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出没请注意！》壮丁

3、开局三带一

　　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待我躺上床已是半夜了，无忧祖师也气得够呛，虽然他没什么表示，但我总觉得这个中事情，怎么个缘由，他是知晓的。

　　九华山分东西两座山，东山又称后山，老头子的大部分弟子都活跃在西山，西山更宽阔，东山树木多，更安静。因为住所都是按名号排列的，我还没有个弟子名号，就先住在东山，东山好，有大片果子树。

　　但第一晚睡得实在差劲，我几次被窗外的琴声吵醒。风雅我是不怎么懂，可这不合时宜的风雅，怎么也只是疯了，没有一点雅致了吧。

　　近凌晨了，我实在忍不住起了身，果然瞧见个人坐在房檐上弹琴。

　　我已做好教育对方的准备。

　　“你是何人？”

　　一个问句把我准备好的一套话全给打散了，南海公主跑到我们北海上闹腾，见了面我尚且要给个笑脸，这九华山上的大家伙儿，全身上下的戒备，真是好没有亲切感。

　　“我是今日新来的，也来修仙的。”

　　我纵身一跃飞上房梁，这样的琴，我阿娘以前也有一把，有次阿娘跟阿爹吵架摔掉了，后来阿娘便把它收起来再没拿出来过了。

　　“哦？”

　　那人似乎在仔细瞧着我，这乌七八黑的，不知道他能瞧出个什么来。

　　果然他故作深沉的开口：“可你似乎并不是人，瞧你的动作，似乎腿脚不太灵便，是蛇妖还是什么精怪？”

　　这倒轮到我哑然了，阿娘说白龙一族是不能说谎的，阿娘也说我们白龙一族是不能给别人透露自己是白龙的，往常我倒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场面，似乎只能在两种谎言中选择一种才能过去。

　　我也只得学着他那深沉，一副剖心置腹的样子：“我确实是人的，我家穷得很，我又年幼没了爹爹，长到这个岁数，阿娘怕我以后饿死，便把我托付给了老……无忧祖师，说是让我能上山摘个果子吃也好，不至于活不下去。”

　　“有点儿意思。”那人停下抚琴的手，又说：“上午和师兄和四妹起冲突的也是你？”

　　我只得诚实的点点头，我忽觉他弹着的曲子耳熟，好像曾在北海的哪儿听到过，这个熟悉又想不出的感觉弄得我很是烦躁，直接提出想再听的要求又似乎有些无礼，只好意会他道：“我觉得你弹的这曲子有点儿古怪。”

　　“哦？”他音调蓦地提高：“你听得到我弹得曲子？”

　　“是的，”我诚实回答：“我被它吵得失了眠，我这番出来找你，实在是想来吵架的。”

　　借着月光，我约莫把他脸的轮廓看了个仔细，真是好亮的一双眸子。

　　“有点意思，”他随意扒拉扒拉琴弦：“你想同我理论些什么？”

　　“不是理论，是吵架。”我想起了我之前想说的那番话，趁着现在有气势，赶紧一溜烟儿说出来：“我从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个老头子写了句话，说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我后来听过好多人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们说着这句话，依然做着那样的事情，我想天下当不会是坏人多，那这种情况是为什么呢？”

　　“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若你不爱吃桃子，你按这话来约束自己，就不会要求我吃桃子，但若你不爱吃桃子，就该理解我不爱吃李子，你厌恶桃子的情绪和我厌恶李子的情绪是一样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我一步步引导他，是为了不直接说出来驳他的面子，阿娘总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撕人家的脸面。

　　我耐心的给他解释：“倘若你睡不着，有心事苦恼于你，也应该去做些能解决你的苦恼而又不给我造成苦恼的事情，你应当理解有心事烦恼的滋味，就不要将这种烦恼再带给无辜的我。”

　　“似乎有些道理。”

　　我舒了口气，九华山的弟子，也不全是那不讲道理的。

　　这口气还没舒完，他就挑挑眉，说道：“那我抚琴扰了你，你心情烦躁了，为何要找我来理论呢？”

　　我知晓挑眉这个动作，有很大的挑衅和不信任在里头，这也是我最讨厌的一种表情了。

　　听到后我几乎立刻反驳：“你扰了我，我当让你知晓，让你停止这扰人的行为，要把道理讲给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烦恼了，应当让烦恼在你那里停止，才是履行这份道理，你又来找我理论，让我更烦恼一番，也是做到你说的意思了？”

　　胡搅蛮缠！

　　“你做错在先，我不纠正你，下次你还会再犯，况且你烦恼了，你才懂了这道理，下回你不再犯，我们就再没瓜葛了。我来，只是想把这道理讲给你。”

　　他又挑眉：“我没听过这道理，抚了琴，扰了你，我不知，不知者无罪；你听过这道理，若是知道来找我理论会加深我的烦恼，就应该自己不烦恼了来化解。”

　　我被他气坏了。

　　一天遇上四个九华山弟子，竟然四个都是不讲道理的。

　　第二天拜师大会倒没我想的那么浮夸，只是个简单的仪式。

　　这下才知道头天那四个人就是天干十二支第一支的四个弟子。苟且那一对儿以后就是我的大师兄和四师姐，痴情小呆是三师兄，傍晚吵架的那名男子是老头子叮嘱我不能惹的二师兄。

　　虽然前面梁子结下，我倒不怎么担心，反正日后天天要见面的，矛盾总有解决的一天。况且前天师父来了以后，见到师父难有的生气脸，四师姐便一下改口了，只说是在练功，见我闯进来，以为是妖精鬼怪，就发生了些许争执。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便接了个我万万没想到的话，他说：“以后这是你们五师弟了，他叫……小白……但他确是条小蛇精，以后你们不要歧视他。”

　　我四周望了望，竟没找到师父说的这个人是谁。我实在是条小白龙，也实在是叫小白龙的，只是我是个女孩儿家，这是我从小我娘就告诉过我的。

　　我正要严词反对，老头儿朝我挤眉弄眼，一副为我好的样子。我像是噎了口果子，咽不下去，吐了心疼。

　　这半天没过，全山上下，里里外外都知道，九华山来了条小蛇精，想成仙，名字还木楞楞的叫小白。我打水的路上，就听着数百个弟子在聊我，我感觉日后就算我换个地儿、易个容，我这名字也是不能告与人知。哎。有点儿想家，想阿娘。

　　本来我是应该跟着老头子练功的，但据说老头子被红弗仙子占有了好几天，这几天身体不是大好，一直在屋子里静养，我便得自己找点儿事儿干。

　　九华山养人，凡是能进山修行的，用不了数年，就能成个低等仙人，往后要虔诚修行，运气好的能做个地仙，再往后就难上加难的，飞升不了、魂飞魄散，连胎都再投不了的也是数不胜数。

　　所以，我心里大概有个想法，像这般严峻的形势，修仙之人依然如过江之鲫，心甘情愿留在低等神仙的多半曾是穷苦人家的儿女，那宁可抱着会死掉的风险依然愿意搏一搏上等仙人的人……我想他们约莫是疯了吧。

　　不过转念我又似乎理解了，就像我本是神族，但家族没落，我没享着作为神族的好，只羡慕人家祖母祖父阿爹阿娘兄弟姐妹一家人的快活日子，我想不到当个孤独的神仙比这有什么好。但我会这么想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过我想要的这些，就像他们没当过神仙一样，因为没有，所以羡慕。

　　但试想，一旦做错了事情，二十个阿娘轮番教育我，哎，头疼。

　　既然老头儿没时间，我也不能就这样荒废我的时间，虽然不用为成仙发愁，阿娘也说过我资质不错，但我知道我的体力极差，仔细想想到现在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对手，几招几式的倒都没有落过下风，但若是对方来来回回不死不休的，我便只能在力气耗尽之前跑了。

　　我沿着山路往下走，想瞧瞧寻常的弟子都是怎样练功的，结果转了半天，就等到一个挑水的小弟子，我躲在树下，看他山上山下来来回回的挑了十几趟。

　　这等好耐力，这等好脚速，就决定是他了。

　　“这位小哥？”

　　那小哥愣了一下，左右瞧瞧，确定我是在叫他。这个动作让我有好感极了，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小哥，你这挑水的绝活儿是怎样习到的？”

　　他又愣了一下，生气了似的，理都不理我，挑好了担子继续走了，我赶紧追上，琢磨着是不是我说错话了，突然想到，我应该先自报家门，问问人家的名讳，再好好说话，这样打招呼确实有些冒昧了。

　　我这腿脚不好，半天才追上他，为了避免他躲我越走越快，赶紧一溜烟儿把话说完：“这位小哥，我叫小白……是新来的弟子，我腿脚不大方便，练功什么的就很困扰，我看小哥腿脚利索，想同小哥儿学习学习，不知……”

　　终于，他放下扁担，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说：“我每天日落之前，要从半山的玲珑泉给子瑛师姐打上二十桶水洗澡，若你觉得我脚力好，也是这般练出来的。”

　　“哦哦，”我赶紧点了点头，说：“这子瑛师姐好福气啊。”

　　“不许你直呼师姐名讳！”

　　我一吓，赶紧噤声儿。

　　完了他又说：“不过，你若是真想练习的话，可以分十桶水给你，正好师姐最近觉得天凉了，想早点儿洗澡。”

　　还没等我拒绝，他就把担子往我肩上一扔，自己撒花儿似的跑走了，没过一会儿，肩上扛着另一个担子又撒欢儿似的跑过来。

　　“哎……你等等我……”

　　“你真是个拖后腿的。”

　　“……我……你这水挑了多久了……”

　　“到今年有五年了。”

　　“风雨无阻啊？”

　　“嗯，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