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很萌的小虫子》路雪留

2、第 2 章

　　4.
　　都说是做梦了你们还当真，我要是仙人那得作到什么份上才能把自己作成一只臭虫？不过看新舍友寥寥几个剪辑画面就能夜有所梦出一部玄幻大片，也是不得不佩服我的脑子。

　　其实从前也梦到过类似的场景，但我都当过眼云烟，醒来就算。前世的事儿关我屁事，就算真的是仙人，难道还能回去吗？
　　我就是一只臭虫而已。比掸袖之尘更卑微的、想死死不掉，只能吸血为生的人见人恶的臭虫。

　　当我麻木地爬向阳台准备洗个澡时，一只手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下一刻，身体传来一阵窒息般的挤压，随后飞快远离地面。一张放大的圆脸突然在我面前，和我大眼对小眼。

　　我:“……！！！！”
　　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准备好面对新舍友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被捏死这么可怕救命啊啊啊啊——！

　　舍友把我捏起来后，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研究了一圈，最后确定凭自己贫乏的科学常识无法认出眼前这只干瘪的、长相近似臭虫的、背上带了一个奇怪小红点的、小于一厘米的的虫子，就准备随手捏死。

　　我顿时寒毛直竖，下意识残忍一叮！
　　刹那间，异性蛋白质随着唾液迅速汇入血中，造成一系列不可逆转的生化反应，可怕的奇痒逆流而上，顺着脊椎冲进大脑，逼迫着人类张口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惨叫:“卧槽什么鬼啊啊啊——”

　　……我不想这样的。都让你别捏了，看吧。
　　被远远甩到一边的我同情地看了舍友一眼，就迅速转身躲进角落里，无视身后洪水滔天。
　　5.
　　徐开兵荒马乱地挠痒、抹药、涂肥皂水，结果全无用处。他痒的抓心挠肝，这才想起来要找罪魁祸首算账，结果翻遍整个房间都没找到那只可怕的虫子！

　　徐开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百度一下——
　　“臭虫，半翅目臭虫科臭虫，叮咬后奇痒无比，保持房间清洁和及时使用杀虫剂可防治臭虫。”
　　除了臭、行动敏捷和小红点三点不符合外，其他特征完全相符。
　　很好，是时候大扫除了，他沉痛地想。

　　于是徐开又开始清扫房间，一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了战役。他筋疲力尽地拎起垃圾袋，打算下楼扔垃圾顺便带瓶杀虫剂回来。

　　但上天注定他今天不宜出行，还没走下楼梯就和一位老大爷惨烈相撞，瞬间人仰马翻，场面惨不忍睹。

　　数秒后，在一旁老大爷看碰瓷般的目光下，徐开艰难地翻过身，先对老当益壮的大爷诚恳表达了自己没事不会讹钱的意愿后，才撑着咔咔作响的腰腿，顽强地从地上撑坐起来。
　　该减肥了，他沉痛地想。
　　就在这时，指尖特殊的触感引起了他的注意。徐开低下头，认出了那张老鸭粉味的草稿纸，正要随手塞回垃圾袋里，忽然间草稿纸上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一行字迹跃入眼帘，一下子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关于一个低等节肢生物为什么会思考这点我们以后再聊。我要说的重点是，我不吸血、爱干净、讲文明、懂礼貌，是积极建设社会文明主义的新一代好青年——所以，如果你在屋里看到一只因为饿太久而身形消瘦爬行缓慢背上带小红点的臭虫，请轻拍。
　　——来自一只怕疼的小臭虫

　　与此同时，那位身手矫健的老大爷带着迷之玄幻的气场从他身旁经过，意味深长道：“——年轻人，要节制。”

　　徐开一点点瞪大了眼。
　　6.
　　大家好，我是一个人类。
　　在今天、不，在十分钟以前，我都是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爱民主、信奉马克思主义科学价值观的三有青年。
　　但是现在我怀疑我屋子里混进了一只具有高等思考能力的、想和我做交流的、外形酷似臭虫的臭虫。我该怎么办？被它咬了会死吗？我是认真的！急，在线等！！！

　　1L：外星人入侵，鉴定完毕。楼主记得死之前向联合国防暴中心报警。
　　2L：所以那只外形酷似臭虫的臭虫和一般的臭虫有什么区别？楼主详细描述下，我好注意点以后碰到了抓来当宠物。
　　3L：2LSB，养臭虫还不如养蟑螂，你要割肉喂虫吗？
　　4L：歪，妖妖灵吗，这里有一个精神病人从医院跑出来了，疑似患有重度妄想症。
　　……
　　100L：我不是说本帖的某一层，我是说——在座的所有LS，都是SB。楼主，我们先不讨论你发贴内容的真假，既然你说它想和你交流，那为什么不试着交流看看呢？
　　……

　　徐开看完回帖，忽然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智/障。他收起手机，小心翼翼盯着地面走进房间，唯恐一个没注意一脚踩死了虫子。但这一次，无论怎么细心去找，他都没再见到那只特别的小臭虫。

　　徐开一直找到天黑，才怅然若失地拈了拈手心的痒意，放弃了寻找。他发了一会儿呆，开灯上床又开始准备继续做微电影——今天本来应该加紧做完新接的商业宣传视频。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快要告罄，再没有收入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识又点出了昨天做到一半的特效场景。

　　画面上云雾缭绕，隐隐可见云翳后精致绝伦的高楼殿宇，显然不在人间，画面中心是两个风姿出尘、面目模糊的人。他们似乎正在争执，却又因为表情的模糊而看起来像在相对静默。但任一看到画面的人都会注意到另一个角落。

　　它处于整个场景最不起眼的边缘地带，却因剪辑者高超的处理技术而显得分外突出——那是云端下遥不可及的人间红尘。尽管只有一个小角落，惊鸿一瞥，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人伦亲情、痴男怨女却尽在其间。

　　徐开却只瞟了红尘一眼，就移动鼠标，停在了那两个人模糊的面目上。

　　他已经卡在这个地方很久了。

　　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梦境。正好他手头没事就做了出来，打算做成一个CG短片冲点击，但随着倾注的心血越多，就越觉得场景似曾相识。

　　画面中的人仿佛和他心神相连，能感受到对方最激烈的情绪——那是渴望平凡、想要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感情。正是因此，徐开才有了突出红尘一角的灵感。如今场景已经做到最后一个画面，故事的结尾是一人被另一人杀死落下凡间，他剩下要做的就是细化主角凝望凡间的眼神，和背后那人的阴森神情。
　　一个顺理成章的、渴望平凡却被小人扼杀的故事结局。

　　但冥冥中，他又觉得不是这样。场景对了，感情也对，但有些东西——不对。
　　徐开下意识拉动画笔，站在更前面的那人渐渐有了出尘的眉眼、生动的情绪，他忽然转过头，在最后一刻没有看向最渴望的凡尘，而是看向身后的人——脸上有点惊讶，有点不解，还有看不见底的通达。
　　大战九天仙神，一身重创早已无可救药，纵使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最后死在谁手上其实没什么区别。他反倒是对这个耗尽一切来杀他的小仙人多了几分好奇。

　　徐深反应过来时，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主角这样子明显比原先要妥帖得多嘛！

　　……那么问题来了，后面杀人的那个，应该又是什么表情？

　　徐深看了看右下角的电脑时间，突然惨叫一声，急忙忙切出商业宣传片继续奋战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