽朱堇向自己走来，衣袂飘遥，如烟似雾，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忽然停住。
藕荷色广袖锁了一道暗色的边，白玉似的指尖在脸颊上抚了抚，触感微凉。
男孩怯生生抬脸去看她，金子般的眼瞳里晕着水光。
审神者大人好像，柔和了许多。
五虎退迷迷糊糊地想，他张张口，很自然的就说出来：“大人，您还没有设近侍。”
那足可称绝色的脸上似乎有笑。
“一点在紫阳厅用饭，去吧。”
她越过他，进了蓬莱阁。
本丸幽深清美，重楼叠阁，五虎退觉得比之前本丸还要来得广大，等他和鸣狐找去了厨房，简直都怀疑其他人能不能在饭点全员集合。
厨房是半现代化的，一应电器设施都做了内藏式处理，没有与本丸的整体风格有太大脱节，五虎退和鸣狐到时，看见在灶台与料理台前忙碌的不仅有烛台切光忠和歌仙兼定，药研藤四郎和压切长谷部也在帮忙。
“叔父，退，你们来了。”
药研藤四郎首先发现了他们，厨房里另外三人也都分来注意力。
“呀呀，审神者大人点了菜，不太好办呢。”小狐狸蹲在鸣狐肩头，颇为苦恼地晃着蓬松长尾。“桂花糖藕，酥炸小黄鱼，莲子羹，你们谁会做吗？”
“这已经不是会不会做的问题了吧。”歌仙兼定搅弄着味增豆腐汤，冷淡说。“本丸里没有这些食材。”
“确实如此。”药研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夏天可不是吃藕的季节。”
“小黄鱼，莲子，也没有。”歌仙兼定关火开始一一盛汤。
小狐狸叹了口气。“这可麻烦了。”
五虎退咬着唇，小小声问：“可以去万屋找找吗？”
“真是好办法。”烛台切微笑回头，对他眨了下左眼。“可惜我们没有小判。”
飞快瞟了眼橱柜间摆放的西洋钟，五虎退心里升起一分焦躁三分不安。
“大人说一点在紫阳厅用饭。”
木楼式的西洋钟固定在两个挂式橱柜之间，足有半米高的西洋钟表盘直径超过二十厘米，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见指针行走。
现在已经十二点过十分了。
“这个时间也来不及了。”长谷部加快摆开碟碗好方便盛菜。“紫阳厅……是之前经过的那里，距离厨房很近，五虎退你出去看看有没有谁来了，叫来一起帮忙。”
“嗨！”
五虎退转身跑开，鸣狐没走，默不作声上去帮手，压切长谷部对他点头致意，两条眉毛快拧成个疙瘩。
“听起来审神者大人口味偏甜，我们……尽力就好。”
长谷部的话语中满是压抑，听得五虎退亦是满心沉重，不由加快脚步。
从厨房出去过一道月门就是紫阳厅，而从另一头来的话，则要走过紫藤花廊。这里是距离厨房最近的一处建筑，上下两层，八扇雕花大门推开，内中深广，似乎本就是作为宴请宾客之所。现在正值七月上旬，已过了紫藤花的花期，倒是厅前的绣球花开得正好，大团大团的玉白、紫蓝、娇粉，映着骄阳，浓艳明丽，鲜妍夺目。
庆幸烛台切光忠早就嘱咐了大家不要在本丸转的忘了时间，看时间差不多都循着香气找来，不少人一起帮着排开桌案，摆上矮凳，布置餐具，也是有条不紊。待到落座，分桌而食却并非日式跪坐，与习惯不同的用餐方式又引起几分新奇。
银锽朱堇准点出现在紫阳厅。
夏风吹拂花木摩挲，唯有沙沙微响，偌大的厅堂沉寂无声，有人垂下眼帘，然而更多的人将目光投注过去，汇聚在那个红发紫衣的魔女身上。
她不疾不徐，迈过门槛，迤逦走过两列桌案，步入主位。
烛台切光忠与压切长谷部的肌肉明显紧绷起来，五虎退偷眼瞄着银锽朱堇，心里七上八下。
红木漆案线条流畅，从桌面到桌脚都雕刻了简洁美丽的花纹，古雅的烟灰色瓷器在桌面按序排开。金黄的玉子烧切成适宜入口的丁状，香煎的黄花鱼只剔出了雪白的鱼腹部位，主食是手卷寿司和一小碗米饭，另配了红豆年糕汤。
与刀剑男士们完全不同的菜色，显然是单独准备的。
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满室喷香扑鼻，勾人食欲，银锽朱堇却动也不动。
“我要的不是这些。”
烛台切光忠倾身，他抢在所有人之前，挺拔笔直的身躯温顺地弯下去：“大人，本丸之中食材不足，是我的疏漏。”
紫阳厅中，已连呼吸之声也不闻了。
银锽朱堇瞧了他一眼，又转开目光环视一周。
所有刀剑男士仍然穿着出阵服。
“听雨轩乃是办公之处，政府终端、文书以及下发的小判俱在，交予你等随意使用，日后你们出阵、远征所得也皆由你们自己支配。”
平叙直述，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主动来问，便该做到最好，既然无心侍候，就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她起身，显然不打算再留。“日后不必再备我的饭菜。”
“自两百年前起，我身边侍候的就只有傀儡役使。”口吻平淡，可说出的话无比残忍冷酷。“你们若愿意被抹去神智，尽管自荐近侍。”
魔女拂袖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