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爱着你》淳于曦页

1、第 1 章

　　第一次相见，还真是非常糟糕的情况呢。
　　每次想起来，总掩藏不住嘴角上扬的笑意。只是笑过之后，却总觉得心里会更难过。所以假装自己早就已经忘记，假装自己不会想起——如果只是不会想去就代表着不会痛，我又多么希望自己能失去记忆……
　　半躺在刑部大牢最阴冷的牢房里，背后冰冷的石墙和灼热的伤口相互交融，反倒形成了奇异的缓冲——至少，现在我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可以想起自己为何在这里，想起以前走过的三十年岁月，然后想起他。
　　铁窗外的月光有一点点照射进来，我向它挪了挪，右腿没了知觉，估计已经废了吧。
　　对着月光，我将双手举至眼前，十指无一完好，恐怕就如我身上的其他地方一样了。真要形容我此时的情形，其实一个词就够了——“体无完肤”。
　　痛楚已经成了身体知觉的一部分，这样残破的身体却还是在呼吸，还有余力去胡思乱想——我突然很佩服自己能坚持到这样的地步。
　　这样残破不堪的自己，和他的距离就更远了。
　　现在的京城，应该都已经张灯结彩，做好了一早就接迎东河使臣的准备了吧？听说，这次的送婚使就是由他担任呢。如果明天押解的路上能见着他就好，哪怕只是远远一面也好啊。
　　他还好吗？
　　不。我这问的是什么傻问题啊。有魏将军在，他怎么会不好呢。魏将军……可是他最爱的人啊，互相倾慕，相知相守，怎么会不好？
　　幸好他没有选择我……
　　幸好。
　　要不然，今天的刑部大牢里可要多了一间牢房了。他的身体不好，又没吃过什么苦，要他和我一起受罪，我可怎么舍得。
　　幸好他回到了魏将军的身边，幸好他没有选择我……虽然，每每一想起，就会痛的难以复加。
　　绮衣，绮衣。
　　你记得吗？
　　其实和你在军营的相逢，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哦。
　　初次的遇见虽然是很糟糕没错啦，你一定一早就忘记了吧。
　　上元灯节，长安街上的回眸一瞥。
　　你还很生气的说我轻薄于你。
　　呵，其实，真的不是我呢。那么美丽高贵的你，像是九天下凡的仙人一般那么，我怎么敢亵渎这样的你？
　　你当时气的脸蛋通红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多了凡俗的气息，却更加的让我心动。我当时就想着，啊，你原来也是和我一样的凡夫俗子，从高高的云端下到了我的身边。直到现在，那景象也还一直深深的刻印在我的记忆里。你知道吗？你生气的甩袖离开时，我好想拉住你，真正做一次登徒子也无所谓，只要你再多留一会儿，让我可以再听听你说话。可是你还是走了，还走的很生气，就连一直手里抓着的仙女小泥人也没拿。
　　那个小泥人，我一直都收着哦。就藏在我的小箱子里，那里面装的都是我的宝贝。有爹做给我的小木剑，还有娘在新年给我缝的锦囊。他们走得早，也没留下多少可以值得纪念的东西，所以这两样小东西对我来说，弥足珍贵。我把你的小泥人和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藏着。每次出征回来，就细细的看一遍，摸一摸，和它说说话。
　　可是它终究不是你。
　　我也知道自己不对劲。
　　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对另一个男子这么念念不忘的？更何况，还只见了一面而已，甚至我还来不及和你说上话，告诉你我的名字，然后，也问问你的。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想念就是想念，又有什么理由好辩解的？更何况，我也不想辩解。也许你说的对，我爱上的，只不过是自己美好的幻想，我……只是太寂寞了。
　　但，如果只是幻想，为什么我会一想起你心就疼痛不已呢？
　　如果这一生，真的只是那短暂的相会，也许，我会承认你说的对。
　　我们又相遇了是不？即使从来没有觉得神佛有用过，这一刻，我却忍不住要感谢上苍，感谢他将你带到我的身边！
　　虽然，还是不怎么愉快的再会。不。对你来说，也许用“耻辱”才更恰当。
　　你是夜探我方阵营的奸细，而我，很不凑巧，是该阵营的主帅。
　　当值夜的兵士将你提到我的面前时，只一瞬间我便认出你来了。那一瞬间的狂喜，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笨嘴拙腮的我，要该怎么形容那时候的狂喜才好啊~
　　我只知道我该把你一个人秘密收押，严加看守，封锁一切外界的消息，直到我用有史以来最短的时间败了东河，再把你带回京城，我的家里，好好的把你留在身边。
　　我也是那么做的。
　　我害怕啊。
　　我所打败的，毕竟是你的故国。而当我在下属呈上的报告中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更坚定了我将你软禁的决心。
　　软禁。
　　我真不像这么对待你。我想要你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和我在一起。可是你讨厌我啊，甚至恨我入骨。你为什么不对着我笑呢？你笑起来的样子我幻想过无数次却一次都没有成真过。
　　你本来就有一副好相貌，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对不对？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能长的好看一些、能说会道一些，哪怕多读些书，会上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你对待我的态度，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些？
　　如果、如果……
　　我所拥有的就只是假设而已。
　　我是真实拥有过你的不是吗，哪怕只是强迫、哪怕只是身体而已。
　　也许隐约的已经就想到了的，你不会长久地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更加珍惜有你在的日子，狠不得就这样时时刻刻的把你抱在怀里。喂你吃饭、陪你歇息、和你说话、帮你洗澡……我没有把你当作是过家家的娃娃，我可以对天起誓。我只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留下你让你能喜欢上我和我说话对着我笑——所以，我对你下了药。不伤身体，只是浑身无力，即使走路也需要我抱的地步。
　　这正是我要的。
　　和这样的你比起来，我也喜欢会跑会跳，甚至可以和我比画两招的你。可是，你讨厌我，一直、一直地尝试着逃跑……
　　其实，当你骂我丑八怪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的。
　　在你熟睡的时候我也试着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一些，换上干净好看的衣裳，把头发梳整齐或是换个时髦的发式。只是长的丑就是丑，怎么弄，都好看不到哪里去。你对我的改变没有任何反应，我想，果然还是讨厌我的缘故吧。
　　因为讨厌、不，是憎恨才对，所以，即使我美若天仙，在你的眼里也比不过一只癞蛤蟆是吧？
　　你说的对。
　　我是疯了。
　　疯到不惜违反承诏律法、包藏钦犯；疯到为了得到你，愿意在男人的身下承欢，只因为……那个男人、是你。
　　其实，我也想过抱你的哦～可是我听说当承受的那一方会很痛，我舍不得你疼。更何况，被一个丑男人——还是憎恶的丑男人——强逼吃下春药交欢，还是全身武功被封的情况下……那对你来说，太委屈了。
　　我已经这样对你不起。
　　那么至少结合，我疼就够了。
　　可是，真的很痛啊。
　　你进入的时候，都流血了。
　　但你一直咬着牙不发出一丝声响，强忍耐着药物带来的快乐。
　　我怕看见你憎恶的眼神，所以，我蒙上了你的眼睛。
　　但至少我还是希望能听听你的声音知道你是得到了快感的，希望能听听你……唤我的名……
　　被身体的快感逼红了脸庞的你，真的好美。
　　那一次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欢，真的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我的那里伤的厉害，也没有得到什么快感就对了。但是只要你感受到了，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原本，我是没胆子和你交合的。
　　是真的！
　　不是不想，是不敢。
　　对着那么美丽高贵的你，我自惭形秽。那么做，不是亵渎了你吗？
　　最后改变主意，只是因为皇上给了我秘密的消息。你的爱人——魏大将军通过东河的皇帝正式的递交了文书，要我交还你，不然，盟约是不会签下的。那意味着还是要再起战火，永无宁日。皇上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他虽小，却比我的爹娘都还要了解我，他也是唯一的一个不会嘲笑我的丑陋、还委以我重任的人。
　　可是，再怎么聪明老成，他毕竟太过年轻，他毕竟是承诏的皇帝。他有他的身不由己，所以他对我下最后的通牒，我不怪他。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强烈到能让你记得我，一辈子！
　　我听说了哦，和魏大将军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承受的那一个。我不是看不起你，也犹豫了很久才下了决定。我想要你记得我。所以，我要你做我的男人，最初的一个，最后的一个，唯一的一个。
　　你被使臣带走了。
　　最终，我也还是没有得到你。
　　离开时候你的那回头一瞥，我好象回到了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次。走出将军府的时候你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很是在意。可是你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不顾勒令留府反思的禁令，远远的一直跟随着你直到城外。
　　那个在城外接你的东河使臣，就是魏大将军吧？
　　我看见、也看清了。
　　你和他站在一起，很相配。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神采风流，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你和他对视着，相拥着，即使隔得远，我也能感觉的到你们是相爱的。你的如释重负，你的快乐。你脸上的笑容果然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得多，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黯然失色，灿烂的让我的心狂跳不已，虽然伴着深深的疼，虽然让我的眼睛也干涩的厉害。
　　你走了。
　　我被朝中的大臣弹劾，皇上保不住我。
　　那天的御花园里，面对着残阳如血，皇上沉默着不说话。
　　我说没关系的，有今天的局面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只可惜了以后，不能再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了。
　　我这样忠臣的嘴脸你不爱看吧？毕竟我的效劳，也只有打仗而已，而且打的最多的，就是你的故国。可是我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说什么。
　　皇上只问了我一句话。
　　他问我：真的不后悔吗？
　　我回答的很坚定哦～
　　我说：永不后悔。
　　其实偷偷的，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的。遗憾我们的敌对；遗憾我们的相见过晚；遗憾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对你说；遗憾我还对你不够好……遗憾我让你，受了如许多的委屈。
　　只是对于软禁你、对于和相处的那段日子，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们相处了一个月。
　　三十天。
　　很短。
　　我不会抱怨。
　　能拥有你三十天，已经好太多了，对我来说。
　　三十天的相依相守、三十天的拥有，那对我来说，是最最宝贵的记忆，刻苦铭心，死而无怨。

　　月光已渐渐隐去，天边开始发亮。
　　我已经可以听到了狱卒的脚步声，今天，我要被押解到西疆去，在离你最远的边塞，接受我的惩罚。这是皇上能为我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也许那些参我的大臣不会放过我吧，现在想想，朝里我得罪的人好象还满多的。也许我根本就活不到抵达西疆，至少，我想看看你，最后一眼了，远远的也没关系，知道此刻你我的距离那么近，我无法遏止自己不去想见你的愿望。
　　我是那么的——
　　算了。
　　不说也罢。
　　你讨厌我说那个字眼。我还记得。
　　所以只在心里想想就好，嘴上，就不说了。

　　“莫倾秦，起来！”
　　我依着狱卒的话慢慢起身，伤口太多，不好动。我还是努力地站起来，伸手让他带上木枷，然后一步步，缓慢却不容更改的，走出天牢。
　　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我眯缝起眼睛，垂下头。
　　出城的路很顺利。
　　街上的百姓将对我的兴趣全转移在了你所率领的送亲队上。
　　我偷偷的抬眼——我看见你了！
　　即使只是一眼，隔着层层的人群，我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你来。骑着白色的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那么神气，顾盼神飞。
　　我复垂下头，只盯着木枷上不甚清晰的纹路，不敢再抬头。再看下去，我怕会忍耐不止汹涌而出的泪水。
　　我毕竟不够坚强，不够坚定想要放开你的决心……
　　押解官的鞭子和叫骂引来了围观百姓的些许注意，我只是依然低垂着头，拖着没知觉的右腿快步地走。
　　离开就好，看不见，就不会难过。
　　就这样了，我的一生、我的爱情。
　　等你见到了皇上，也许他会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一句是不是还恨着我，也许，还会小小地做个解释。
　　那个时候。能不能请你耐心的听一听？
　　真的——
　　我只是、只是爱着你。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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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就是这么俗套，表打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偶的小秦秦有个好结局的说~>_<~）

　　野猪林。
　　地势的原因，是个弄死流放罪臣的好去处。
　　我脱力的依躺在松树下，安静地看着走近的人。
　　不远处的地上有几具尸体，几个时辰之前他们都还是活着的，而且要杀的是我。
　　我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儿，有些恍惚。
　　“站得起来吗？”
　　我摇头。
　　身上本来就有大小无数的伤，一路上又不好过，还撑着一口气已经算是神迹了。其实，何必呢。就算他们不动手杀，再拖个十天半个月，我也就差不多了。这么一条烂命，早就千疮百孔，不过一口气的剩余而已。
　　但是，在这里，我竟然再见到了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还在京城接受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或是启程回东河了吗？
　　他……不讨厌我、不恨我了吗？
　　“有话要说就当着我的面说！你不是爱我吗？就要别人带个话就是你爱我的表现了？”
　　他皱着眉头努力摆着嫌恶的样子高傲的说着。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知道这副别扭的样子并非他的真意，他的言不由衷分外清晰。
　　我笑了。
　　“别笑了。本来就够丑了！呐～小皇帝给的补药！”
　　他骂骂咧咧的走到我身边蹲下，从背后的包袱里拿了干净暖和的斗篷将我好生裹住，往我嘴里塞了什么药丸。嘴上说的凶恶，手上的动作却分外温柔。
　　“为……什么？”被小心的搂在怀里，我都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带着点点的颤抖，眼睛湿湿的，喉头哽咽。
　　“废话还真多！想知道先给本王活过来！再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小心我揍你！”他恶狠狠的说着，跨上了马匹。
　　“别哭了～越哭越丑。”
　　“疼吗？难受就睡一会儿……”
　　“……以后……”
　　我靠着他温暖的胸膛，渐渐的迷糊。好象听见了他说了什么承诺，好象还有软软的安慰……我闭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朦胧间，我好象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流如织的长安街市，仙人一般的人儿走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小小仙女小泥人，“我叫秦绮衣，你呢？”
　　背后，是一片火树银花，灿若白昼。
　　“我……我叫莫倾秦！我、我……”爱你。
　　只是……爱慕着你。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