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玉崔嵬）玉未央》折翼

41、第三十九章

　　在偏殿时虽说了稍后，但夜央到底还是同空归尘一道陪了昏睡的凌晚镜近半晌的时间，又说了些要紧的私密话后，方与候在外头的玉崔嵬一道带着孩子回了寝殿。他眉宇间带着极少见的倦意，坐在床畔瞧着安静睡着的孩子，看不出情绪。
　　玉崔嵬看着他，心中某个隐约的念头被这短短几日接二连三的意外串联出了一个荒唐的猜测：“夜，照夜…是你弟弟，对么。”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那么凌晚镜和星悬一直所以为的对自己与夜央间位置的认知就都是错的，而星悬对凌晚镜那么多年的仇怨憎恶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个替代品。
　　一个替代品，即便再受宠爱，都不可能越过正主去，更何论还生了别的心思。他与凌晚镜之间，从开始就连分毫去争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在他心生妒忌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从云端坠落的结局。
　　“照夜曾与我说过，你待他这般亲近信任约是因他生了双肖似某人的眼睛。我原以为那人是星悬，可你待星悬却远不如照夜亲昵，方才听闻照夜受伤，你更连孩子都未多问一句便匆忙赶去探视。所以我猜想，他不是肖似某人，他应该就是那个某人。”自然，这些不过是他的推测，是否能够验证于他而言也并非绝对必要，只是…或多或少会有些影响他往后面对凌晚镜时的态度与自我位置。
　　“你既是哥哥养大的，下头又只有两个弟弟。那归尘唤你二哥，依你待他的态度，便只可能是最小的那个了。”
　　“崔嵬，过慧易折。”
　　直直看着玉崔嵬，夜央唇角微勾，眼中却并无笑意：“秘密既为秘密便有它不可公之于众的理由，你这般坦荡荡的说出来，就不怕我真将你炼了作药魂？”
　　诚然，月蓬莱中知晓照夜真实身份的花妖不是没有，但那寥寥可数的几名都是他最初便收于麾下的心腹。相较起来，玉崔嵬的时间到底是太短了些，即便他愿意给予信任，在这实力至上的世界里，也着实还是太弱了些。
　　他有时亦会想，玉崔嵬此人脑子太活胆子又不小，甚至还挺了解自己的脾性，留他在身边似乎不是件好事。只是若当真除了，却又似乎有些可惜。
　　如此看来，他对玉崔嵬或许的确是有些喜欢的，只是这份喜欢有到他愿意为之付出信任留下隐患的地步么。他从不是那交了些许心与情便自觉君胜万物的情种，除了血脉至亲，对任何人事物交付过多的信任都不是好事。
　　玉崔嵬需要时间修行强大，他…等吗？
　　赌，还是不赌呢。
　　“便是当真成了药魂，我也只想被你吞吃入腹。”闻言，玉崔嵬低声轻笑，他坦然迎着夜央平静目光下隐隐的审视，不疾不徐，“我只是不想再对你有何隐瞒，夜若不放心，亦可封了我的记忆。”
　　这番话玉崔嵬说得颇为坦荡真诚，夜央却并未显出多大触动来：“封印倒也不必，此事早晚会昭告八荒，只是现下还不到时候，我予你下个禁制便是。”
　　到底还是有些可惜的，那便赌一把吧，给他一些时间。
　　在玉崔嵬成长地足够强大之前，这个秘密便由他用些外力去护好了。
　　“也好。只是…你待照夜这般亲近，就不怕他同星悬一般，也生了倾慕的心思？”有了这一句，玉崔嵬便知夜央已是默认了自己日后留在他身侧的位置，只是他对钟情之人素来有些贪心，得了肯定，便又想借机确认更多。
　　“他可不像星悬，说罚便罚了。”
　　夜央待照夜不一般，照夜待夜央亦是颇为亲昵，这亲兄弟的关系又是一个不知道一个不能说。这千年的时间，就当真不怕再生出个星悬来么。
　　依夜央的性子，玉崔嵬不信在经了星悬之事后，他还会全无防患。
　　“照夜成过亲的。”
　　懒懒一句话语，却是再准确不过地打破了玉崔嵬的疑虑，夜央自是知道他话后之意，倒也不恼。他记得，遇上那人时照夜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少年心动情投意合，便是门中师长都不曾有何阻扰，哪能想到美梦如泡转瞬易逝。
　　“何况这千年来倾心于他的人仙妖魔不计其数，若真有谁能让他心甘情愿褪了那对龙凤镯子，我倒还安心了。”
　　玉崔嵬原本是人，虽重生为妖，可到底还是人族的思维，所以他并不清楚，对于上古各族来说，血缘与爱欲之间并不存在绝对的壁垒。他与照夜之间没什么，便只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那些心思，而不是因为他们是兄弟。
　　就像他厌恶星悬的僭越亦非是因为他们的师徒关系。
　　血缘相亲，对于他来说从不是什么值得在意与烦扰的东西。
　　“那人呢。”这样的答案全然出乎玉崔嵬意料，他自不会怀疑夜央的回答，只是除却先前那对龙凤镯受损时一瞬的冷厉，凌晚镜看起来着实不曾有丁点为情所困的模样。如今若能知晓前由，也省得日后一时不察哪里触了凌大药师的霉头。
　　“成亲前中了情咒，没过多久便发作了，照夜为救他拜入魔君息痕座下去了南溟，虽因此撑了几年到底没救成。”他隐约还记得些许那个人类的模样，若非因故早逝无缘修途，资质相貌性情与照夜也算登对了。
　　“魔君解不了情咒？”玉崔嵬想起先前星悬大骂凌晚镜的那些话，若欺师灭祖挑拨离间是真，夜央如今说的也是真，那他大约猜到缘由了。
　　“情咒若解，照夜岂会乖乖待在魔域。”出尔反尔自以为是死不足惜，蚩尤自己输的一败涂地，生个儿子一样废物。他的弟弟，是谁都能轻易掌控算计的？
　　“息痕心中有鬼，打着瞒天过海的心思，救人时自是留了后手，待那人七情六欲全消生生世世活成个行尸走肉，照夜便是再伤心也补救不回了。”
　　只是息痕没料到，照夜在他身边乖巧待了六年却趁他闭关时偷跑了回去，更没料到，照夜为了不让情咒继续恶化连至爱之人都能杀。
　　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也不过自作自受罢了，死得干净利落倒便宜他了。
　　“我不明白，夜你从未想过出手干涉么。”他不明白，既然如此疼爱，还能舍得任其受伤，甚至因此痛苦千年至今不得超脱。竟也…当真狠得下心么。
　　“我曾数度送子夜入世投生，但他神魂有损，无论为仙为妖为魔都会遇祸惨死，甚至让神魂伤损愈重。此世我封闭他的灵识神念便是想让他以凡人之身躲过天道监察，借轮回寻复苏契机。我若轻易干涉，岂非将他平白送到天道眼皮底下。若非后来南溟崩塌天庭围杀，我亦不会险中一搏将他带回境中。”
　　狠心吗，大约是吧。但在小弟神魂平安甚至得以润养前，袖手旁观一个凡人的生死又算的了什么，再伤心又如何，至少他的弟弟如今还好好活着。
　　不过是投生中的一点差错罢了，时间久了，再疼的伤痕也会慢慢淡去的。
　　就像当初被作为药魂养下的玉崔嵬。
　　他会心软，是因为药魂并非无可替代，少了玉崔嵬还有其他。这万年来，三千世界他与归尘养下的药魂何止百个，否则事及子夜，便是生了再多的不舍，身为药魂的玉崔嵬也都只有被炼化一个下场。纵然有了感情，久了，也就忘了。
　　“崔嵬，你是聪明人，想来往后同照夜如何相处心中应是有数。”
　　“他是我的恩人，救了我的孩子，我会好好谢他的。”凌晚镜是他的恩人，有可能的话交个朋友也不错，至于其他的，至少在真相大白前，不会有更多了。
　　保持距离的友善相处，想来应当便是现下最合适的态度了。毕竟就当下来说，除却恩情，他与凌晚镜间也并没有其他更“直接”的关系了，不是么？
　　无论关系如何变化，至少到现下，他对凌晚镜并没有产生什么太多的感觉，甚至他们如今连他曾以为的可能的“情敌”关系都不是了。
　　但对夜央，他实在心中愧疚：“夜，这些时日我全不知你灵息有恙是因着腹中孩子，就连对上星悬都未帮上什么忙，实在心中有愧……”
　　玉崔嵬语焉未尽，夜央却看着他腾地笑了出来，似是突然见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般：“我竟不知，你处处谨慎，在修为一事上倒是颇为自大。”
　　玩笑话说完，倒是连情绪都好了不少，瞧着因他这话莫名显得有些无辜的玉崔嵬，便连因着先前之事有些迁怒的孩子此刻都顺眼了许多：“你才化妖多久，我既有意隐瞒，焉能让你知晓。至于星悬…当初到底是尽心教了他的。”
　　“我……”
　　“好了，此事就此为止，往后无需再提。”
　　“方才我与归尘为这孩子取名未央。左右我们兄弟并无姓氏，麾下妖族外行亦不过是取我等名中一字为姓，便随你姓玉吧，往后你除了族人便也有血亲家人了。”人族生命太过短暂，便视姓氏为传承，可对于大妖来说，漫长的时间里唯有自身强大的力量才是根本，所以姓氏于他们兄弟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就像月蓬莱的花妖在外行走，虽也有特殊的，但大多化名为夜姓或叶姓，再其余便是月蓬莱的月，归尘麾下则多为与空谐音的康，或是行云宫的云。
　　姓氏，不过只是为了区分他们来自何处罢了。
　　就连归尘的空，也不过是因为天空是他的领地，空中生命都尽归于他的麾下，故而被世间各族尊称为空皇，久而久之，归尘行走他界时便也自称姓空了。
　　而玉崔嵬则与他们皆不相同，他曾经的经历让他需要一个落点变得理性，在秉烛寺时那个落点是他，后来又多了个赵圣香，如今这个流着他们血脉的孩子会更适合成为他的归宿与责任。如此，让孩子随了他的姓氏倒也没什么不好。
　　左右无论仙族妖族还是魔族，于修途中的各族来说记住未央是月蓬莱少君是他的孩子便足够了，至于少君姓什么叫什么，根本不重要。
　　“玉…未央？”
　　“玉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