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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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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风琉睁开眼睛,四面是光洁的围墙,唯独留下一扇小窗户,能够透进微弱的亮光。正直黑夜,黑茫茫不见五指,唯独一个光亮小圈照在风琉的侧脸上。
风琉借着亮光,寻找蛛丝马迹:按着大麟祖制,他此时,应该睡在金盖琉璃红木镂雕棺材里,盖着九龙戏珠暖呼呼的金丝棉被,享受着凝玉露水沐浴与青叶檀香供奉,究竟是哪个没品的盗墓贼把他挖出来?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盗他大麟风氏的皇陵?
空气里充斥着血腥的异味,骨头架子就跟散了一般没有丝毫力气。他艰难的爬起身,发现自己穿着破烂的粗布衣服,又脏又短,就像和尚的袈裟只够盖住半边身体,浑身上下全是赤条条的鞭痕,似乎刚刚受过什么惨绝人寰的酷刑。
死了也不安生,盗墓贼难道还有鞭尸的癖好吗?还是说,大麟已经不知道在哪代子孙手里亡国了,后继者为发泄愤怒,把风家皇族祖宗十八代的棺材起开鞭打?
摸了摸头顶的发冠,咦?上面镶嵌的青玉如此眼熟,这还是风琉受封太子那一天,从宋丞相家的花园里的那口枯井旁边捡的。他觉得成色不错,找人镶嵌在自己的发冠上做装饰。然而一年后这个发冠就不见了,据传言,是在他被绑架的时候,丢失在郊外的荒山野岭。
等等……绑架???
他做皇帝五十八年,有无数人企图绑架他,然而成功者只有一位。
绑架事件发生在他二十岁那年。
风琉举起双手,张开五个指头,指头如玉般洁白,没有烫伤的疤痕。他又扯开身上悬挂着的为数不多的布料,漏出傲人的胸肌,上面也没有被刀锋砍伤的狰狞结痂。
全部吻合。
这个身体,这个状态,这个环境,他似乎是回到了他做皇太子的时代。
神魔鬼怪小说他看过不少,灵魂带着记忆穿回从前的事情,竟然真的存在。
还没等他表达出重生的喜悦之情,就听门外有两人窸窣脚步声,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酒香。
这个段落他太熟悉了。
如果估计不错,他此时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绑架他的路王爷,正在思考如何写勒索信给他父皇。虽说风琉确定,自己在这次绑架事件中,仅仅挨了几鞭子,并没有一命呜呼,他的青梅竹马兼死对头伴读,很快会带着精兵强将踏平匪窟把他救走。然而,他还是被可恶的路王爷绑在城楼的杆子上吹了好几天冷风。
上辈子皇太子风琉,初遭绑架,吓得七魄失了三魂,晕厥在地之后浑浑噩噩,回去皇宫足足养了一月,才恢复精神。
而今这身体里的灵魂,多了五十多年的帝王经历,那是何等的折磨与噩梦,简直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像是绑架这等娃娃才会做的幼稚行为,在他心中,早就从高危等级下降成弱智等级。
他手下的那些大臣们,从来是脸上挂着如春风般温和的笑容,品着茗茶,摇着折扇,讲着正常人绕好几圈才能听明白的道理,在座众人谁一个标点符号听不仔细,第二天就会化作一缕孤魂飘摇而去。
屋门被铁链锁住,没有人看管。
风琉弓着身子摸索,很久过后,终于从草堆里翻出一根细细的铜丝。话说这铜丝,本是他的脚链,他刚满百岁时,皇太后心血来潮亲手制作套在他脚上,父皇母后说是赐福,强制年幼的他天天带着,之后,伴随年龄渐长,他的脚越长越大,脚链就再也拿不下来。
可能是搬运他的路王属下的粗暴撞击过于剧烈,也可能是铜丝经过风吹日晒终于寿终正寝,总之,铜丝断了。
风琉用铜丝,熟练的打开屋门的锁链。开锁是他上辈子学的最精湛的技术之一。
他打开门,圆月当空,夜黑风高,正适逃跑。他撒开步子,向着树林深处狂奔。瑟瑟寒风吹动着缠在他身上的破布,如败军残旗轻轻飘舞。风琉嫌弃碍事,直接把衣服从头顶撸下来扔掉。
就这样朝着山里一直跑,他自觉跑了很久很久,双腿终于不再听他的使唤,软成一坨烂泥,再也直不起来。风琉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古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仰望北斗七星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上辈子他经历三次与邻国的大战,每次都被大臣们逼着御驾亲征,每次还非常凑巧的被敌军追赶,最后困在一望无边的荒漠戈壁里,忍饥挨渴十多天才走出来。因而,观星辨位是他上辈子学的最精湛的技术之二。
北斗指南,他深处群山腹地,距离他被绑架之前的暂居地福清县,越来越远。想清福县此时定然炸开了锅,皇太子失踪,且勒索信应该是快要送到他伴读的枕边,之后就是十万大军千里跃进安然山脉。
可这与他没有太大关系,风琉捡起一根毛草,把披散的头发束起来。
现如今,他非常需要一套衣服,遮盖他赤l 裸的身体。如果他没有记错,不远处是一个小村庄,上辈子他被营救后,就是被暂时安置在村庄的百姓家中。
风琉不敢多歇,怕路王爷派来看管他的那几个玩忽职守喝的酩酊大醉的侍卫醒酒,发现他逃跑,追赶过来。
他迅速找到村庄的方位,因为他看到有一条路。山里本没有路,处处是杂草,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所以这条路,一定是通往村庄方向。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风琉就发现村庄的入口。
天还不亮,公鸡还没有起床,整个村子被寂静包裹。
风琉蹑手蹑脚的绕过拴在村口的老黄牛,老黄牛用惊疑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转为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一脚迈过栏杆,另一脚高高抬起,准备着地,忽然哞哞哞叫了三声。
牛一叫,旁边屋子的狗就跟着叫。一狗叫,众狗齐吠。狗叫声此起彼伏,偏偏风琉还极度怕狗。他强忍住浑身战栗,贴着墙,好容易找到一个水缸,还是空的。他连忙跳到水缸里,把盖子盖上。狗叫的声音小了许多,风琉十八拍狂跳的心脏才逐渐安稳下来。
之后,他听到有人在村口说话,风琉通过井盖微微的缝隙,看清村口匆匆赶来了三人,这三人就是被路王爷指派看管他的匪寨当家,只见其中一人气得发抖,“那死小子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你们一个说这边,一个又指那边,到底是哪边?”
答者声音带着心虚,“……大哥……我们……没……没……看见……”
那人气道,“我千叮万嘱你们看紧他,你们倒好,喝的连北都找不着,睡的比猪还死,人跑了都不知道。那小子可是宝贵的紧,事关大局。别说给你们求情,我受你们连累,这次回去,咱们三个人头都难保。”
一人揉了揉红扑扑的醉脸,“大哥,要不然,咱们也跑吧?这些年,咱们帮王爷办事,也积攒了不少银两,够咱们改名换姓做点小本买卖。”
另一人也说,“是啊大哥,咱们与那奸佞不和,王爷事事都偏心他。我们知道王爷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说不定王爷早就对咱们起了杀心,就差个借口。与其回去找死,倒不如就此两散,谁也不欠谁的。”
那大哥思索了一会,叹气说,“二弟三弟说的有理,也罢,我钱峰在王爷手下,是为报知遇之恩,然而王爷刚愎自用,听信奸佞之言,欺天子病弱,想要起兵谋反取而代之,这白日梦做的没谱,以后必然不得善终。这或许,是上天在给咱们兄弟做警醒。回去请罪也是活不成,不如趁着夜色速速逃走,去往东边海口,投奔我的长兄。我的兄长在生意做得颇大,认得几个管理户籍的大官,得兄长相助,咱们改名换姓也简单些。”
“大哥英明!”三人商量后,迅速沿着下山道路离开。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水缸里的风琉,总算松了一口气。看守他的人,害怕被追究责任,也选择逃跑,路王爷根本不知道他逃跑的事故,还在想着如何利用他这个人质,与宋月霓周旋。因此,他再也不用担心被捉回去。
这一路跑步前行非常疲劳,风琉闷在水缸里,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他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惊醒。
水缸的盖子被打开,妙龄少女涨红了脸,指着水缸想喊人来,奈何舌头打卷,语无伦次,“你……你……你……是谁???”
风琉还在朦胧状态,眼缝里有个十几岁少女的轮廓,梳着两个圆圆的小发髻很是可爱,想起自己的皇妹也是这般年纪,整天缠着他要糖吃,油然而生一股子亲切感,他的脸庞扬起和蔼可亲的笑容,慢慢爬出水缸,刚要说“不要怕”三个字,只觉脑后剧痛,继而嗷呜大叫,抱着后脑倒地直打滚。
“何人大胆!竟敢伤我师妹!”
“师兄……师弟……”少女哭着扑过去。
“师妹,你没事吧?”身旁一佩剑男子满脸都画满担忧,他扔掉手里的棍子,拔出宝剑,指向滚在地上嗷嗷惨叫的风琉。
“师姐,别怕!”佩剑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稍稍瘦弱的剑客,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拿,只是张开怀抱,用两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少女的眼睛。
少女自小被爹娘宠溺,长居深山,哪里见过男子的裸l 体?此次下山历练,有大师兄与师弟护着,哪里受过半分委屈?他们游历到此,来到这深山小村,借宿姓孔的农家,天明时向向农夫求一口水喝,谁知打开后院缸中,却是如此污秽男色,云光乍泄,她想起书中所言男女授受不亲,心里越想越委屈,转过身靠在师弟的肩膀上,呜呜的大哭起来。
师弟顺手搂过少女的后颈,揉着少女的秀发,“师姐,没事了,有我在,我会永远保护师姐。”
少女的眼泪还是流淌不止,大师兄眉目间闪过一丝愤怒,说,“师妹,我这就阉了这淫贼,给你报仇。”说完,他的剑就要刺下。
风琉在地上翻了个滚,躲过那锋利的剑尖,刚刚忽然挨了一记闷棍,疼得他只想找妈。
然而,疼痛是小,保命是大,他可不想英年早逝,浪费宝贵的重生机会。
他连滚三滚,远离那要命的剑锋,把身子藏在水缸后,大喊,“等等,等等!明山派的大侠,手下留情!我不是坏人,我是良民,良民!我刚刚被贼人绑架,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跑掉了衣服,为躲贼人暂避在水缸之中,我真的无意冒犯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