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绮绣雪

4、好读书，不求甚解（1）

　　音希声顺利解决了论道大会，又拐了个机敏伶俐的孩子回去，心情不知几多暗爽，若不是身上实在沉重僵硬，早欢喜地飞入云端去了。

　　红文这孩子似乎也很欢喜，他观察着音希声的神色，小心问道：“观圣者之态，似乎心情不错？”

　　“是啊，”音希声答道，“若是你躺了这么久起来，发现自己还能走，还能跳，甚至肚子还会饿，也会感到欣喜非常的。”

　　“原来如此……”红文敏锐地捕捉到音希声话里的意思，忙问道，“圣者莫不是饿了？红文去寻点吃的来？”

　　“嗯，速去速回。”

　　音希声等的就是这句话，自然不会客气。

　　不一会红文就拎着一盒小碟回来，一排摆出，全是精致的小点心，音希声一见便心痒难耐，也不管得什么圣人形象了，横竖就是个拐来的小辈弟子在眼前，又何须强装正经，三两下便抓着吃了起来。

　　“你也一同吃吧？”音希声看着眼前的少年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方觉些许不好意思，便将面前的碟子推向他处。

　　红文望着音希声，轻轻拿了一块，问道：“红文之前没想过圣者会腹饥，以为到了圣者这种修为，理应早已辟谷了。”

　　“这嘛——”

　　辟谷自然是已经辟的，否则他躺在棺木那些年里，又没死成，还没吃的，哪还能像现在这般活蹦乱跳？然而，可以不吃是一回事，想吃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食毕，音希声露出亲切十足的笑容：“说来你以后跟在我身旁，也不必一口一个圣者的叫着，多生分哩，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说实在的，自打他清醒过来，身边见到的所有人便圣者、圣者的叫着，若不是看过典籍，也些许有点关于名字的印象，还不得当真以为自己姓圣名者了？

　　音无，又名音希声，这名字虽然起得略显敷衍，但也不是多么羞于启齿啊，若没人叫，委实可惜了。

　　没成想红文小辈直接瞪圆了眼，直直道“礼不可废”的，音希声劝说不成，见其软话不听，只得板起了脸，正色道：“我且问你，所谓礼者，从何而来？”

　　“圣人所言，君子所行，继承效仿，谓之为礼。”红文不愧是展中明教导出的年轻小辈中的佼佼者，答得又利落又贴理。

　　“既然是圣人定的，那自然也可由圣人来改，圣人叫你改，你改是不改？”

　　“这——”见面前人正色威然，半点没先前亲切的样子，只得喏喏道，“那……音…音前辈？”

　　直呼其名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只好折中叫了前辈，红文忽然感到之后跟随在音圣者身边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叫，名，字。”听到这个称呼，音希声仍未展笑颜，就是不想被叫得这么老气又生分啊，以后可是要靠着眼前这孩子给自己做导游呢。

　　红文涨红了脸，半天不言语。音希声见状，心中暗暗叹息，也反省了自己。

　　“……起码也改成音大哥吧？”音希声用讨价还价的语气苦口婆心商量道，“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叫我大哥，就是我小弟，以后去哪儿都罩着你，如何？”

　　“这……”

　　“我可不会再退一步了，你当真要对我的请求如此失礼吗？”

　　“音，音大哥……”

　　“哎～”音希声笑容满面地应了声，随手捡了块小方糕塞入红文口中，喜滋滋地看他艰难地吞下去。

　　若是西归在此，定是要斥两句厚颜无耻，居然和小辈称兄道弟；若是息弦在，免不了为了维护自己和西归争执起来。

　　音希声想着想起，突然愣了一下。

　　……脑子里蓦然出现的西归和息弦这两个名字是谁啊……

　　音希声摇了摇头，摆脱奇怪的念头。手托腮，道了声：“我说小红啊～”

　　“何、何事？”红文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差点噎住。

　　音希声将茶杯向红文推了过去，惆怅说道：“既然小红文你做了我的小弟，大哥我呢，也有个惊天大秘密要告诉你，希望你能为我保密。”

　　红文连忙拍胸脯保证：“音前、大、大哥请讲，红文一定保守这个秘密。”

　　“你知道我睡了很久才醒来的不是？”

　　“是！”

　　“你知道我是为了除魔卫道才身受重伤的不是？”

　　“当然！”

　　“那……你也当知晓，一个人先是重伤，再是沉眠，他总是会或多或少出一些问题的。”

　　“……您是指？”红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音希声指了指自己的头，道：“我可能失——”

　　“脑子坏了？？”红文失声惊叫。

　　“……”

　　阅读理解能力太过了也不好啊。

　　“失忆了……”音希声还是坚持将话说了出来，红文适才放心似地抚了抚胸口，忽而又瞪大眼睛：“您是说您失忆了？”声音又扬了一个八度。

　　“那……那……”红文眼睛溜溜地在音希声身上上下打转，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

　　“是失忆。”音希声揉了揉额头，生怕红文又吐出什么真知灼见，连忙补充道，“虽是如此，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通过近日观察大致心中也明白几分，只是很多细节尚不清楚，你不必如此惊慌。”

　　“那此事要报备给展首座吗？”

　　“不必了，都说了是与你之间的秘密了。”就是怕你们一个个听到都是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横竖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就不要弄得所有人都跟着一惊一乍了。

　　“那红文需要做点什么呢？”红文毕竟聪敏，也明白了音希声话里的意思。

　　“只需要当我向你询问的时候，通盘解说足矣。”

　　“那……”红文还想说点什么，口中却又被塞进一块方糕，只见音希声笑眯眯说道：“先吃些东西罢，莫要着急，放轻松。”

　　音希声见红文吃着点心，目光渐渐向远处望着，自打他醒来起就一直处在迷惑混沌的状态中，有时得掐一把自己看看是不是身处梦镜，对于自己从长久的沉眠中清醒这件事，总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今天和红文这番对话，加之眼见一个大活人坐在自己面前，心中方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音希声想着，现在倒是可以问点问题了，可是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好，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漫不经心道：“今日我去参加清谈会，远远看见祖师爷的雕像，心中有些奇怪。”

　　红文立刻放下手里东西，问：“是什么让音大哥奇怪？”

　　“就是说啊，”音希声指了指自己胸口道，“就是祖师的雕像怎地这里是空的啊？”

　　当时看到忘生祖师像就十分好奇了，这么大的雕塑，左胸处居然是空的，说来委实吓人，做这雕塑的工匠审美也太清奇了吧？

　　红文听后，纳闷道：“难道音大哥连我们修行者的基本功法也全然不记得了吗？”

　　“什么功法？”

　　“就是神州修士大多都是延承自祖师爷的修心之法，本来我们皆被称作修心者，后来时转事移，才有了修行者这个称呼。”

　　“修……心……”音希声在默默念起了这个词，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拂意的情绪，“你的意思是，祖师爷那尊雕像是故意在左胸，也就是心口处留一个洞的？这又是何种寓意？”

　　“因为祖师爷是神州千万年来唯一一位修心圆满，得证大道的修士，当初祖师爷创造了灵脉修心功法，让神州所有人都可以修炼，福泽万世呀。”

　　“在此之前，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炼的么？”

　　“这是当然了！”红文已经知道音希声的失忆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常识并不知情，因此认认真真耐心解释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神州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炼，据说要有灵根仙缘的人才可以，而绝大部分的人终其一生也无缘修行之路。后来祖师爷横空出世，创造的修心之法，让所有人只要想修炼都可以修炼，才有了现在的神州啊。”

　　音希声眨眨眼，问：“修心之法，能人人得而为之，是因为人皆有心？”

　　“正是啊，灵根不一定人人有，仙缘不一定人人得，但心，世人皆有之。所以，音大哥你说祖师爷是不是很厉害呢？”

　　“是……那你还未讲他的雕塑？”音希声指了指心口。

　　“哦，”红文点点头，“那是因为祖师爷修炼到了‘无心’的境界，得证大道，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位飞升的修士啊，所以我们北斗灵脉就为祖师建了这个‘无心大道像’以激励后世所有的子弟。”

　　音希声听了这话，压下难言的不舒服之感，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还好还好！自己的心还在，还在胸膛中活蹦乱跳哩！

　　红文观见到他的举动，掩嘴噗嗤笑了起来，说道：“音大哥宽心，我们所有弟子都坚信您会是在祖师爷之后第二个能成‘无心大道’的修者呢！”

　　免了免了！音希声挥了挥手，道：“这些大概的事，你找些记载这些历史的典籍让我看看罢，我也不折腾你了，在这殿里寻个住处，自己歇了。”

　　“好，”红文起身正要退后，又被音希声叫住，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除了这些典籍资料，也……也寻些话本来瞧瞧。”

　　“话本？”红文惊讶，“行是行，不过大哥确定要看这些？”

　　噫，劳逸结合，寓学于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