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渡》莫忆世华

6、仲夏，樱花下守望的承诺

　　仲夏，樱花下守望的承诺

　　“陌侨……”
　　冬日的阳光温暖地洒落，有几束光刚好落在了那个面容清秀，却双目无神的女孩的侧脸上。
　　她异常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身旁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
　　“陌侨，你说等夏天到了我们去看樱花好不好？”她扬起小脸，认真地对谁说着。然而，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陌侨，你知道樱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似是有很微弱的声音响起“生命，和等你回来……”
　　但是，好像不能了呢……
　　应该再也回不去了吧……
　　“陌侨，你为什么不回来了呢？”
　　“陌侨，你明明答应了我的。”
　　“陌侨……”

　　“陌侨，今天我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天气真好，我可以感觉的到有阳光落在我身上，这样看起来一定很美吧。”慕琳雪说到这停了停，撇撇嘴，“可惜，我看不到……”
　　“没错，今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特别耀眼。”陌侨顿了顿，“而且，你也很美。”
　　慕琳雪因为阳光的照射脸有着微微泛红，现在更是红了。她一扫刚才的愁云，腼腆地笑了。
　　陌侨不由得也笑了。
　　琳雪，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美吗？即使你看不到，没关系，我看得到就够了。我会替你记住所有美丽的瞬间。
　　“他们说，到了夏天，樱花开得特别好，一大朵一大朵的，有红的，粉的，白的，特别好看呢！”慕琳雪又换上了激动的表情。
　　“嗯，很好看的。”陌侨柔声回应着她，却又觉得一丝悲伤从心底缓缓地蔓延了开来。
　　“那，到了夏天，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她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即使看不到，我也想感受一下那份美。”
　　带上了淡淡忧伤，她的双眼看起来异常晶莹，透着亮光。但是，为什么看不见呢？
　　一瞬间的压抑，随之而来的是轻声响起。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一直，直到时光的尽头。
　　可是，也许，时光的尽头没有想象的长。
　　“今天，医生说如果到国外去治疗的话，就有可能会成功的。”慕琳雪说着说着又笑了，“爸爸妈妈已经开始准备，打算让我去美国治疗了。”
　　“我应该，总有一天，可以看见的吧。”
　　“那一天到了的话，我想第一个看见你。你说好不好，陌侨？”
　　似是有着难以发觉的短暂的沉默，然后，慕琳雪听见了陌侨放低的声音，“好。”
　　一个字，也足以让慕琳雪感到安心。
　　可它却花了陌侨最大的力气。

　　只是，还没能等到夏季，慕琳雪便和父母离开了。她去了国外，去治疗自己的眼疾。而陌侨，没有陪她一起去。
　　“琳雪，你先去吧，过一段时间，我会去找你的。”他的声音似是还在耳边萦绕。
　　当慕琳雪终于解开缠在眼睛上的布带时，她急切地想要见到他，可她父母没有理会她的询问。
　　“琳雪，你朋友给你的东西。看看吧。”
　　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慕琳雪几乎是颤抖地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小箱子。她打开了箱子，里面放了些零碎的小玩意和一沓明信片。
　　她拿出了明信片，它们整齐地放在一起，用一根丝带捆了起来。
　　她拆开丝带，将明信片一张一张地拿起来细细端详。
　　“今天，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长得好可爱。”
　　“我才知道，原来她叫慕琳雪，真好听的名字。不过，听他们说她的眼睛从小就看不见。”
　　“第一次和琳雪讲话了，她还说我声音好听，真开心。但是她要是眼睛能看见就好了。”
　　“要搬家了，可是好像有点舍不得呢……”
　　……
　　慕琳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在一瞬间之内没有了力气，只能这样看着手中的明信片从指尖滑落，被风吹散。
　　好像想起来了呢，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之前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可这一刻，记忆突然涌上了脑海，一切像是被强烈的光点亮，暴露在她的脑中，无处可藏。
　　好像又想起了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我叫陌侨。”
　　好像又想起了自己曾对他说过“你的声音真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好像又想起了很多年后，在自己黑暗又孤寂的时光中，那个有着好听声音的男孩一直在身边陪伴着自己。然而，自己从未发现，其实两人之间早已认识。
　　“陌侨！陌侨呢？”慕琳雪不再理会散落一地的纸片，只是睁大了双眼望着自己的父亲，索要着答案。
　　“他死了，飞来这里的时候飞机出了事故。”父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在出事之前，他事先将这个箱子寄了过来。就好像，他一开始就知道会出事……”
　　“死了？”慕琳雪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了，“他死了？可是他说过，会来这里，让我亲眼看看他的。”她不知道有没有眼泪流下，可是她感觉到了脸颊上的湿润。
　　“亲眼看见？永远不可能吧，像这样，能感觉到光明就够了。现在，换我在黑暗的角落守候你吧。”似是从哪里传来了轻微的声音，却并没有人听见。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可能了呢。
　　从今以后生活在光明中的你，与现在生活在黑暗中的我，应该再没有可能了吧。
　　可是，夏天要到了，我还没有陪你一起去看樱花呢……

　　起风了，白色的花瓣从高处缓缓飘落，如落下的雪花，那样纯净，那样美好。
　　伸出手来，一片小小的花瓣正好落在手心里，慕琳雪看着手中的花瓣，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陌侨，樱花开了，好漂亮耶。可是，你在哪呢？”
　　在你身边，永远。
　　可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琳雪，你知道吗？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可能，就是他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吧。
　　总是忍不住想要和你说话，想方设法地去接近你。在我眼里，你就像是天使一样纯洁可爱。
　　虽然你看不见我也没关系，看见我也不一定是好事啦。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倒宁愿和你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就算看不见，也好。
　　谁让我从一出生就是一个怪胎呢？人鬼混血，呵，真是可笑。出生那天起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你呢？
　　可是，我就是喜欢上了你，无药可救的。我的母亲是人，而父亲，却是实打实的鬼，星落。
　　在我出生那天，父亲就为我进行了占卜，推算我的未来。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从我出世起到十六岁都是以人的形式存在。而一旦过了这短暂的十六年，我就只能是个鬼，永远活在黑暗里。
　　可是，我却在十六岁之前遇见了你。十六岁那年，我搬家了，或者说逃离了，因为从那一刻起，我将不再是一个人类。
　　可是我却总是想起你，甚至不惜触犯鬼界的禁忌，用我的特殊能力附身了一个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的男孩。只为了光明正大地见你，陪着你度过黑暗和孤寂。我知道，你没有朋友。
　　你问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看樱花的时候，我犹豫了，因为我并不清楚这个身体能拖多久。但我还是答应了，只是怕你伤心。
　　后来，你的眼睛终于有机会痊愈了，可是我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个身体的生命在慢慢流逝。所以还是原谅我的懦弱，我不能陪你出国，陪你感受光明。
　　所以，我将我从见到你开始就记录的明信片寄给了你，希望你能在最后记起我，也许，我真的很自私。
　　终于，还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遗憾，不能陪你一起去看樱花，去兑现当初的承诺了。
　　这封信，我埋在了国内我们曾经在一起的那里，那个植物园的樱花树下。我，希望你能看见，也希望你不能看见。总之，一切听天命吧。
　　琳雪，无论你能不能看到，我只想说，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还有就是，对不起……”

　　“樱花，真美。可是真的能等到你回来吗？”

　　“陌侨，你看，好漂亮呀！”漂亮的女孩张着大大的眼睛在高大的樱花树下快乐地起舞。
　　“陌侨，下雪啦！”她张开了双臂，像是在迎接什么，却只有风与她拥抱。
　　无数的花瓣飘落，一个白裙女孩在树下翩翩起舞，构成了一副唯美的图画。
　　然而不远处却有人看着这一幕不断地叹息“这慕家可真可怜。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就是瞎子，看不见东西。这好不容易治好了，看得见了，这，又疯了！啧啧……”
　　那女孩仍是毫不受干扰地自言自语“陌侨，你听见我说话没？你倒是回答我呀！你说等到了冬天我们一起看雪好不好！”
　　“下雪的时候就像这个样子吧，肯定特别美。”
　　“箱子呢？你的箱子呢？你等等，我给你找出来。”慕琳雪突然又到处翻找了起来。
　　“找到咯！”她孩子气地将长椅上的小箱子高高举起，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语罢又打开了箱子，胡乱地搜寻着里面的东西。
　　良久，她拿出了一个兔子布偶，视线集中到了一处。
　　在可爱的小兔子的裙角用黑色的笔写着几个小小的字:樱花树下土里。
　　她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地将兔子扔在一旁，跑到树下，就开始用手刨土。
　　不知道挖了多久，也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她终于挖到了一个硬物，同样的是一个小盒子。
　　她拿出了小盒子，将它打开，里面静静地放置着一张有点褪色了的蓝色的信纸。
　　她也不再理会身上的泥土和手上的伤痕，打开信纸开始看起来。
　　直到看到最后一句话: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还有就是，对不起……以及最后的落款——陌侨，她才觉得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苦楚。一时间泪水汹涌而出。
　　也许，自己从来就是装疯卖傻，只不过为了逃避现实，逃避陌侨离开自己的现实吧。现在，真的无法逃避了，也再也不想逃避了。就这样任泪水四溢，将那隐忍已久的痛苦通通宣泄吧。
　　陌侨，我也真的好喜欢你，不想离开你。我们还没有一起看樱花呢。
　　“陌侨，樱花开了，你说过要陪我一起看的……”
　　“琳雪，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又是微弱的声音响起。
　　无人回应。
　　也许，再也无法兑现承诺了。
　　像这样默默守护着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