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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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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将亮,我在老头儿门前站了一个时辰,他才悠悠开门。
“为何回来?”
我咽了口唾沫,之前是我想的太好,本以为悄悄回来,无忧祖师就不会同我计较,没成想老头子心里还有另一重意思,并没打算就这样让我糊弄过去。
我深知自己没理,也不想狡辩,只能直愣愣站在那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无忧祖师摸了把胡子,满脸狡诈,说:“红弗仙子前些日来,说让我着人去她那里摘桂花酿酒……”
我一咬牙:“我去!”
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过不了几日就要九华大会,你三师兄忙得紧,你跟你大师兄不熟悉,又认生,想必也不愿在这几天给他添麻烦吧?而且你看,平日里你三师兄四师姐的都很照顾你,你去红弗仙子那里,摘些桂花,抱些桂花酿回来给他们,也是为山里做些事情了。”
我再咬咬牙:“弟子明白。”
无忧祖师一副满意的样子,说:“昨夜爬山爬了一夜很辛苦吧?快去休息休息,今早的早会你不用参加,明早且务必起个大早,红弗仙子是个要面子的,千万要恭敬伺候着。”
原来师父知晓我昨夜爬了一夜山啊……
因着阿武自尊心极强,不愿别人知道他的伤势关心怜悯他,我顺着他的意,就不好通知别人来山下救助我俩,只得一步一步扶他上山,好在我体力不错,天亮前便把他送回了房。
阿武的伤势应当不重,只是他是个人类,恢复起来需要些时日。阿武也乐观,只说明日还可以接着给四师姐打水,今日恐怕要耽误一天。
我瞧他都不顾自己腿伤,心里只想着四师姐,虽然内心略有排斥,还是提议今日我可以帮他一帮。
从师父那里回来,没歇息多久,我便提了扁担去山腰了。
九华大会十分重要,山里的师兄弟姐妹个个忙来忙去,山外的结界都重新布置了一层,我帮不上什么忙,想着能去红弗仙子那里讨些酒来,也是好的。
有了上次的经历,这番我倒没直愣愣的推门,还是先小声敲了敲,以防见到什么不该见的场面。我刚敲一下,里面便传来柔柔的声音:“进来吧。”
提了几桶水进门,见四师姐好好的坐在木桶里,又是不着寸缕……我别过了眼,犹豫要不要放下水出门去。
“你来帮我倒倒水吧,我好累。”
待我悄悄后退,正转身打算出门时,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来还有话要交代给我,我只得假意是去关门,再慢慢挪回来。
四师姐倒有点儿不寻常的温柔,我自小就是一个遇强则强,越弱则弱的性格,她这般好言好语的,我觉得拒绝不得,便提了水从木桶一侧倒进去。
玲珑泉的水是极好的,古书上说它有疗伤养人的奇效,我倒着水,本不想看四师姐的裸.体,只是那背上的疤实在骇人了些。
一条条的,像皮鞭抽打过得伤痕,却更重一些。四师姐本来就极瘦,更显得那些疤痕像劈在了骨头上,从脖颈蜿蜒到腰,全是细细密密的伤痕。
“害怕?”
她突然说话,我才意识到那桶水已倒完了,便赶紧呼了两声抱歉,再去拎另一桶水。
“你一个女孩子,不必这样害羞,”她转过头看着我,接着说:“有些事,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知道装不知道。”
我点点头,回她:“四师姐早看出我是个女娃子,何苦先前要戏谑我?”
她轻笑了一下,说:“你出现的时候太不巧了些,所以得到了一些特别的照顾,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么?”
我摇摇头,倒最后一桶水,也不准备同她理论。
她也不理我的不言不语,继续自顾自说道:“你当是不懂什么是国破家亡的感觉,我同阿武两个人逃过敌人的手,若不是想着报仇,早就不苟活于世了。如今一切都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你一百年前不出现,五十年前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有些事就不能怪我了。”
我曾看过听过很多凡世的故事,故事里的坏人在做坏事之前,总是有一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说辞,又骗别人又骗自己,先不论我懂不懂得什么国破家亡,她报仇于我何干?
她看向我,眼里没有先前的温柔,我也不准备再窝窝囊囊的听她派遣。
只恭敬的行个礼说:“我从小阿娘就教我,行事做事不挡别人的路,若你真有天大的仇人,若你这仇值得一报,你且报去,百年前我是个无知小儿,不会挡你的路,现今我也没成什么气候,更不会挡你的路,何况天下路这样多,你怎知,我要走的,同你走的是同一条。”
再总结道:“师姐修仙已久,乃知成仙渡人渡己,重在渡己。师父先前还交代我一些事情,我先去了。”
回到东山,我已是胳膊疼腿疼,只想好好歇着,须知若想明日早早到达红弗仙子的桂云宫,我得今日黄昏之前便下山去,我已几夜未睡,加上先前背疼又连夜上山,现下恐怕一百个果子都不能把我的精神头拯救回来。
偏偏从四师姐那儿触了霉头,回来就碰到二师兄,还是坐在房顶弹琴,这人对房顶有股特别的爱好,我不想理,只盼着他没看见我,赶紧快步往房间里走去。
大约我命不好。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叫住了我。
他说:“小白。”
我哆嗦了两哆嗦,不知是被他这声音冻的,还是头一次听他叫我名字肉麻的。
惯性“嗯?”了一声,我转身去看他。
他飞下来,从怀里掏了两个土豆,先递了一个给我,我接过来,心里已有些勉强。虽然来山中前前后后才不到一个月,但我的所思所想已与先前大不相同了,这倒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我现在困得紧,实在吃不下去东西。
我不好拒绝,只得吃了两口,没成想吃了两口以后,心情好多了,便把另一个也吃了。
精神气儿好了不少,我正寻思着怎么感谢他一番。他倒不以为意的坐在石凳上,问我:“前几日你下山去了?”
我点了点头,思索着这是不是他同我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了,便诚实道:“是了,我送小蟹回去……”
再略略一思考,他好像从没见过小蟹……小夏,然后补充了补充:“你同师父去讲学那些日子,阿武从山下接了我的亲戚来,我们叙了一叙,瞧着她待的日头差不多了,便把她送回了家。”
“哦,”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你为何同阿武一起回来?”
“我回来时在山下碰到了阿武,便同他一起回来了,”我总觉得这话里话外有股奇怪的意味,虽然他是二师兄,有问这些个事情的权力,我也应当回答,只是这事情中或多或少都掺杂着点儿我的私事,就觉有点儿不好了,察觉到形势这么下去略被动,便主动问道:“二师兄此番是跟着师父去哪里讲学了。”
他答:“桂云宫。”
我一惊,是了,就是我明日要去的地方。
这样一想,我更加不解了,便问:“红弗仙子同无忧祖师关系这样好,为何几坛酒要专门派弟子去摘桂花?桂云宫那样气派,应当是不差这几个摘花童子的。”
他从怀里拿出一壶酒,变了两个杯子出来。
我向来觉得酒是好东西,得开心时候喝,苦闷时候喝是浪费东西,又容易醉。现下就有些苦闷,不想喝酒。
我摆了摆手,他也不理,自顾自倒上了。
他小酌了一口,我一眼看出他是个不胜酒力的。
他窘了一下,干咳了两声,说:“你来那日已见过红弗仙子,红弗仙子爱慕师父,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平日里总来照顾师父,此番也是想体现师父对她的重视,有来有回,你会不懂这般道理?”
我点点头,这层缘由我是想过的,只是讨个弟子去摘桂花这般事情,能体现出个什么重视。
他像看穿了我所思所想,就解释道:“这桂花酿一年只出几坛,若只以这为由,一年就这一出事情,红弗仙子便没得别的交集。”
又说:“你未去过桂云宫,桂云宫是仙界第一宫,堪比天宫,派去弟子说是帮忙,其实是长长见识,受受仙气庇佑。这番又是惠了师父,师父当然得跟她再有来有回,增进交集一番。”
我了然点头,这红弗仙子心思够迂回了,套路也是清奇。
先说赠酒,再要你来讨,又给你恩惠,等你拿旁的不可描述来还,一来二去,实在颇费心思。
“你在想什么?”
虽不好背后说些什么,但我确实想了些,便直白道:“红弗仙子为何不直接对师父表了情,定下来,也是仙界一大美事。”
他顿了顿,说:“表情这回事儿,从不是勇气和冲动,实在是水到渠成的作为。”
见他这样正经,我调笑道:“二师兄经验丰富,小白自愧不如。”
完了不等他说,又说:“这红弗仙子是哪路神仙,为何我从未在什么典籍上瞧见过她?”
他表情凝重,说出了一番我先前没想过的事情,他说:“红弗仙子从前只是一个小神,或者说从前只是修仙,并不是神仙,百年前她历了劫,又立了功,就飞升了。”
“竟有这般好事?”我连忙问:“历了何劫?又立了何功?”
他不看我,说:“她曾跟着白龙王修行,百年前天宫内乱,她举了白龙王有异心的证据,因着跟过白龙王一段儿时日,也算有罪,便受了天雷,刚巧是她的天劫,就此又飞升又立功,赐了桂云宫给她。”
我感觉胸闷,嘴里一股血味儿,说:“那证据属实?”
他还是不看我:“不属实。只是那时天界大乱,没人顾着属不属实,况且她以此身修行为证,便更具说服力,刚飞升的人,总是不敢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做这般事情的。”
我颤颤手,摸了把眼泪,说:“她立那毒誓,天劫放过她,若是白龙一族本无罪,那便是天都觉得白龙一族该死?!”
他这才看我,一字一顿的说:“这些都是传言,事实是哪般,你去瞧了才知道。”
是了,我不能相信无忧祖师一面说着思念我祖母,一面又同害死我族人的人,这样纠缠不清。
他忽然抬手放在我的头顶,我不懂这般形容,他只说:“你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