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剑》回林

89、第九章

　　极北蛮荒，南北以一座矿山为线，划开了荒兽与人类各自生活的地界。
　　这座矿山所产出的矿石并不普通，在整个蛮荒甚至修真界中都是独一份的。
　　其名，血玉。
　　就连蛮荒的土著也无法说清血玉究竟是因何出现的，似乎就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某一天，这座矿山下面就产出了如血一般鲜红的晶石，其中蕴含着斑驳却充沛的灵气，破开血玉的外壳就能得到其中的灵气，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荒兽与人族修士为了争夺这座矿山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死伤无数。在无数尸骸兽骨的堆积之下，这座血玉矿山显得愈发珍贵，血玉的鲜红似乎也变得更加纯粹。
　　双方两败俱伤却都不愿意就此放弃，毕竟在灵气稀少的蛮荒，血玉的出现简直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此事甚至可以影响一族之后百年的传承发展，自然是谁都不愿意轻易让步的。
　　不过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也不知道双方是如何扯皮争论的，最后将矿山一分为二设下界限各自开采，虽然之后还是有宵小妄图突破界限偷偷开采，大多数都是被发现了，被发现的偷采者会作为俘虏由另一方处置，下场自然都极其凄惨，端看矿山外的一座座孤坟和以儆效尤被挂在外面经受风霜雨雪的尸首便可见一斑。
　　即使有这样骇人的震慑手段，仍然有很多人为了财帛利益铤而走险，由此便产生了极其特殊的一群人，他们由孩童和身材矮小的人组成，娇小灵活的身材可以使得他们在低矮的矿洞之中依然行动敏捷；同时他们也是毫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因为大多数的法阵陷阱是通过检测周围环境灵气的变动才发生改变，毫无灵力在身的普通人可以避开很大一部分的法阵。
　　但就算可以避开法阵陷阱，但若是这些人遇到了矿山巡逻的小兵，那就很少有人可以逃出生天了。

　　阿绣的家就在矿山附近，因为周围常发生杀戮屠虐所以能搬走的人家都尽早离开了，她的母亲身体孱弱，难以经受蛮荒恶劣的天气与环境，常年沉疴在身卧病在床，家里的积蓄这几年下来已经被花得七七八八，因为做苦工也无法承担家中的重负，所以阿绣决意去偷矿。
　　阿绣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营养不足发育得晚，所以看起来个头瘦瘦小小，身上也没有几两肉，轻得似乎被人单手就能举起来。经人介绍，她很容易就加入了偷矿者的队伍。
　　队长出发前给了阿绣好大一笔钱，抵得上阿绣一家五六年的花销，阿绣心中明白，自己就是将命卖了出去，得来的钱留给母亲一个人用，起码还能再撑十年，也许母亲的身体连十年也撑不下去，还有余留可以处理身后的事情，想来也挺值的。
　　至于她自己，在这种日复一日枯燥无望的生活之中，早就磋磨掉了她所有的生命热情，她太年轻了，而且身体也没有大的病痛，如果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生存下去，她还会继续挣扎好多年，这样灰暗乏味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也许早点解脱，反而是一件好事。
　　起码还能早一点迎接来生，也许下辈子她能过得好一点。

　　然而真正在生死关头，阿绣还是想要选择生，毕竟死看起来真的是太痛苦了。
　　她随着一只队伍进入血玉矿山之中，他们选择了荒兽占领的区域，毕竟相较于人族，荒兽在矿山的开采维护上面做得还是比较粗糙的，它们设置的阵法和巡逻队伍较于人族并不完善，还是有一些地方是可以被外来者侵入的。
　　不过，可能是上苍听到了阿绣的心声，知道这个女孩心存死志，所以让他们遇到了一只走错路线的巡逻小兵。
　　两只队伍一见面，都愣在了原地，一个没想到安全区域竟然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另一个没想到走错了路反而发现了偷矿贼。
　　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屠杀。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遇到穷凶极恶血性大发的荒兽，只能仓皇逃窜，但仍然免不了被撕扯下四肢吞吃入腹的结局。
　　阿绣因为走在队伍的后面，所以一看到荒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立马转身向人族驻地的方向跑去，一瞧见口垂恶涎形态骇人的荒兽吃人的场景，往日那些厌世嫉俗的想法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想要活命成了唯一的念头。
　　其实这只队伍刚出发不久，还在两族界线的不远处。因为两族在边界经常会发生摩擦，此时正是刚一场争斗结束，双方都各自收敛，所以这些偷矿的队伍才会趁此时出发，却没想遇到了一只不循常理的巡逻队伍。
　　阿绣本来只觉得自己才走了几步路，离人族的法阵也只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就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上，她听到身后的人一个个都被荒兽咬死咬伤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阿绣吓得缩起了脖子只管闷着头向前冲。就在离边界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她的脚腕却被同行的人扯住了，这人被荒兽咬去了一只胳膊，却仍然拼命往回跑，但失臂之痛还是抽走了他的大部分力气，只撑了一口气就倒了下来，失血昏迷之前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的身影，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就将阿绣彻底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此人虽然身材矮小了些，但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阿绣一时之间挣脱不得，荒兽便已追到了眼前。临近死亡，阿绣整个人已经被吓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荒兽一跃而起窜到了眼前，大张的血口呼出浓重的臭气混杂着血的气味让阿绣几欲作呕，她甚至可以看到荒兽口中还来不及吞下的人的小指。
　　阿绣奋力向后跑，却被荒兽一下子扑倒在地，兽爪如钢叉一般牢牢箍住了她的胳膊，将胳膊戳出了几个血洞。她吓得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荒兽口中的热气铺在她的脸上，几滴涎水也随之落下。

　　然后，她的耳旁似乎有清风呼啸的声音。
　　预想中自己被咬死的情况似乎也没有出现，但阿绣仍然不敢睁开眼，就怕自己一睁眼看到了可怕的荒兽。
　　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阿绣好像听见从自己头顶上方传来了人声。
　　难道自己得救了？
　　想到这种情况，阿绣连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人族矿区之内，之前那群凶恶的荒兽离自己仍有好些距离，而且这群荒兽已经不再将贪婪的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反而夹起了尾巴叼起它们周围的一些尸首慢慢离开了。
　　阿绣见此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自己这是得救了。
　　她这才想起转过身去谢救命之恩。
　　就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女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关切地看着自己。
　　阿绣确定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
　　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熟悉，心里自然也就有了亲近之感，言语间就有了几分熟稔。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不知需要在下做些什么才能回报大人的恩德。”
　　对方闻言认真地将阿绣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你受了伤，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说报恩的事情吧，而且我救你，不是为了你的来日回报。”
　　说着，女子递给阿绣一个细口的白瓷瓶，解释道：“这是可以生肌愈伤的药粉，你将其倒在患处，可能会有点疼，不过见效还是很快的。”
　　阿绣此时才反应过来，就感到了从双臂上传来的钻心的疼，可她却没有立刻接过对方递来的白瓷瓶，而是直视对方：“大人，我是偷矿贼，你遇见我，就应该将我送去巡逻队法办。”
　　似乎是被阿绣的话提醒，女子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而脸上笑意更浓，她也回视阿绣，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对阿绣说悄悄话一样。
　　“你这下提醒了我，我终于知道需要你做些什么来回报我了。”
　　“对于我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你一定要守口如瓶。毕竟，我也是一个想来偷几块血玉的小偷。”

　　楼珂在雷池中修炼了三年多，这才能在庚金之灵的帮助下全身进入雷池之中。
　　经过三年时间日夜不断的吸收，庚金之灵变得更加灵动。因为常年吸收雷电之力，所以庚金之灵自身也带上了些许雷电，可以看到它透明的身体内时不时有几丝紫色电流闪过，那是经过了精粹锤炼之后威力更加巨大的微型雷霆。
　　对于庚金之灵在雷电一道上超然的天赋，楼珂也只能惊叹羡慕，这样天赐的潜力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更改的，她还是更加勤奋地修炼才是正经事。
　　庚金之灵更有灵性，自然也就能更轻松地同楼珂交流，对于楼珂的修炼也能更添助益，不过有的时候，太活泼了，也有可能会惹下麻烦。
　　庚金之灵在雷池之中如鱼得水，可就苦了需要亦步亦趋跟着它的楼珂。
　　雷电之力与庚金之灵都是这世间的天生灵物，灵性相通略有照拂也是应当，但楼珂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即便是已经受了楼珂不少时间的血肉滋养，生有灵性之物始终不愿轻易屈居人下。
　　在雷池之中，它也是存了些磋磨的心思，多是向着比较危险的地方去，破界也不可能时时守在一旁震慑，因为破界具有穿梭瞬移的特殊天赋，所以楼珂拜托对方多多注意荒兽与人族的动作，以确保楼珂不会因为远在雷池而耳目闭塞失去先机。至于那些因为雷击产生的内外伤楼珂只当做是寻常。
　　却没想，这样的做法在无形中使得庚金之灵产生了一种错觉，它以为楼珂逆来顺受胆小得很，行为越发没了拘束，差点要了楼珂的性命。

　　那日天降雷雨，雷池吸纳了天赐雷火之后急速扩张，隐有暴动之势，在这样的情况下，楼珂原本并不打算进入雷池修炼，却架不住庚金之灵频频传音，最后还是同意进雷池一探。
　　却未想到，一入雷池之中，一切就无法再由楼珂控制，庚金之灵净向着雷暴点而去，即使庚金之灵将雷电之力吸取了大部分，但剩余比寻常更加狂暴的雷电打在楼珂身上，依旧是让她疼得闷哼出声。
　　此时楼珂再想控制住庚金之灵，也是有些晚了。
　　只见庚金之灵向旁边一偏避开了楼珂的灵力绳索，转而就给身后来势汹汹的雷电让出了位置，楼珂见此，面色一冷，却仍不闪躲，挥出一拳阻挡紫色雷霆，另一只手五指勾起依然向着庚金之灵抓去。
　　庚金之灵虽然不惧，依然还是闪身躲闪，却没想到，自己似乎瞬间同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联系，无论是雨水、雷电、灵力都像是与自己隔了一层屏障，可以看到雨水落下，雷电四散，但庚金之灵就仿佛是独自处在一个真空的小世界之中。然后，它就被楼珂抓住了。
　　这是因为楼珂动用了“时空”一道的缘故，但越阶运用“道”所受到的反噬和对抗雷电之力带来的伤痛几乎已经将楼珂从内部击碎，勉强压下了喉咙翻滚的血腥气，楼珂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庚金之灵，为了压制灵物的行动，她需要时时灌注灵力，枯竭的经脉阵阵抽痛显示着她的不堪重负。
　　“时空”只能维持几息的时间，等到时间过去，看到庚金之灵被抓，雷池中的雷霆发生暴动，在楼珂身前十米的地方凝成了一股小儿手臂粗的深紫色雷电直指楼珂。
　　楼珂见此，服下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将空出来的一只手并起双指，将其伸了出去，就正对着那道深紫雷霆。

　　破界同楼珂有血肉联系，楼珂身受重伤的时候，它就有所察觉，连忙向雷池赶去。
　　等它瞬移抵达雷池之外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楼珂身处雷池之中挥出一剑。
　　即使是破界离楼珂与雷霆决斗的地方仍有一些距离，它还是从楼珂的手指上感受到了“道”的痕迹。
　　而身处对决中心的雷电之灵自然感觉的更加明显。
　　它是由雷电凝成对的灵物，按理来说，是不会感受到风霜雨露酷暑严寒的，但楼珂的这一剑，不仅让它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凝滞之力，更有一股寒意席卷全身。
　　楼珂那一指，不仅将整道雷电从中劈开，更是将周围细微的雷电都一一摧毁，以楼珂自身为中心，周围半丈成了真空的地带，就连灵力也不存在。
　　这是蕴含了“道”的一剑，而且蕴含了两种不同的“道”。
　　元婴期就触及了多条道的修炼天才不少，但尚在假婴境界就能将悟到的“道”施展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这种地步已经有些可怕了。

　　楼珂斩出真空地带之后，自己也是一愣，她虽然对自己这一剑的威力心有所觉，却没想到竟然如此骇人，她此时连忙向四周看去，确保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幸好今天天降雷雨又有刚刚雷池的暴动，已经吓走了所有在周围修炼的人，否则，楼珂就是拼尽体内最后的力气也要让对方守口如瓶。
　　斩灭了周围的雷电，楼珂语气有些阴森地开口：“下次再犯，斩草除根。修炼不易，好自为之。”
　　楼珂话音刚落，破界就来到了身边，剑身变大轻轻将楼珂托了起来瞬间疾驰远离了此处。
　　放完狠话，楼珂整个人已经无力再动，但受楼珂一剑威慑，即使庚金之灵发现自己周围的禁锢松了很多，依然不敢轻易动作，乖乖地躺在楼珂的手心。
　　破界托着楼珂到处游荡，蛮荒之中趁人之危的勾当屡见不鲜，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就这样四处穿梭了大半个月，楼珂这才勉强恢复了过来，她刚一清醒，破界就有所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伤及根基。”
　　楼珂沉默地点点头，破界见此强做笑颜：“这也没什么，元婴突破的时候会有天地鸿蒙灵气灌体，趁此机会必定能一举恢复。”
　　还有谁能比楼珂自己更清楚真实情况，在大战之前伤了根基就如同是一张纸破了洞，之后这块洞只会越来越大，即使尽力修补，也难以抵挡外界的频频冲击。
　　不愿再说这些事，楼珂轻声吩咐道：“寻个僻静的地方将我放下来吧。”
　　破界闻言寻了个安静的所在将楼珂放了下来。

　　楼珂一落地，先是在周围放出了阵旗设下屏障，这才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庚金之灵放出来。
　　经历了这一番事情，庚金之灵早已乖觉，此时感受到周围氛围的不寻常，更是安静地缩成一团。
　　楼珂仔细地瞧着庚金之灵，直到将其彻底看透之后这才开口：“我给你一个选择，干净地离开，或是彻底臣服于我。”
　　一听到楼珂的话，庚金之灵尚未有反应，破界先是大惊，连声反对：“楼珂，你在做什么混事，你知道刚才那一番话的意思吗！你这么些年以自身血肉灵气为哺才将其滋养出了灵性，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你不能这样做，你是悟了‘道’的，未来不可限量。”
　　楼珂此时却一反常态地不再对破界宽容，她偏过头瞥了破界一眼，那一眼中的态度止住了破界之后的话，这是她的决定，一旦出口，就不容许其他人置喙。
　　这时庚金之灵反应了过来，急忙传声楼珂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
　　听到庚金之灵的传音，楼珂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很好，话一出口就不可更改，即使之后再如何后悔，也没有更改的权利。”
　　破界看着因为即将得到自由而表现得高兴的过了头的庚金之灵，心中发出一声暗叹。
　　看来这只灵物的确是与楼珂无缘了，但失去了庇护的天材灵宝，仅凭自己又该如何在蛮荒之中生存，那一抹千辛万苦才诞生的灵智又不知会泯灭在谁的手里。

　　很抱歉这么久才更新。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