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剑顾云山》八重血

2、襄州云起02

　　顾云山也愁了三天。这三天里他的影早出晚归，搞得他像是个正常人似的，让顾云山怎么都觉得别扭。说来也有些好笑，早年顾云山百般想甩脱这影而不得，如今混熟了，影乍然没了消息，竟觉得有些担忧烦恼。
　　好在影每天夜里都会回来。“你干什么去了？”顾云山抓紧时间问他。
　　影很坦诚。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我找应竹去了。”
　　应竹啊……顾云山想起来那个年轻的太白弟子，只记得他剑术颇佳：“你找他做什么？”
　　“总不是去谋害人性命的。”影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第二天早起照样不见踪迹，顾云山也无法时时约束着他，所以此时看应竹来敲自家门，实在是有些心虚的。
　　“道长，借一步说话。”应竹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
　　顾云山赶忙让开了门，请应竹进来，“叫我名字便可以了。”
　　应竹跟着顾云山进了屋，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房间不大，装扮十分朴素，香炉里点着香，气味却是淡淡的，并不腻人。顾云山抱走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竹简古卷，给应竹倒了杯茶，有点不好意思：“平日里闲着，喜欢研究些星象方术，见笑了。”
　　“哪里哪里……”应竹赶忙谢过，在桌边坐下，有些拘谨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顾云山道：“我这几日来觉得心神不宁，在这才坐下，便觉得好多了。”
　　顾云山正听见影轻笑了一声，晓得又是影闯的祸，忙赔笑道：“那便常来，没关系的。”
　　少年剑客犹豫了片刻，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纹样，这才道：“实不相瞒，我最近总觉得自己怕是撞了鬼，道长可有什么好法子么？”
　　顾云山对这事心知肚明，张口就想说“哪有鬼这回事”，可转念又想若是应竹回去了，影哥也还是会跟着，他便该觉着自己是在敷衍他了，当下皱眉沉思片刻，道：“要么……你搬过来我这里住两天，我帮你瞧瞧？按说是没有甚么鬼敢在我真武造次的……”
　　应竹脸色看起来十分冷静，闻言却“腾”地一下直接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我这就去拿衣裳行李！”说罢便飞快地跑了出去，显然是深受其苦。顾云山默然无语地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头疼了：“影哥，你瞧瞧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
　　“我想学他的剑招。”影说着，略有些踌躇，又道：“我应该认得他的……”
　　顾云山觉得好笑：“我都不认得，你怎么会认得？”
　　影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的事你都知道？”
　　顾云山被他这一句堵得说不上话来，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只得闷声道：“好、好，总之你别老跟着人家偷学，人家烦你得很呢，我多与他切磋就是了。”
　　说话间便又有人敲门，自然又是应竹。他带来的东西不多，也就一两套换洗的衣裳，一本剑谱，一把剑罢了。顾云山收拾了个柜子给他放东西，时间也有些晚了。顾云山的经还没抄完，便点了灯想要继续，心却被影鼓噪得不能平静。
　　“我要去看他练剑！”影嚷嚷道，“你不去，我就自己偷偷去！”
　　“那你帮我抄经啊？”顾云山不太愿意。
　　影果然就没声了，想是擅自出去了。
　　顾云山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下笔，走到窗前看院中练剑的应竹。应竹的剑漂亮且流畅，尤其当他没有杀意的时候，就好像山中十分月色有八分都凝在他剑锋上。顾云山看得入神，见他收招，才恍然觉得自己偷窥人家习剑十分失礼，还没说话，便见应竹收剑回鞘，回身望过来，微有些歉然：“吵到你了？”
　　“不不不，没有的事！”顾云山连忙摆手，“我、我自己看不下书了……”
　　影撺掇他：“去打打看？你不一定会赢了。”
　　顾云山听他这么说，自然是不服气的。当下推门走出去，问道：“来切磋么？”
　　“正有此意！”应竹点头答道。他这几天苦思了不少破解顾云山驱影的招数，顾云山愿意与他过招，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顾云山没料到如此，果然输了一次，思量片刻，再与应竹切磋，却又胜了一回。两人尽是太白真武年轻一辈中剑术的佼佼者，这般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的，竟不留神折腾到了中夜，巡夜的师兄瞧见了，忍不住笑道：“来日方长呐，云山，还不睡么？从前怎么没见你这般用功？”
　　两人这才惊觉时辰已晚，忙与师兄道一声，便一齐回房去了，留下来师兄提着灯笼挠头：“我看错了么，这俩孩子，怎么进了一间屋去了？”
　　顾云山解下剑匣，累得很了，洗漱一番之后便与应竹挤一张床睡了，两个十七八的少年人，躺在床上也不觉太过逼仄。应竹将外袍脱了，十分严谨仔细地叠了放在床头矮几上，这才在里边躺下。他没认床的毛病，很快便在真武呼啸的山风中睡了去。他睡得沉，卯初便醒了，外边天都没亮呢，只有寒风拍着窗纸，哗哗地响着。顾云山睡相不好，大约觉得里边暖和，便净挤着他睡，只差没挂上来了，可即便是这般腻着，也是不讨人厌的——毕竟冬晨最是冷峭，恨不能将脑袋也埋进被里呢。
　　应竹这三天疑神疑鬼，睡得不好，唯独这一晚上尤为安宁。屋里点的香已经燃尽了，但香气还未散去呢，浮在黯淡的晨曦里，正是将尽未尽、最勾人的。他往日里这个时辰都该起来练剑了，可这一回不好意思吵醒顾云山，躺在床上愣了会儿神，竟又糊涂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顾云山打着哈欠坐在床头梳头，身上披着件宽松的道袍，看起来懒洋洋的。
　　“没想到有比我还能睡的。”顾云山咬着梳子将簪子插在发髻上，含糊地说道。
　　应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拿了自己衣裳穿上。
　　“今天天气好，我想去一趟长生楼，你要不要去？”顾云山打理好了头发，这才好好穿了靴子，拍了拍道袍上的细微褶皱。
　　应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道：“不了。”他不想太麻烦顾云山。
　　顾云山随口调侃道：“你不怕我不在，鬼又来闹你么？”
　　应竹脖子一梗，道：“不怕！”他素来是个嘴硬的，话说完，又觉得底气不足，补充道：“怕什么，你不也说，此处真武道殿，正气最足。”
　　顾云山闻言一愣，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一起去嘛，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襄州，怎么能不好好看看我襄州云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