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恋情之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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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恩，罗恩，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时间都快要来不及了！”奥蒂莉亚正往头上戴一顶缀着一根长羽毛，没有帽边的小圆帽。她戴好帽子，对着镜子反复转了两圈，然后拎着一串金珠项链示意罗恩来帮她戴上。
“奥黛，我就不能不去吗？”罗恩苦着脸走到奥蒂莉亚身后，一边帮她扣好项链，一边顺势搂住她，嘴唇也随之贴在了她粉嫩的颈项上。
“当然不能，我都和提奥多尔说好了，”奥蒂莉亚摇着头，耳上坠子上装饰的金流苏不停地晃动。她低下头，看到罗恩的手臂环绕着自己的腰肢，脸颊不由得红了，“我渴了，给我倒杯水去。”
“会很尴尬的。”罗恩苦恼地叹了口气，放开奥蒂莉亚，去给她倒水。不过他没有直接把杯子递到奥蒂莉亚的手中，而是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
……
奥蒂莉亚一面拢着头发，一面开解罗恩：“这有什么好尴尬的？你就大大方方地去呗。卡罗琳那样的家世，追求过她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估计她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
“那样不就更尴尬了吗？”罗恩对着镜子披上军服，奥蒂莉亚回过身帮他整理褶皱：
“怎么？你还想和她再发生点什么？”
“胡说八道，我只要有你就够了。”罗恩捏捏奥蒂莉亚的小鼻子，挽着她走出了门。门外雇来的出租马车车夫叫他们罗恩先生，罗恩太太，奥蒂莉亚微微脸红的同时又有着欣欣然的喜悦。她坐上车，回想着这近一个月来生活。自己先是从原先租住的地方搬了出来，搬进了罗恩的住所。然后她换掉了罗恩住处那些不合时宜的家具，帮着罗恩操持起家务。他们开始出双入对，接着便开始被不明真相的人称为罗恩先生和罗恩太太，这让奥蒂莉亚很是窃喜。但是她当时是借口要在学校这边忙一段时间才没有回库宁堡，现在费迪南德的信雪片一样飞来，催着她赶紧回家，奥蒂莉亚不由得心慌意乱。她现在和罗恩正是情浓意笃的甜蜜时刻，一分钟都舍不得分开，更何况她的父母也不同意两人的婚事。于是奥蒂莉亚想到了曲线救国的办法，她要和罗恩一起找一个能理解他们爱情，并且能劝说费迪南德和明妮接受他们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奥蒂莉亚的大堂兄提奥多尔冯俾斯麦-波伦。他的女儿卡罗琳就是罗恩我外祖母曾为他相中的妻子的好人选。难怪罗恩会感觉尴尬异常。
而当奥蒂莉亚和罗恩一起进入波伦家的宅邸时，罗恩的不自在就更加明显了。波伦家的住所比之奥蒂莉亚家更为奢华，毕竟提奥多尔继承了岳父伯爵的爵位和产业，他本人又有少校的军衔，比起费迪南德可说是有为多了。若不是当年他岳父去世，他不得不回去继承庄园，恐怕在军中还能进一步发展呢。
“你怕什么？”感觉到罗恩的焦躁，奥蒂莉亚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怕我到五十岁也不能让你过上这样的日子。”罗恩深恨自己生不逢时，没有赶上当年轰轰烈烈的对法战争。虽然现在军队承平，性命无忧，但客观上也造成了升迁的困难。而罗恩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微薄的薪水，这段日子看着奥蒂莉亚拿着自己的钱精打细算，偶尔还得填补一二，他心里又是别扭又是难受。
“你和他比什么呀？人家娶的可是伯爵小姐，继承的还是岳父家的财产。莫非你还打库宁堡的主意？”奥蒂莉亚开着玩笑，然后又安慰罗恩，“这又有什么好自卑的？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穷厄困顿，难不成还能潦倒一辈子？日后总有你出头的机会的。”
罗恩自然感念奥蒂莉亚的安慰，他暗暗发誓要好好待这个女孩，要出人头地让她荣耀加身。不过他刚幻想了几分钟，就被仆人通报他们到来的声音打断。接着会客厅里就传来一个极为洪亮的嗓音，在穿堂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快请他们进来，请进来！”
“西奥①，你还是老样子。”奥蒂莉亚乐呵呵地扯着罗恩的手走了进去，却不防提奥多尔已经走到了门口迎接他们，他们三人差点撞在了一起。
提奥多尔是费迪南德长兄的长子，比奥蒂莉亚整整大了二十五岁，他的几个孩子倒是和奥蒂莉亚几乎同龄。他继承了俾斯麦家乐天开朗的性格，还留着一蓬大胡子，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他比奥蒂莉亚实在年长太多，因此看奥蒂莉亚就像看个小孩：“奥黛，你怎么想起来来我这里做客了？看来准没好事。”
“你尽瞎诋毁我。”奥蒂莉亚假装生气地跺跺脚，旋即又笑了起来。她拉过罗恩向提奥多尔介绍，又引着他见了提奥多尔的妻子，波伦家的伯爵小姐卡罗琳。
“说起来，这位罗恩先生和我家倒不算全然陌生，只是想不到他和奥黛也认识。”提奥多尔的妻子是位举止优雅，仪态雍容的贵妇，她还记得罗恩家曾经牵桥搭线想撮合他和她女儿。不过既然事情未成，现下自然不必多说。而且罗恩还是奥蒂莉亚带来的，想必两人关系匪浅，卡罗琳自然犯不着得罪奥蒂莉亚。
“以前不懂事，给您家添了不少麻烦。”罗恩谦逊恭敬地笑笑，自己当时不理智的举动的确引发了一系列后果，所幸并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局。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像您这样优秀的人，能和我们家做朋友，那是我们的荣幸。”这边卡罗琳和罗恩不咸不淡地寒暄着，那边奥蒂莉亚已经偷偷把自己所请求的事情告诉了提奥多尔。
“……事情就是这样，西奥，我和罗恩是发了誓一定要在一起的。但是我母亲的脾气，你也是有所耳闻的。我要是主动和他们坦白，大概会被扣在库宁堡。所以我也不敢回去，现在你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我请求你能帮我和我父母说和说和，让他们同意我和罗恩结婚。”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现在已经私定终身了？”提奥多尔暗暗咋舌于这个堂妹的胆大妄为，自己当年和妻子郎有情妾有意，也只敢偷偷传些书信，暗送几个秋波而已，小手都没拉过几次，更遑论私定终身了。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胆大包天。
“……嗯，”奥蒂莉亚有些脸红，但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顾不得矜持，“所以西奥你一定要帮我！”
“你这也太不检点了！”提奥多尔为人偏于保守，对奥蒂莉亚这样的婚前行为极为不满，但碍着亲戚面子，对方又是个女孩子，因此不好说什么，只能摇着头，又瞪了罗恩几眼。
“这有什么？他有情我有意，再说我们有时一定要结婚的。”奥蒂莉亚全然没把这当什么大事。
“结婚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提奥多尔忧心忡忡地咕哝着，他已经过了为爱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年纪，自然也就不记得自己也曾在冲动下做过的蠢事，只顾着感慨年轻人的不知所谓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但也不是什么难事。”奥蒂莉亚对前景乐观的很，“罗恩他是个好人，你和他接触多了就会了解的。”
“在你们结婚之前，我不想和他接触太多，”提奥多尔干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罗塔②可还没嫁人呢。”
罗塔指的是提奥多尔的女儿卡罗琳，她和她母亲有一样的名字，曾经罗恩和她有过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暧昧。奥蒂莉亚有点尴尬，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就是顺嘴一说……不过西奥，你这是同意去帮我说和了？”
“我要是不同意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天天上门，直到我同意为止？”提奥多尔深谙俾斯麦家人的脑回路，一眼就看穿了奥蒂莉亚的计划，后者愈发脸红起来：
“啊呀，你都猜到了啊。”
“所以为了给我一个清静，我后天就启程去库宁堡，这总行了吧？”
“西奥你真是个好人！”奥蒂莉亚握住提奥多尔的手，由衷地感谢他。
“你可别谢我，唉，这都是你自己，你做事实在是太鲁莽了。就算你们彼此有情有义，就不能等到结婚以后再……哪怕是正式订婚以后也好啊。你这样做，传出去会让人诟病的。”提奥多尔依然不满于奥蒂莉亚和罗恩同居的做法。
“人言有什么可敬畏的？我才不怕他们嚼舌根。”
“人言如刀，可以杀人。”经历比奥蒂莉亚丰富得多的提奥多尔深深看了堂妹一眼，莫名预感到她今后会有一段坎坷的情路，“你太小了，还不懂这些。算了，这几天你们就先住在我这儿，等我从库宁堡回来再说。”
“不用了吧，这太麻烦……”
“麻烦什么？等你们弄出未婚先孕的事就不麻烦了？”提奥多尔又是不满地扫了罗恩一眼，“罗恩他看着也是个稳重的人，怎么能跟着你如此胡闹？”
奥蒂莉亚也想到了未婚先孕的可能性，安娜的惨死又出现在她眼前，梦魇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提奥多尔眼看自己吓到了堂妹，只能闭口不言：“好了好了，这件事到到此为止，咱们都不要再提了。我一定想办法让你父母同意你们的婚事，但如果他们发火生气，你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我知道的。”奥蒂莉亚勉强地笑笑，她明白提奥多尔的意思是会把自己和罗恩私定终身的事告诉明妮和费迪南德。但自己当初和罗恩在一起，心里未尝没存着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只是这种事不能自己去告诉父母，只能借着他人之口，想来这必会招来明妮的雷霆之怒和费迪南德的倾盆大雨。奥蒂莉亚一想到这个就头疼不已。
“嗯，那我就不多说了。你去和罗塔说说话吧，她挺想你的。”提奥多尔说完话便安排奥蒂莉亚去见女儿卡罗琳，自己去和罗恩到书房里细谈他和奥蒂莉亚的事情。
卡罗琳比奥蒂莉亚小四岁，恰是一朵正值时令的娇艳鲜花，一颗社交界耀人眼目的星星，难得的是她还没有那些社交之星常有的娇骄之气，所以奥蒂莉亚很是喜欢和她交往。若不是因为罗恩之前和卡罗琳有议婚的倾向，奥蒂莉亚心里存了些许芥蒂，两人的关系还能更亲密些。
卡罗琳冯俾斯麦-波伦是去年冬天的圣诞舞会时正式进入社交界的。她在社交界的成功大大超乎她母亲的期望，恋慕她的人可以围着王宫绕一圈。不过她还没有一个固定的未婚夫人选。波伦夫人兢兢业业地为她挑拣着，生怕有一点事损害了这个长女的声誉。她决计不肯让卡罗琳自己挑选对象，就好像她笃信不能把一把上了膛的枪交给一个小孩子一样。而卡罗琳自己也乐得听从母亲的安排，因此她只与献殷勤的人保持些暧昧，剩下的婚姻大事完全交给了母亲去操持。
“罗塔，”奥蒂莉亚进到卡罗琳卧室的时候，卡罗琳正对着镜子修眉毛，“好久不见啊。”
“奥黛，”看到奥蒂莉亚进来，卡罗琳放下手中的小剪子，起身去迎她，“你好久不给我写信了。”
“这怎么能怪我？我是想着我们的罗塔大美人近来肯定拆仰慕者的来信拆到手软，所以才想给你减轻点负担。”奥蒂莉亚其实早就忘了要给卡罗琳写信，但现在说起来她一点都不心虚脸红。
“你就调侃我，”卡罗琳红了脸，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些许婴儿肥，红扑扑得活像个苹果，“我正修眉呢。哎，你的眉毛怎么乱乱的？我帮你修修吧。”
“好啊。”奥蒂莉亚便坐下来，由着卡罗琳给她修眉，顺便听听小女孩最近遇到的一些趣事。卡罗琳和她聊着近来服装首饰的流行趋势，然后又说到时下男子开始流行耸肩的外套，接着她又说起她的几位追求者，他们像蜜蜂一样围着她嗡嗡转，而她对他们毫无兴趣。奥蒂莉亚顺势问起她是否还记得罗恩，然而社交界的明星早就将这个早年通过几封信的冷淡男子忘到了脑后：
“罗恩……罗恩？不知道，那是谁呀？”
奥蒂莉亚险些在心里笑破肚皮，亏得他们来之前罗恩还一再地别扭，生怕见到卡罗琳生出尴尬。谁想到人家早就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回头非得好好嘲笑嘲笑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不可：“是我的追求者，他今天和我一起来你家做客。”
“这样啊，那我可要好好看一看。”卡罗琳娇声调侃着奥蒂莉亚，随后她又问奥蒂莉亚知不知道现在社交界里最受欢迎的男人是谁。
“我从不在社交界混，哪里会知道这个？”别看奥蒂莉亚是个女人，但她最烦社交界里的家长里短和琐碎小事。什么时髦的首饰，流行的衣服花纹，时尚的面料，她统统没有兴趣。若不是被明妮压着，她情愿把量体裁衣的时间拿来多读两页书。
“所以你看你错过了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最最受欢迎的是利赫诺夫斯基侯爵的儿子菲利克斯，半个柏林城的女人都要为他倾倒了。”
“现在柏林的女人们越来越没见识了，又不是什么天使下凡，值得这么激动吗？”
“奥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菲利克斯可是个好人儿，你都没见过他一面就对他妄下定论，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卡罗琳气恼恼地为菲利克斯辩解，奥蒂莉亚从镜子里看到她红艳艳的双颊，突然福临心至：
“你怎么这样帮他说话？莫非你也喜欢他？”
卡罗琳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忙将小剪子扔到梳妆台上，捧住滚热的两腮，低着头不敢看奥蒂莉亚，口里还胡乱辩解着：“你胡说，我……我……”
眼看奥蒂莉亚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越来越浓，卡罗琳终于放弃似的举起了双手：“好啦好啦，我承认我是喜欢他。但你不知道，他多值得人喜欢啊。他长相英俊，风趣幽默，家世又好，只比我大五岁，他本人还在军队服役，简直没有一丝缺点。”
“你母亲知道你喜欢他吗？”奥蒂莉亚有些好奇波伦家的态度。
“她当然知道，我凡事都不瞒她的。只是这到底是我的痴心妄想。人家家可是西里西亚的大贵族，多少人都想攀附他呢。我家到底如人家正统有底气，所以我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卡罗琳哀怨地叹了口气，好在这时仆人进来通报，告诉他们晚饭已经备好，请她们出去用餐，奥蒂莉亚也就免了绞尽脑汁搜索安慰之词的辛苦。
“对了，腓特烈休假回来了呢。”卡罗琳一边和奥蒂莉亚手挽着手走向餐厅，一边轻声说着。腓特烈是提奥多尔的长子，自小就送进了军校里悉心培养，打算大了以后继续在军界中打拼。因为军校管理严格，奥蒂莉亚一共也没见过他几次，印象里他还是个不及自己高的小男孩。因此，当这么一个身材魁梧，额头高昂，脸膛微黑，还蓄着小胡子的健壮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开玩笑地叫她“堂姑”的时候，奥蒂莉亚差点没认出这号便宜堂侄来。
①西奥：提奥多尔的昵称。
②罗塔：卡罗琳的昵称。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恋情之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