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骄傲》将吉

2、chapter 2

　　被她这么一说，沈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垂下眼睑看向别处。

　　薛白没让她起来，双手抱臂，看着在她面前第一次把姿态放得这么低的沈玫，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凭什么要救他？”

　　话一出口，薛白自己都被自己惊到了。因为她也不说清这句话是自己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还是只是想看沈玫的笑话而说的气话。

　　显然，沈玫也对她的这句话感到意外，不过很快又了然。沉默了好久，沈玫才低低道：“只要你愿意救他，我就退出。”

　　薛白没想到电视剧里拿钱换命的苦情戏码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只不过她却是那个仗着有钱就不要脸的恶毒女配。然而奇怪的是，她没有因此而体会到丝毫快感，甚至连自己苦追许久的陈锦书终于要被她拿下也没让她有丁点兴奋。

　　想了想，与其说是送上门来的没有抢来的香，倒不如说是……对于陈锦书的态度，她跟沈玫有本质区别。

　　就在这一刻，薛白突然发现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沈玫的无视并不是自己胜券在握，而是来源于不在乎，对陈锦书的不在乎。于她来说，陈锦书就像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玩具，所以她誓要据为己有，从不在乎周围的人还有这个玩具自己的感受。

　　呀呀呀，这么一看，她也忒渣了些。

　　嗯，估计是跟裴渣渣待的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不能怪她。

　　薛白将沈玫从地上拉了起来，伸手，“手机给我。”这三年，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连手机都戒了。

　　沈玫不解地看着她，慢慢摸出手机递给她。

　　“话费够吗？”薛白问。

　　“嗯？”

　　“要打个长途叫人送钱来。电话我只打一次，要是话费不够说到一半断了，我可不负责。”

　　闻言，沈玫脸色都僵了，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地方充话费。

　　医院的走廊上只剩下薛白一个人。

　　看着已经输好的电话号码，薛白轻轻地舒了口气。

　　跑了这么久，竟然为了一对苦命鸳鸯要自投罗网。她这个恶毒女配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薛白还是摁下了拨通键。电话那头传来等待接通的声音……

　　*

　　三年半以前。

　　明悦饭店顶层的一个包厢里。繁重的水晶灯悬在铺着银绣桌旗的长桌上，薛白穿着白色公主裙坐在灯下，后背挺得笔直。倒不是她规矩，只不过是裙子腰身太紧，挺直了才能呼吸。

　　旁边一男一女，你一言我一句地闲聊着。薛白面带微笑，佯装在听，实则却看着倒映在对面落地窗上的影子，心里盘算着若是上边这灯掉下来，怎么才能把她旁边这个女人砸死。她好奇得不得了，想出各种假设。但她却是万万不敢去询问他人的。

　　毕竟想让自己的亲生母亲翘辫子这种事叫人知道了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这种死法太窝囊了，她不喜欢。

　　就在她想得正专注的时候，坐在斜对面的中年男人突然看向她，以一副长辈的姿态问：“小白现在是高三了吧，想考哪所大学啊？”

　　不等她开口，旁边的叶岚就笑吟吟地抢先道：“就考本地的大学。”停了两秒，又补了句，“走远了，我不放心。”

　　“也是，女孩子走远了的确是家里容易担心。”男人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看着完全沉浸在暖心长辈这个角色里的两个人，薛白只是笑，不说话。

　　“那准备读什么专业啊？”男人又问。

　　“哦！我想让她读个金融。”

　　薛白说话的权利又被剥夺。

　　见叶岚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薛白忍不住小心打量那个中年男人来。叫什么来着？裴……裴宗然？貌似是叫这名。记不住名字这事真心不能怪她，只是这样的场合她来过太多次，现在聊得再投机，说不定不到明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记太清楚占大脑内存。

　　男人长相不错，只不过在叶岚所有男朋友中不算是皮相最好的。毕竟，她亲爱的母亲还给她找过只比她大两岁的准继父，正所谓年轻就是本钱嘛。看穿着，如果衣服不是借的偷的，那家里钱应该不少。有颜有钱，唔……符合叶岚挑男人的标准。

　　薛白转头看叶岚，却见叶岚看着对面的男人，只拿一只嵌着拇指大小蓝宝石的耳环对着她。看来，这次这个是真挺合她胃口。薛白又开始想刚刚那个问题——

　　她头顶上的水晶灯怎么才能掉下来，或者她是不是该补充一下叶岚刚刚的话？

　　比如她说不放心，下一句是担心她去外地念书给她找个没权没势的女婿回来。再比如她说想让她读金融，下一句话是以后嫁人了把丈夫家的财政大权揽在手里。

　　薛白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嫁得好是最重要的，男人是最重要的。她自己的意愿，大概……形同狗屁。就像哪怕身上的裙子穿着再难受，但因为男人喜欢胸大腰细的女人，她就得这么穿着。

　　薛白突然坏心眼地想，要是她现在走过去，挽住那男人的胳膊撒个娇，亲爱的母亲会怎样一副表情。真是想想，她都快要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了。

　　就在她差点没绷住笑出来的时候，“嘭！”一声乍然响起，紧接着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好意思，来晚了！”

　　薛白循声看去，一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笑得张扬，脚步微晃地往里面走。

　　矛盾。

　　这是薛白对他的第一印象。明明一身名贵西装，但薛白却觉得他更适合铆钉皮衣破洞牛仔裤，耳朵上再打几个洞，哦，对了，还要一个叫托尼的发型师。

　　正帮对方设计造型，那人已经走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打了个酒嗝。

　　薛白一向把自己的命看得重，烟酒不碰，这几年却时常被叶岚逼着去给这敬酒去给那敬酒，对酒更是厌恶，闻到淡淡的酒味，不由微微皱了眉。

　　大概是对面这人太放浪形骸了，只见裴宗然满脸寒意，极富警告意味地叫了一声，“裴舟。”

　　估计是做惯了上位者，那声音实在太有威慑力，就连薛白这个旁人听到都不禁慌了下神。反观那个被叫到名字的人，真像是喝多了酒，鼓着腮帮子瞪着眼，双手撑在扶手上，相当缓慢地坐了起来。

　　“小白，赶紧自我介绍一下。”为了缓和气氛，叶岚笑着催她。

　　薛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懵，只听对面的人一声喝，“等等！”

　　然后见他站了起来，看着她，勾着嘴角，“女孩子，矜持很重要。”说完，理了理衣服，前倾着身，伸手，“裴舟。”

　　矜持很重要？言下之意是嘲讽她太赶着了吗？

　　薛白看了他一眼，心里好几个念头转过，最后抬手浅浅握了握他的手，“你好，我是薛白。”她可没他那么大胆，至少此时此刻乖乖女人设还是要继续扮下去的。

　　一听她的名字，裴舟忽而笑了，“这姓好，薛子，靴子，可比破鞋好多了。”

　　“嘭！”裴宗然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你给我适合而止！”

　　裴舟立马松了她手，面对着裴宗然，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满脸委屈，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学你。”

　　“你……”裴宗然一时气结。

　　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薛白坐在椅子上眼睛发亮地看着裴家父子。正当她准备看好戏的时候，叶岚冒了出来，拉着裴宗然又哄又劝的。刚燃起的火“兹”一声，又灭了。

　　似乎跟她一样被败了兴致，对面的裴舟一脸厌烦地坐回椅子里。

　　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同好，薛白有些兴奋地打量着裴舟。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原本低着头的人忽而抬头。对视了一秒，薛白便扭头看向裴宗然，笑容甜甜道：“裴叔叔，您别生气了。裴舟哥哥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而已。”说完，薛白又看向裴舟，“对吧？”

　　裴舟双臂搭在扶手上，目光深深地盯着薛白看了好一会儿，粲然一笑，“对。这么可爱的妹妹一看就是小公主。”

　　听完，薛白在心里连连轻啧。瞧瞧，这才是在拐着弯骂她呢。现在的公主坐包厢里的可比坐马车里的多多了。

　　见裴舟语气软了下来，叶岚趁热打铁，连夸裴舟懂事，努力描绘出一副兄妹和谐的美好画面。

　　看叶岚演得那么费劲，薛白皮笑肉不笑地配合着。感觉到裴舟审视的目光，薛白故意低下头，妥妥避开。

　　争执停息后，几个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坐在一起享用今天的晚餐。薛白不知道裴舟存的什么心思，后面一直拉着叶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语气还相当友好。

　　饭吃得差不多了，薛白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和裴舟撞了个正着。薛白条件反射立马往旁边走了一步，但面前的人双手抄袋也跟她同方向走了一步。薛白只好往另一边走，又被挡住。左左右右好几次，薛白知道对方是打定主意跟自己过不去了，也不躲了，抬头，“有事？”

　　“找茬算不算？”

　　薛白眉毛轻扬。倒是爽快。

　　不过找茬这种事，要互相找才好玩。不然一拳打在棉花上，能把自己憋屈死。薛白上前一步，逼近他，眼皮上挑，嘴角含笑，“怎么找？要不要去里面细细找？”说着扫了一眼旁边的洗手间。

　　或许是洗手间这个地点对于他来说太过敏感，又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裴舟明显愣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好奇又充满兴趣，没接话。

　　“你的名字也不错。裴舟。舟是船的意思吧。裴船长，开船要小心，船过无痕才好。”说着，食指勾着他西装外套往旁边拉了拉，露出胸口处一枚清楚的口红印。

　　四目相对。须臾，裴舟浅浅一笑。薛白也跟着笑了。

　　就像是一个渔夫在人群中认出了另一个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