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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满城尽带黄金甲 ...

  •   从半年前起接收青眉峡开始,梅长苏几乎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觉得心肺都在被一只铁钳攥住,然后逐步收紧,直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似乎没有人会比黄芩更期待打击青眉峡,叛逃者事件像是一根针,日以继夜地扎在喉咙,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可直到进了钦州地界,他才蓦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怎么,这也会近乡情怯?”梅长苏打趣道,黄芩苦笑着摇头,叹了一口气,“虽说我确实恨丘真,也确实恨青眉峡,可真要下手屠杀,还是有些勉强。”

      梅长苏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但也并不打算深究,只是淡淡一笑便往前走去,所谓屠杀还是镇压,说到底,并没有什么严格的界限。

      青眉峡易守难攻,主要还是源自于它的地势,深秋的夜色已然变得寒凉,冷气无孔不入地寻找身上的缝隙。梅长苏裹紧了披风,向前面的人唤了一声,“顺子。”

      那年轻人立刻往他旁边挤过来,梅长苏深深吸了口气,“见到黎纲没有?”

      “黎纲甄平舵主已经到达山脚下了,”顺子回答道,梅长苏沉默片刻才开口,“传令下去,到龙珠茶庄歇息,晚上听令行事。”

      来人并不很多,若是夜色里茶庄灯火通明也引人注意。江左盟的部属们安安静静地融入黑暗中,仿佛水过无痕,只余留一丝安静的泡沫。

      忆夏作为茶庄的负责人,家里向来都亮着灯,梅长苏便也顺水推舟到了她那里。林州与钦州青眉峡只一水之隔,此时在支流左侧,还看得到月光下黑漆漆的铁索,像是几条巨大黝黑的蟒蛇。

      “这里,应该是整个青眉峡防备最为薄弱的地方了。”梅长苏撑着窗台若有所思,章涵摸起杯子,“不错,上次我正是从这里上的青眉峡,不过并没有非常严密的看守……甚至可以说,空无一人。”

      甄平却反对道,“章公子,青眉峡易守难攻并非只是因为它临江而建,上次我选择跟你顺铁链而上,也是迫不得已。换岗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们有班家机关术,那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梅长苏眉心浅浅的折出一丝皱折。班家机关术天下一绝,去岁他在班城中就深晓其厉,却万万没想到青眉峡竟然也有班家机关工事。

      “班家机关术相传是鲁班爷的手艺,代代相传代代演化,现在班家出来最厉害的也不过是真正鲁公秘术的十之一二。”章涵撑着额头,“如此说来,要破机关术,除非找到班城城主,或者……找其它机关高手。”

      “来不及了,”梅长苏冷静地回道,“未名在兰陵,一来一回起码十几天;何况就算他来了,也不一定就这么乐意替我效劳,画不成的人情,不能这么用。”

      章涵并不知道画不成的故事,却也懒得问,只有些不明就里地顺下去,“偌大江左盟,就没有这类工事的高手?”

      梅长苏苦笑着摇摇头,“你以为江左盟现在,真的有外面传言那么厉害么?工事方面的高手,当真没有的。”

      章涵哭笑不得,屋里一瞬间沉默下来,唯独梅长苏不时的咳嗽声响起,片刻复又寂静。

      要上铁索非常人所能及,上次章涵和甄平终于爬到山崖上都累得气喘吁吁,大部分江左盟部属并没有这个能力。季珩虽在琅琊高手榜上占领一席之地,却必须作为最后的王牌,此刻并不合适放在前线。

      停了许久,黄芩才开口,“青眉峡与当初攻入江左盟总部还不同,他们当真铁板一块,连卧底都安插不进去。”

      “都是自家人……”梅长苏低着头,“想必上次拿了甄平金子的那个小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青眉峡。要不是实在给我找麻烦,我还真不想理他们。”

      “那与裂土分疆何异?”黄芩反问道,“既然都不行,那就只有趁着夜色强攻。宗主也算是沙场老手,莫非一个青眉峡难得倒你?”

      忆夏的房间此时只有六人,除却章涵之外所有人都听得出这话后面的含义。梅长苏舒了口气,“顺子回来没有?”

      “回来了!”门外响起一个回答,顺子推开门,“宗主,青眉峡每隔两个时辰换岗一次,距离下一次换岗还有半个时辰;瞭望塔上两人,守门两人,距离大门内部还有三人报信;比较麻烦的就是里面报信的人,还有最后一个人,是瞭望塔下面的那个掌管机关的人。”

      “甄平带人第一组,放箭除掉瞭望塔和守门人。”梅长苏依然平静地开口,似乎面前只是一盘棋局。

      “楚客兄弟第二组,登萍渡水沿铁索而上。”顺子应了一声,就往外传达去了,梅长苏看了一眼,“章公子,你跟般若大侠从后面再绕一次,帮他们开下路……还行吧?”

      “肯定累死,”章涵苦笑道,似乎不需要梅长苏吩咐他什么,“我现在去抓他倒是来得及,不过我得说一句,青眉峡抓了不止公孙一家,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小女孩。”

      “一起吧,到了江左盟手里还能玩什么花样?你便宜行事就是了。”梅长苏浅笑道。

      章涵还要去找人,也就不便久留,当即提剑离开了。季珩知道自己必然会呆在梅长苏身边,也就没有任何表示。屋里依然沉默着,倒是黄芩开口了,“攻入青眉峡后,我带人破坏周围的机关吧,琅琊阁的机关就是班城主所制。”

      “小心行事。”梅长苏微微点头,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他和季珩两个人了。梅长苏静静地看着青眉峡夜色里黑黢黢的黯影,始终不曾转过头来。

      季珩安然坐在桌边,偶尔剪短过长的灯芯,银灯依旧亮如白昼,空气里还浮动着菊桂的香气,月夜下越是安静,就越在平静之中暗潮汹涌,翻卷到湖面上便越是惊涛骇浪。

      许久,梅长苏转过身来,眸中是一片肃杀的冰寒,他安安静静地将茶盏放下,倾满一杯碧绿的茶水。

      两人就在这不大的斗室中等待着,此时月上中天,外面的空气似乎被吸干了暖气,更漏规律地滴答着,在寂静中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蓦然打破夜空的安静,连一声犬吠也不闻便重新归于寂静。梅长苏一动,当即推开门大步往外走去,青眉峡山崖顿时出现两个亮点,随后那亮光在上面停顿了片刻,蓦地燃烧起一条长龙,将上空映得一片通明!

      章涵和般若真登上了山崖,在铁索上泼满了火油,此时点燃,是在为下面的人照明!

      江左盟立刻有人第一个循着铁索踏上铁索,很快凭借着轻功登上一半。梅长苏却并没有松下气来,眉头依然紧蹙。

      章涵与蜻湘的汾江对战当中他很清楚章涵武功有多高,若是连他和甄平都耗费那么多体力,这些从属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攻上巅峰。

      果然,距离山崖还剩四分之一时,那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知是休息还是体力不支死死撑着没有掉下来。梅长苏呼吸越发急促——若有人撑不住落下来,必然会打草惊蛇,青眉峡居高临下,只怕江左盟伤亡惨重。

      第二个人腿似乎抖动了一下,一个脚滑险些跌下来,上面的人眼疾手快抬脚勾住他的胳膊,下面有人立刻爬上来,将那人重新拖上铁索。待他站稳后,最上面的人又向上爬过去,不出片刻便逼近顶峰。

      那人似乎并不急着上去,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忽然一个翻身跃上山崖,蹲了片刻,才伸手将第二个人拉上来,很快,后面一队人马都很快登上顶峰,随着最后一个人泼下什么东西,铁链上的火一下灭了,整个山崖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季大哥,江左盟诸多堂口,还有堂主空缺吗?”梅长苏忽然开口道,季珩想了一会儿,“你上次撤了九个堂主,廊州还有两个。”

      “楚客兄弟是个人才,”梅长苏眯着眼睛,“危难关头不离不弃,大敌当前不狂妄轻信,廊州的堂口调一个给他们兄弟俩任正副堂主。”

      话音未落,门口蓦然响起脚步声,顺子再次汇报道,“宗主,哀长老汇报,机关术……怕是不能尽快毁掉,他已经先行留守,令其他人先攻了,请宗主指示。”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梅长苏看了他一眼,“原话给他。”

      待顺子领命而去,两人依然还站在门口远远眺望着。季珩拿过披风给他披上,负手站在他身后。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少帅林殊,作为沙场老手所展现出来的过人胆识和机智果决。他安安静静地在幕后看着这一切,即便是不再冲上前线,也并不影响他掌握所有的局面。

      山崖上很快传来细微的声音,有什么被蓦然扔下江水,很快,山崖上陡然燃烧起来,寂静的夜空开始纷乱。喊杀,惊叫,甚至警报交织,金戈杀伐不断回响,甚至有愈演愈烈起来。

      梅长苏忽然吸了一口气,转身往支流对岸而去。支流不宽,几条船便可以连成一片。他带头踏上木船,看了一眼方位,往青眉峡前面绕过去,季珩在他旁边拨弄着枝条。梅长苏不时地停下来观看四周,似乎在确认方向,其他人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的脚步,不曾有一丝声音。

      谁都知道眼下他们跟着的是整个江左盟的灵魂首脑,从赤焰战场走过来的他们,都知道这位少主治军严厉得近乎苛刻。

      大约走了半个钟头,梅长苏才停下脚步,他的呼吸在静夜里时乱时弱,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分心,停顿须臾便继续拾阶而上。青眉峡大门两边静静地横着几具尸体,血液依然凝结黯淡下来。

      大门内却并不像他们所看到的那么安静,侧门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还未看清就被身后人一刀斩杀。季珩当即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全神贯注戒备着,这才发现正是楚客的弟弟楚芹,两袖尽是干血,刀刃都卷曲起来。季珩唤了一声,抽出自己背后的大刀扔过去,楚芹弃刀接住,又转身往后而去了。

      震耳欲聋的纷乱似乎并没有让梅长苏动容,反倒是他更近了几步,绕过照壁,眼中立刻充斥起一片血雾弥漫。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直到再次有人噗通一声往这边滚了过来,梅长苏却陡然一动,顺手抽出季珩的腰刀当头劈下!

      “梅长苏!”

      刀下人尖声叫道,听声音竟然只是个幼女,那小女孩极快躲过他的刀锋,其他人立刻将她围成一圈,却见她快速地抬起眼睛,“你此番杀戮,与那屠杀赤焰军的梁帝何如!”

      金戈之声震天,四周本是嘈杂,可这一声听在梅长苏耳中却恍若惊雷。就在他们一分神的功夫,季珩身边一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刀尖从胸膛透出一丝阴冷的光芒。

      丘真抽刀,立刻向梅长苏当头劈下来,季珩分神那一刹那就被丘真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往梅长苏头上砍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小女孩眼疾手快往梅长苏身上一扑,刀刃哐当一声砍到地面。丘真血红着眼睛,猛一转头,往他们那边追过去。小女孩见事不好,立刻拉着梅长苏边躲边追,丘真手中拖着笨刀,竟一时没追上他们。

      梅长苏被小女孩拽着往院子里跑去,一路满是无人认领的尸首和草木,血腥味充斥着整个肺腔。丘真依然在不死不休地后面追着,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意识迷离地盯着他们。

      “快走,进树林!”小女孩躲过一刀,侧身往旁边一滚,爬起来继续往前而去。梅长苏被她一路拉着,甚至看不清到底在哪里,只得一路随着她往前狂奔。直到进了灌木丛才停了下来,梅长苏剧烈地咳嗽着,心肺绞着痛着,冷汗淋漓地冒了出来。小女孩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扶着他的肩膀喘着气,“我以后肯定有一天要后悔救你。”

      “我……我也后悔……怎么没杀了你!”梅长苏咬牙道,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你到底是谁?”

      女孩毕竟年龄小,恢复得更快,不多时便气息平稳下来,撸起两只袖子,露出藕瓜似的浑圆雪白的胳膊,“我叫桃子,有点事儿去滁州,结果被抓了。他们要我从了他们,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又差点被你砍了。看在你算是救了我的份儿上,我还得还你的救命之恩,算你命大!”

      梅长苏坐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听到她这番话啼笑皆非,还未开口就听桃子身后树丛响动,紧接着,丘真瞪着血红的眼睛,往桃子身后捅了过来。

      梅长苏来不及想太多便一把拉过她来,丘真大喝一声举起笨刀,铛地一声砸在二人中间。梅长苏抬起眼睛,指尖倏忽一动,一道雪亮瞬间从他指尖发出,正钉在丘真的眉心。

      举起的笨刀咣当一声砸了下来,丘真仿佛最后一刻才看清楚眼前人是谁,瞪圆了双眼,喉咙咔咔两声,至死都没有闭上。

      “死不瞑目。”梅长苏轻声道。

      桃子已经被方才的情况吓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梅长苏扶着树站起来,看着丘真眉心的小箭,忽然开口道,“班家机关再厉害,还不是死在班家暗器手里。”说罢,这才拉着桃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抬头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叫桃子。”那小女孩重复了一遍。

      “桃子妹妹,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梅长苏眯起眼睛,冷冷开口,“刚从你说话就这么颠三倒四,你最多十岁,一个人去滁州家里放心?丘真方才要杀我你动作也快得很,怎么着也有个三脚猫的功夫。我都要杀你了你反应还这么快?”

      桃子一下子被噎得无言以对,以她再聪明的脑子,也无法跟江左梅郎相比,便干脆来了个无声胜有声,她打定主意不开口,便是神仙也奈她不何。

      然而林殊最擅长的便是收拾这些小家伙,见小女孩警惕的样子,慢慢开口道,“你不是要报恩么?眼下是不敢,还是不乐意?”

      “你要我在廊州给你报恩?想太好了,我也是有事要做的。”桃子皱着小脸,有些不情愿。

      “你想得美,”梅长苏瞥了她一眼,“廊州的事儿你还没那个资格插手。”

      “不一定呢,”桃子不甘示弱地回瞪起来,“若是我替你梅宗主引荐一个人,你敢不敢回报我?”

      这小姑娘一口一个回报,让梅长苏听得直皱眉,可小孩子的思维有时候是很大区别的,跟一个小孩子争论显然并不明智,便顺着她道,“你我扯平不就够了?我救你两次,你引荐个人报答我。”

      “那要看你是不是回去得很快,”桃子抱着肩膀,“不然,他有可能要被杀掉了。”

      桃子这么一说,梅长苏立刻想起章涵之前提到,除了公孙一家,还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男人也被关在青眉峡里,顿时皱起眉头,这小女孩怕是因为年幼沉不住气,想要趁乱逃出去,若是那人也如此,很可能会被江左盟当做青眉峡同党杀掉。

      想到这里,梅长苏突然站起来,竟是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往回走。即便是梅长苏病着,小女孩也无法挣脱成年人的力量,一面尖声大叫着一面挣扎,梅长苏看着旁边的山崖,“你再叫,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你敢!”桃子大叫起来,“梅长苏你个白眼狼,枉我琅琊阁对你这么好,你还要杀我!”

      听到这话,梅长苏脚步一顿,松手把她丢到地上,“证据呢?”

      桃子不情愿地从脖子上掏出一个豆大的白玉坠子,坠子当中一点朱红,隐隐透出一个蔺字。

      这是琅琊阁暗桩特有的标志,非琅琊阁人不能有,这么小的孩子,除非本就是琅琊阁的灵仆,想来也只有其他人抢她东西的份儿。

      然而梅长苏却重新一把抓起她来,“一个坠子说明不了什么,我江左盟也有琅琊阁的人,灵仆之间总是认识的,叫人看看一辩真假。”

      “放开我!你知恩不报!你最坏了!”桃子不死心地叫到,梅长苏拖着她并不停步,“你叫吧,等着青眉峡其他人来杀我,你就给我陪葬,我也不用找垫背的了。”

      一句话吓得小女孩立刻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要梅长苏记住来的路并不容易,毕竟那是被追杀的过程,走出那个林子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青眉峡,终于彻底解决了,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桃子不死心地笑着,“怎么,触景生情了?真没想到梅宗主还能感慨战场,这场屠杀跟梅岭有什么区别?”

      梅长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对他容忍了很多次了,如果有其他办法,何必屠杀呢?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我不懂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自己的说法罢了。”桃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梅长苏带着她依旧往前走,似乎有些漫无目的,半晌,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树林上空鸣叫而过的雁阵。

      “我们去景仰去供奉,却得不到该有的庇护,连平安都无法保证,若是有半分不敬,哪怕是无心的,也会被严厉报复被惩罚,这样的神明,与魔何异?不是说佛渡众生,连一丝宽容都没有。漫天神佛何德何能要世人仰望?!”

      桃子一愣,循着梅长苏的视线往上,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尊佛,端庄平和,宝相威严,而双目却空空荡荡,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个表情,空洞地看向远方,视线之内没有众生,只有一道苍茫的地平线。

      “漫天神佛何曾普渡众生?不是一样苍天无眼!为恶享富贵又长寿,为善者贫穷还命短,这就是他要普度的众生?”梅长苏蓦然转过身来质问道,“祁王何错之有?赤焰军何罪之有!我母亲一生向佛结局就是如此,那我宁可成魔!”

      说完,他猛地回过头大步往前方而去,桃子怔怔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追上他,抓住他的胳膊。

      “你要成魔,我帮你。这就是我对你的报答。”

      梅长苏咳嗽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低声道,“你又能帮我什么?”

      “我是琅琊阁在金陵的暗桩,”桃子抬起头来,“你是肯定要去金陵的,敢不敢赌一把,赌我不会出卖你。”

      梅长苏沉默地看着她,其实从她战场上说出“你此行与屠杀赤焰军有何异”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小丫头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差点杀了她还救自己,她确实是琅琊阁的人,也只有琅琊阁的人,才会有这样严密的口风,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救自己。

      沉吟许久,梅长苏淡淡一笑,“蔺晨的人我不需要赌,那么,你还要我报答你什么?”

      桃子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尽管没有找到他们的宗主,江左盟还是有序地在黄芩指挥下清理战场,在夕阳西下之前撤离,只留下一队人马驻守。梅长苏回到青眉峡的时,正见老阁主站在门口,看到桃子的时候眉毛一挑。

      “桃子见过老阁主。”小丫头收了性子,乖乖低下头行礼。老阁主点了点头,“令尊可还好?”

      “爹爹很好,这次让桃子来琅琊阁。可是我人小,在钦州跟墨松哥哥一起被抓了,多亏梅宗主救了我。”桃子甜甜一笑,回头看着梅长苏,“老阁主,桃子知恩图报。”

      老阁主点了点头,这才冲梅长苏道,“没事儿就好,进来吧,大冷天别站在风口上了。”

      转到内院梅长苏才发现堂口正坐着一个人,发丝有些凌乱。院子里一群人正在研究一个木箱子。季珩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脚踹过去,正踹在箱子边上。

      箱子发出一声奇怪的咔哒哒的机械声,顿时箱子变成了一只狗,一口咬住季珩的裤腿。

      院子里一片哗然。

      那狗并没有大声吠叫,反倒是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到处追着人去咬,有人当机立断,找了一个铁链一下子绊倒了那只狗,真真是摔了个狗啃屎。

      可这狗摔地上以后并没有受伤,反倒是重新咔哒哒响起来,瞬间又变成了一条蛇。

      这下连没梅长苏都忍不住惊叹起来,然而他毕竟距离远,同时过人的听觉让他捕捉到了细微的动静。回头看到那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由得叹道,“好精密的机关蛇。”

      “小兄弟好见识!”那人大笑起来,“你们有句古话,精密的东西往往脆弱,可真正精密的东西,是不会脆弱的!”

      听这人傲然的语气,梅长苏来了兴致,也促膝坐到他对过,顺手拿起茶壶来续了一杯,“在下曾见过班城的画不成,鲁公手艺的确出众,却也未曾见过这等精细的机关。”

      “天下机关术有名者并不只有鲁公。”老阁主笑着迈步走进来,那人连忙行礼,老阁主随意一笑,在二人旁边坐下来,接过梅长苏递过来的茶,反问道,“长苏你说,天下机关术有几家呢?”

      “有幸体验过未名的画不成,”梅长苏低着头,腹侧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也曾听闻诸葛机关术。”

      “那可听闻九攻九矩?”那人凑过来问道,梅长苏恍然,“原来阁下是墨者?”

      那人哈哈大笑,“在下墨松,乃是墨匠,也是多谢老阁主救命之恩,才能坐在这里与阁下促膝而谈。”

      “你该谢他,”老阁主笑道,抬手拍拍梅长苏的肩膀,“这是我儿长苏,若非他来钦州,青眉峡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不过我多嘴问一句,墨松先生,何以会来钦州呢?”

      墨松摇头一叹,“乃是寻找巨子而来。墨家出了叛徒,三个堂口都被蛊惑反水了,再找不到巨子,怕是……要完了。”

      梅长苏一怔,没想到自己蹚了浑水,只听墨松道,“那人是偃师后人,机关鼻祖,前段时间我打造的图纸遭到窃取,这才发现兼爱、节葬、尚攻三位堂主相继被杀,连我自己也是被人追杀才逃入钦州。本听自己人说,高青公主就在江左,我就起了念头求助她……可我只是一介墨匠,见了人也不认得啊。”

      梅长苏听得有些迷糊,“高青公主?现在几国皇室中,似乎没有这个邑号啊。”

      老阁主解释道,“高青是指高青国,十五年前已经彻底归属大梁,前王后今封鲁国夫人,已经久居金陵,她有两子一女,都因这身份原因隐于江湖——莫非这高青公主,竟也是墨家人?”

      墨松摇头,“公主不是,但她是巨子的妹妹,前任高青王也是巨子,却不知为何殒命。十五年前,墨家大劫,高青国亦是大劫。不知禹后若知,该如何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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