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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太后病情既已大体无恙,次日皇帝恢复了早朝。孟丽君奏明皇帝,从这日起便回到太师府,只早晚两次,进宫来为太后抚琴请脉。皇帝准奏,又道:“这两日辛苦爱卿了,朕放你几日假,就不必上朝了。若有要事,朕自会遣人去太师府宣旨。”

      孟丽君回到太师府,太师已上朝去了,见过康氏夫妇,说了一阵子宫中事宜,问道:“府里这两日可有甚么事?”苏映雪答道:“昨日皇甫……表舅递上门帖,来求见爹爹,说是一家子前日才从泰安回转京城。爹爹命我出来和表舅见面认亲,我已将娘的噩耗转告。”说到这里,语音低沉下去。

      孟丽君轻轻握住她手,以示慰藉。听到皇甫敬一家已经回转京城,心中大喜,脸上丝毫不露。又说了一会子话,才携苏映雪回到弄箫庭。摒退了下人,问道:“你和皇甫伯父都说了些甚么?”

      苏映雪道:“我一切都是依照官人吩咐说的。我告诉皇甫老爷,我娘叫做叶蓉娘,是他的远房表妹,我们娘儿俩是从云南昆明万里迢迢地来投奔于他。皇甫老爷一听到我娘的名讳,就变了脸色,过了半晌,才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妹?’我说:‘我是有个姐姐,可惜她还留在云南,不曾逃出来。’皇甫老爷叹一口气,就不再和我说话了,又和爹爹说了好一阵子话才走。”

      孟丽君点点头,心道:“这样一来,皇甫伯父自然当我还在云南。我的身份之密,可不能教他知道,如此我行事也会方便许多。”当下将这两日在皇宫里的经历细细说与她听。苏映雪听罢又惊又喜,道:“皇上竟肯答允你一桩心愿么?当真谢天谢地!官人何不趁机讨一块免死金牌?”

      孟丽君还真不曾想过这点,听了这话,不由微微一怔。她知苏映雪时刻都在为自己打算,一直忧虑自己女扮男装,日后该当如何脱身,她要自己趁此良机讨得一块免死金牌,他日便可免去扰乱阴阳、欺君罔上的死罪。但自己当初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刘捷等人必守在一旁虎视眈眈,要拿自己错处,稍有疏忽便将前功尽弃。自己若在此时提出讨要甚么免死金牌,岂非徒然授人话柄?再说日后若当真败露了女儿身,旁人便要编造一百条重罪,教自己死上一百次,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一块金牌抵得甚么用?

      想到这里,又不好对苏映雪明言,怕勾起她对自己将来的担忧,只道:“免死金牌哪有这样容易讨得?皇上若问一句:‘爱卿担心伴君如伴虎么,难道说卿以为朕是昏君不成?’我该如何应对?”不等她再开口,又道:“我自有打算,雪妹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两日不曾合眼,着实累得很了,让我歇一会儿。待会岳父回来了,你便叫我起来。”

      苏映雪忙叫外面丫鬟打来清水,伺候她洗漱了,一面铺开锦被,替她脱去外衣靴子,服侍她睡下。孟丽君十分疲倦,不多时便沉沉睡去。苏映雪坐在床沿,替她轻轻地扇着扇子,望着她清丽如仙般的睡颜,听着她浅长均匀的呼吸声,脑中思虑纷杂。

      歇了约莫一个时辰,听芙蓉报说老爷下朝回来,苏映雪轻声唤醒孟丽君,换过衣衫,来到太师书房。

      太师也刚换上便服,坐在书房,抬头见孟丽君进来,道:“贤婿这两日衣不解带地守在宫里,救得太后性命,委实辛苦了。老夫听说你才回来睡下,怎不多歇一会?”孟丽君见过礼,问道:“近日前方可有新的战报传来?”

      太师从案头取过一份表章,道:“这是今日才到的战报,老夫知你关心前方战况,特地抄了一份。”孟丽君称谢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大奇,原来竟有两份表章,分别由彭如泽和呼延赞二人呈上,各执一词,内容迥异。

      先看呼延赞呈上的表章奏道,自前番败后,彭如泽扼守剑阁,呼延赞镇守阆中,约定互相接应、共阻叛军锋头。六月十六日晚,李长宁聚集全部兵力,夜攻阆中,势头凶猛。呼延赞派出二十名武艺高强的勇士,四散杀出,前往剑阁报讯求援。有三名勇士浴血杀出,连夜赶到剑阁,请求彭尚书即刻出兵增援。不料彭如泽听罢口信,不但不肯出兵,反而诬陷三人乃是敌军奸细,下令投入大牢。途中两人以命相拼,终于使得其中一人趁乱逃出。是夜一众将士拼死杀敌,折损了三成人马,方才守住城池。凌晨叛军退去,那名勇士返回阆中,禀明经过,呼延赞大怒,与彭如泽对质不果,遂上表章弹劾。

      而彭如泽所呈表章里,首先奏明呼延赞一意孤行,不肯合兵攻敌,执意要率本部兵马镇守阆中。十六日晚,因月色明亮,自己率领亲兵,出城探察叛军行踪,根本不在城内,亥时回转后,也未见有人前来报讯。呼延赞不服号令,分散兵力,以致损兵折将,更在众将面前以下犯上、诬陷诽谤长官,请求朝廷予以处置。

      孟丽君将两份表章细细看完,问道:“今日朝中于此有何反应?”太师摇头道:“老夫不信呼延赞会诬陷上官,他要求分散兵力,必是如你从前所说、担心号令不行的缘故。兵部朱奎自然是保彭如泽的,史朝山、裴年佶等都站在他一方。皇上闻听又吃了败仗、折损了人马,很是不悦。”

      孟丽君道:“国丈呢?”太师道:“刘捷狡猾,自不肯亲自出来担保彭如泽。他奏请皇上,派出钦差,彻查此事,务必弄个水落石出,皇上已经准奏。”孟丽君点头道:“国丈必是要让他的心腹之人担任钦差,好于中取事,偏袒彭如泽。”

      将彭如泽的那份表章再看一遍,喃喃道:“六月十六,六月十六,那时四日之前的事了……”忽然眼睛一亮,不及细说,只道:“太师稍待,容下官去钦天监查一件事。”太师一怔,不知她为何突发此念,待要问时,孟丽君步履匆匆,已出门去了。

      两个时辰后方回,面带喜色,这才解释道:“小婿先时忽然想起,四日前我粗略推得将有月食,本待携夫人一同观月,不想那日阴云密布,不曾见到月亮。”太师也是个聪明人,立时猜知她意,大喜道:“莫非那日剑阁阆中一带也可见到月食?”孟丽君从怀中取出一张钦天监的天象记录,回道:“正是如此。”

      太师心中大赞:“君玉当真是个博闻广识的聪明人儿,今日朝堂上为两份表章谁真谁假,两派直争得面红耳赤。不想竟有这等法子,轻易指证彭如泽所奏为虚,任谁也料想不到。”翁婿二人对视一眼,均知事不宜迟,当下换上朝服,备轿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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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乾清宫,通报进去,皇帝宣入。才入偏殿,已见殿上立了三人,正是国丈刘捷、吏部尚书史朝山以及兵部侍郎朱奎。行过礼后,孟丽君还未开口,便听皇帝说道:“郦爱卿来得正好。朕本想以你的兵法韬略和医治太后的功劳,正可在兵部任职,也好为国效力。不想朱卿查核之后回奏,眼下兵部并无空缺。爱卿如此大功,不可不赏,正巧户部郎中一职出缺,这是从三品的衔儿,爱卿意下如何?”

      孟丽君微微一笑,心知所谓“并无空缺”,必是刘捷及其心腹不愿自己插手兵部的遮掩之语,而户部郎中一职,更是他们抛出的诱饵,反正户部并不在其掌握之中,索性乐得大方。以自己入朝仅三个月的资历而言,从三品的官位已是本朝极为罕见的殊荣,若非有救治太后的大功,是决计无法如此擢升的。然而自己的意图原不在于此,好在手中已握有一张王牌,待会便可让国丈等人无话可说、乖乖吞下自酿的苦果。

      于是躬身对道:“微臣的功劳赏赐,那是些许小事,不妨容后再议。眼下有一桩紧要大事,微臣与太师赶进宫来见驾,正是为了这桩大事。”皇帝奇道:“哦?奏来朕听。”

      太师与孟丽君早商议妥当,为了继续加重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分量,一切均由她亲自禀奏。当下孟丽君奏道:“今日微臣听太师回府后谈及前方战报,两份表章各执一词,不知孰真孰假。此事关系重大,一日不得妥善解决,前方将士便一日不得安宁,可谓紧要大事。微臣虽不在其位,但既食君之禄,便当略尽绵薄之力,以为君分忧,这是身为臣子的本份。”一面说,一面双手奉上钦天监的天象记录,

      皇帝越发惊奇,道:“爱卿竟有良法明辨真伪么?”接过记录,不由皱眉道:“这是何物?”孟丽君解释道:“此乃朝廷钦天监所做天象记录,但凡天现异象,诸如日食、月食、彗星等等,俱有记载。”略顿了顿,随即奏道:“此份记录表明,六月十六日晚,自京城、两河、四川至云贵等地,均可见月食。由此可见,彭如泽表章中所言十六日晚月色明亮、月下出城查探叛军行踪,俱为谎言。据此而推,所谓‘呼延赞一意孤行’、‘未见报讯’等等,亦非实情。”

      太师这时上前一步,道:“彭如泽身为兵部尚书,不思如何尽心竭力为国平乱,反陷部属于危难之中而不加援救,复又虚言谎奏、欺君罔上。三条重罪,罪不可赦,老臣伏请万岁圣裁。”

      刘捷等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想到,彭如泽的表章中竟能揪出这样大的漏洞,铁证如山,辩解亦是无用。朱奎曾当殿保奏过彭如泽,这时直吓得冷汗涔涔,生怕牵扯到自家的身家性命。

      皇帝细看记录,果见正如孟丽君所言,六月十六日晚,自酉时三刻至亥时初刻,各地均现月食,彭如泽倘若当真带兵出城巡查,亥时方回,不可能不会注意到这样明显的异象。拍案怒道:“好大胆子的彭如泽!传旨下去,革去其兵部尚书之职,即刻解送回京等候定罪。前方一众兵马,暂交威武大元帅呼延赞代管。”

      刘捷心中暗骂彭如泽无用,竟连这点子事都不能办得干净利落,反给人落下偌大把柄。此事既已捅露,惹得皇帝震怒,彭如泽此人已无用处,遂起了弃他不用的念头,便也不为他争辩。

      殿中沉寂片刻,太师忽然开口道:“国家当此多事之秋,兵部不可一日无人主事。万岁方才不是有意让郦学士任职兵部、为国效力么?眼下兵部尚书一职既已空缺,老臣以为,郦大人精通兵法,以其武略才干,又有医治太后以及明辨表章真伪两大功劳,乃是兵部尚书的不二人选!”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孟丽君又惊又喜,虽知太师从前曾经答允,会在皇帝面前美言、令自己得以大展宏图抱负,却也料不到他竟会在这时出言举荐自己。依她原本的打算,是要借皇帝那日金口许下的诺言,来提出出任兵部尚书的要求。但比之自己恃功而求的毛遂自荐,由太师来出面提议,自然要妥当得多,也更有分量得多。

      刘捷等三人又惊又恐,万万想不到一向狷介古板、视清名令誉重于性命的梁太师,竟会一反常态地举荐自家女婿。三人彼此看了一眼,急忙争先恐后地提出反对意见,唯恐皇帝听信了太师言语。

      朱奎首先站出来道:“太师此言差矣。郦大人文采高绝,立有大功,满朝文武皆知。但兵者国之大事,他一介文弱书生,纵然读过几本兵书,哪里就当真精通兵法了?岂能担当得起兵部尚书这样的重职?”

      史朝山紧接着进言道:“臣也以为太师所言不妥。郦大人年方十七,进入朝堂尚不足三个月,便是出任从三品的户部郎中一职,已是皇上天大的恩典、大大的越级擢升了。兵部尚书乃是统领一部的正二品朝廷大员,以郦大人的资历而言,微臣恐怕……恐怕百官未必心服。”

      刘捷也再顾不得装模作样地保持中立,奏道:“朱大人、史大人所言极是,兵部尚书一职,还当持重为好。朱大人任职兵部十数年,通晓兵部各项事宜,对前方战情亦十分了解,微臣以为,由朱大人升任兵部尚书较为妥当。”

      太师驳道:“今日早朝之上,朱大人还一口咬定彭如泽所奏属实,这也算是‘对前方战情十分了解’么?彭如泽既已罢官,保奏之人不但不予以治罪,反而立刻升官,这如何说得过去?”

      刘捷一怔,饶他狡猾无比,一时也想不出话语反击,只得搬出从前的老话道:“太师一意要为自家女婿戴上一顶二品的帽子,下官也无话可说。只可惜太师一生刚正不阿的清誉,就此毁于一旦。”

      太师脸上怒气大盛,喝道:“你说甚么!”便待与他争辩,却听皇帝这时说话道:“好了,好了!太师国丈都不必多言,朕自有主张。”只得垂手道:“是。”

      皇帝道:“太师所言不错,兵部不可一日无人主事。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郦卿年纪虽小,于兵法韬略上确有独到见解,这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众卿不必怀疑。他有救治太后的大功,论功行赏,要做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原也做得。何况今日他辨别出表章的真伪,又立了一功,就算资历浅些,百官也不至于不服。”

      刘捷听皇帝的口气,是要将兵部尚书的位子赏给孟丽君了,不禁脸色大变。他千方百计招揽兵权,为此不知明里暗里使了多少手段,到头来若连统领兵权的兵部尚书之位都不能握在手中,岂非得不偿失?忙开口劝道:“皇上……”才说得两个字,已被皇帝打断道:“朕意已决,国丈不必再言。”不由暗暗叫苦。

      皇帝颁旨道:“郦君玉跪下听封。”孟丽君一掀袍角,跪倒道:“臣在。”皇帝道:“翰林学士郦君玉身怀王佐之才,兼有救治太后大功,封为兵部尚书,统领兵部。”孟丽君磕头谢恩道:“臣郦君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头磕下去,想到自己终于有机会一展所学抱负,爹爹昭雪冤屈有了希望,心中欢喜满襟,面上不由露出微微的笑容。

      刘捷又气又怒,皇帝如此坚持己见,在近几年里还是头一回。圣旨既下,已然无法可施,心中暗自警戒:“郦君玉此人委实厉害。我从前对他太过轻视,不想他打的是忍气蛰伏、以期一鸣惊人的主意。他与皇帝只单独相处了两日,便轻而易举地捞去一个兵部尚书的官位。此人年纪虽轻,才能本领皆深不可测,加上心计极深,来日必是我大敌,万万不可小觑。”见孟丽君谢恩起来,微露笑靥,容色端丽绝伦、美不可言,越发肖似心中那个有如天神一般的人儿,若在平日,心神难免荡漾,这时却是一凛。

      皇帝看见孟丽君的笑靥,脑中“轰”的一声,如着了魔一般神志不清,只觉一张令天地失色、日月无辉的绝美面庞在眼中无限放大,深深地印在脑海之中,再也挥拭不去。

      孟丽君觉察气氛有异,抬头望见皇帝失神的目光,立时收了笑容,端正颜色。皇帝这才清醒过来,自己也不知究竟为何这般失神,轻咳一声,道:“郦爱卿前两日辛苦了,这几日还要进宫为太后请脉,先不必急于去兵部上任。朕放你三日假,好生休息了,三日后再正式上朝。”孟丽君躬身谢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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