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些奇怪的故事》莫道安

19、奉天成道.2

　　第二章
　　一只纸鹤，能飞多远？它飞不过天地间最遥远的河，也飞不过最混乱的人间。
　　事实上，次日，上弦月就接到了回山的命令。
　　满月不过是一时疏忽，被他提醒后就意识到这场所谓的“独自历练”，不可能真让他们独自历练。
　　于是从那时起就有些郁郁，上弦月自然看出她的不对劲，但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们毕竟是对手，甚至敌人，他也没那个好心去提醒。
　　跟江月照打了个招呼，让他先行一步，上弦月抬头似是不经意的望向某处，又很快移开。
　　他知道，随行的护法就在那里。
　　所幸他此行也未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救了那个孩子，更是为他增了些分数。一个爱护弟妹，温良仁厚又有足够能力的首席，哪个仙家门派不想要呢？
　　可惜他虽在九代弟子里属拔尖的，但还是止步于九真境，仍有几人能与他争锋。
　　想着，上弦月心思不由落在了昨日那个孩子身上。
　　他说要随他修仙。当时虽惊讶倒也在情理之中，便问他：你因何修仙？
　　小孩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回道：想要活着。
　　这并不是上弦月初次听人回答这问题，只不过以往皆是仙家子弟，他倒还没听过凡人的回答。
　　九真问心路，一问一重境。他过了八重境，如今只差这最后一道问仙因。看破看不破，皆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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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波山景色美如画。外笼轻烟遮尽霞光，内置幽湖敛开芳华。寻常人远远望了一眼雾中锦绣，便被困进了守山大阵，不多时就被巡执弟子送了出去。
　　几人或坐或站在云锦上，彼此间偶尔交谈，以期早日度过这漫长无聊的巡执任务。
　　忽有流光从天际来，带出一道浅淡白芒。有一人凝神细看，待看清来人，惊喜道：“是凌云峰的上师兄回来啦！”
　　另几人或是没见过，或是不熟悉，全叽叽喳喳围绕着来人说了开来。
　　上弦月温声让人开了禁制，谢过带路的好意，径直像进了后花园一般轻松进去。走了不远，便看到着流波山紫衣制服的少年，怀抱着剑，懒洋洋的叼了根草，一派闲情适意。
　　待离近了才笑骂道：“你这幅样子，尽是败坏门中形象，让长老见了，又该罚你禁闭了。”
　　“师兄形象好就行了嘛。”
　　那少年毫不在意，瞅着来时的方向，嬉笑道：“师兄你魅力依旧，看，那几位师妹还在往这里看你呢！”
　　他自然是江月照，先上弦月几日回山，正好奇的紧呢，又笑闹了几句，忙拉着他边走边道：“师兄，你这几日去干了什么？我还怕你赶不上年祭呢。”
　　上弦月避而不答，只微微笑道：“到年祭还有两月呢，到时长老们检查功课，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正中红心，少年立时愁眉苦脸，连声哀叹：“师兄，师兄，让我演练一年来的修为心得可以，但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我是一样不精，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一项……”
　　絮絮叨叨直至凌云峰，内门弟子的居所方才熄声。上弦月只安静听着，不打断也不回应，惹来江月照感动莫名，觉得师兄果然是最好的。
　　哄了江月照回去，独自回到自己的居处，阆苑。
　　上弦月先是沐浴焚香，静颂黄庭二三卷，消了残留的急躁与风尘，尽留圆润如意内敛谦和。又肃整仪容，眸子开阖间隐有流光溢彩，气质高华，偏又笑意盈然，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错觉。
　　不多时，便有得了消息的师弟妹们前来探视，一个两个明着暗着讨礼物。
　　温声陪他们亲昵笑语几句，递上些小礼物，上弦月忽又肃容道：“你们几个或高或低也都到了七重八重，别整日玩闹了，修行要静心才是。”
　　几人对视了一眼，挤眉弄眼，脆生生应道：“是，师兄！”
　　上弦月被他们弄的哭笑不得，无奈笑笑，也不再管他们了。
　　未过几日，便接到山主传讯，令众内门弟子前往问道堂。上弦月暗叹一声，随几位找来的师弟妹一道去了。
　　问道堂坐落在幽慈湖心，实为水阁。地位特殊，为流波六堂之一。
　　他算是到的早的，但几位七代长老连同山主已经悠然添了几壶茶。若所料不差，此次聚会一半当是因他而起，另一半便是顺势考较他们，为定下首席做准备。
　　执掌传功堂的韩长老同他关系较好，见他到来便温和的微笑示意，待他见过山主与众位长老后，便拉到了身边，低声交谈。
　　稍微闲话了家常，韩长老便将话题扯到了正处，问他修为境界。
　　“尚可，”上弦月一派温雅，不过度自谦却也不妄自菲薄，“虽未至蕴灵境，却已然初窥门槛，怕也就在这几日了。”
　　“那便好，”韩长老毕竟要遵守规矩，不好偏颇，又问道：“满月呢，一走半载可有进步？”
　　上弦月轻声道：“师妹天资聪颖，应是同样初窥蕴灵。不过我毕竟非她本人，这不过是我的判断罢了，仅作参考。”说着，便看了山主一眼，恰逢对方同样看过来，稍有怔然却从容回视。
　　这时，一少年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虽然见了山主还知道行礼，目光却死死的黏在上弦月身上。
　　偏生山主还不放过他，打着考较的名义难为人，令其琴棋书画任选一门展示。
　　话音落下，便有人低笑，凑到上弦月身边道：“上师兄，你说江师兄会选哪一门？会不会还像上次一样，临时求师兄代替？”
　　他这边话音落，那边江月照苦哈哈的声音便响起：“山主，能否还让上师兄替我？”
　　山主是个看起来清俊异常的青年男子，喜欢笑眯眯的看人，似乎挺随和的样子。而事实上他在某些方面也的确很好说话，随之目光就落在了上弦月身上。
　　心知自己已入了首席的候选名单，上弦月愈发冷静，取了栖梧琴便十指拨弦，引一曲《流风》。
　　琴音淙淙，流出韵味，在场众人似乎皆被带入意境中去。流风之飘然不羁，似乎同上弦月温雅君子不符，却无人觉有异常。
　　山主意味不明的看他，最终却也沉默了下来。
　　待琴音完后，内门弟子除满月外也全到了。上弦月抱琴回转，便看见江月照一脸沉醉，着迷的望着他。
　　稍微无言，又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召集众位内门弟子，自然不是为了专门听上弦月弹琴。大概讲了几句废话后，山主又抓住了江月照，指名问他为何修仙？
　　江月照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还没回神。先前同上弦月耳语的人不知何时又凑到了他身旁，低声讲述了大概。
　　那人当即回道：“山主，你问我为什么修仙，就像问我为什么活着一样？这就是我的回答。”
　　他从来都不安分，说着，目光又去追寻着上弦月，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山主大概也很感到无语，又或是被他震到了，总之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算了，你日后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吧。”又问道：“小凤，你呢？”
　　别名小凤的男子正是先前耳语通信的那人，闻言僵硬了一下，似是对这名字感到无奈，后才略微沉吟，道：“回山主，弟子喜于繁华美色，修仙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享乐而已。”
　　他自己也知道这原因不够大气，便又笑颜补充道：“朝舞自知恐怕不讨喜，但的确是真心之言，望山主见谅。”
　　几位长老先前都略略皱眉，听了他这话反而舒展开来。山主神色淡淡，点头又问了下一个。
　　上弦月听的入神，忽觉衣角被人拽了拽，不去看也知是江月照，便低声无奈道：“师弟又有何事？”
　　“师兄，你在暮洲停留几日，是不是在寻求突破契点？”江月照笃定道，不待回答便又问：“怎样了？可有收获？”
　　见山主轻飘飘的看过来一眼，上弦月微微垂首，对这个师弟也是有些心累。这好听点说年少不羁，实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不知怎麽得了山主的青睐，对他反而是隔了一层，经常不着痕迹的打压。
　　便如此时，山主虽重点考察的是他，江月照却仍是经常被顺带。
　　过几息，上弦月才去看他，见其仍一副眼巴巴的样子，对上自己视线还不自觉心虚垂下头，很快又反应过来对他露齿一笑。
　　不由失笑，暗道跟他计较平白拉低了智商，何必呢。见他还等着答案，便轻点头，示意的确。至于对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除去随行护法不作他想。
　　此时已问到一位尚入内门不久的少女，方才七重境，不过意志倒很坚定，眼眸清澈如翠湖，看起来纯净灵秀。
　　她普一出众，一位七代长老脸色便冷了下来，而她看也不看，只脆声道：“弟子修仙一为报恩，一为自由。如今恩已报，只愿有朝一日如鱼归水、鸟复御空。先前七问或问生或问死，或问诸事红尘，于微微而言，皆逃不开自由二字，是以虽未入八重境，却已思量了问仙因，当如此。”
　　语毕，金微微又道：“近日同上师兄一番清谈，亦是微微顿悟的契点，说来还要多谢师兄呢。”
　　话既至此，上弦月只得先于山主接话，温声道：“当不得，金师妹资质地造天成，师兄不过是恰逢其会，以师妹天资，不过多久便也会明了。”
　　金微微本身就是一个麻烦，是以她虽对上弦月颇有好感，后者却只对她若即若离，以平常人待。
　　山主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评点了几句，又告诫戒骄戒躁。见此，那位七代长老脸色愈冷。金微微却也不在乎，脚步一转就到了上弦月这边。
　　江月照下意识的就挡住了她的脚步，继而无辜的看她。她倒也明白，顺势就止步不前。
　　又过了几个，最后问到了上弦月跟班中的一个，是个很羞涩腼腆的少年，名叫季图。
　　他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回山主，弟子尚未想通为何修仙。我自幼长于流波山，所见皆为修士，所做皆为修仙，却从未去深究过原因。”他难堪的低下头，又道：“弟子有愧山主教导，甘愿受罚。”
　　山主这时显得很近人情，让其退回，又唤上弦月：“弦月觉得该如何罚他？”
　　上弦月略有意外，又很快静心，微笑道：“山主，季师弟天性纯净，心如赤子，山主有问他便答，所答皆为心言，便有错亦不至于怪罪。况先人有云：过能改之，善莫大焉。季师弟既然及时悔悟，山主何不令他细思己过，以渡八重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