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幸福的苹果树

28、28

　　28

　　紧接着秦扬的公司突然就遭到了无形的打击。在最近的几次招标中，明明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最后总是以失败告终。有一家大企业，以前从来不做这种小CASE的，现在不但次次来争，而且每次都以绝低的报价夺得标的。

　　今天的这个招标，不但秦扬落了很大的力气，每一个细节以及数据的安排都精益求精再三复核，确认不可能再失败了。张宁为了帮助秦扬，也动用了好多旧关系，陪着吃饭玩乐，忙得不亦乐乎。

　　可是招标会上，那家大公司又来了，好多条件都是针对秦扬的公司，提出了更优惠的条件，摆明了不赚钱，也不让秦扬得手。张宁把脑子中的所有的人过了过，觉得自己知道这家公司后面是谁了。

　　招标结束以后，张宁试着拨了林幕强的手机，但一直都是关机。试了好几次，终于有一次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沉稳，气度不凡，是小林的妈妈。她说：“林幕强病了。”

　　张宁说：“请代为转告一声，我想去看看他。”

　　那个女人迟疑了一下，就说了地址。

　　那是一个高级的别墅区，在广州市中心，是一个有历史的别墅区。那里的别墅都是有历史的，好多是解放前的有钱人的豪宅。后来许多别墅又被新的有钱人买下来，甚至推倒重建，便绝对不是张宁心目中那种成片开发的一幢接着一幢的别墅群了。这里整个小区的树木都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历史的，所有的各种风格的建筑都不高，掩映在绿树当中，透着一种威严和神秘。张宁在这个城市住了三十年，却一次都没有进入过这个小区里的任何一幢房子。她猜得不错，林幕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甚至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高级白领，但她并没有猜到，原来林家是这样一个显赫的家庭，在广州的临时住宅都如此豪华，不知道北方的真正的家里，是怎样一种气派了。

　　按地址找到林家的住宅的时候，车库门口已经有一个佣人等在那里了。张宁把车开进巨大的地下车库，发现里面已经停了两辆奔驰，一辆宝马，林幕强的霸道也停在里面。但车库并不显得拥挤，好像还可以停很多辆车。空地上还摆着球台什么的，张宁此时倒想起了赵沁的小别墅，她那些布满灰尘的球台，还真是有钱人的标志性陈设。

　　别墅是依山而建的。车库是在山中挖出的一个架空层，从车库里抬级而上，爬上两层楼梯，才是正经的门厅，从门厅看出去，是次递在山坡上的泳池、桑拿房、花园，还有一个羽毛球场。花园并没有刻意设计得很精美，是依着那些巨树而建的，倒显得有几分平和和豁达，甚至在花园靠边角的地方，还有一块主人特意开辟出来的菜地，很小，种着一些晶莹剔透的小白菜。

　　从门厅里望出去，可以闻到空气中不知名的花香。张宁不知道这是什么花的香味，但那些沁人心脾的馨香，却叫她不由自主地做深呼吸，尽力地放松紧张的心情。稍等了片刻，有一个佣人带着她，进入了主厅。

　　迎面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女，笑吟吟地对张宁说：“小强一个人广州市的时候，多谢了你们的照顾。”

　　张宁手足无措地陪着笑脸说：“您别这么说，我们真没给过他什么照顾。”

　　“小强是一个挺内向的孩子，有什么事儿也不和我们说。最近他决定回北京了，说临时解决件事儿就回来。我们真是太高兴了。”林妈妈很有风度地说。

　　张宁偷偷想，自己在五十岁以后，会不会这样风韵犹存呢？却听见林妈妈说：“前些日子他都在参加几个招标活动，可能累着了。他一向很内向，在广州好像也没几个朋友，我实在放心不下，才从北京赶着过来了。”

　　那个妇人有着无法言说的压力感，几乎让张宁都想逃跑了，她极力镇定自己的语气，说：“我能去看看他吗？”

　　“行，去吧，他一定也希望有朋友来拜访他。”林妈妈扬声叫来佣人，让她把张宁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卧室门口，推开了门把张宁让进去，又把门轻轻关上了。

　　张宁走进这间卧室，发现里面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豪华，只是相当的大，光线充足。此时小林正依在床头看书，见张宁进来，并没有动窝，只是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床上的卧具是珠灰色的条纹，是张宁很喜欢的雅致朴素的风格，只不过灰色的颜色，映着小林的脸色有一点点发灰，呈现着病态的光彩。

　　“你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张宁努力想着客套的话，艰难地说了出来。

　　“张姐，其实你是想来和我理论的吧？”小林脸上突然绽出笑容，有几分孩子气。

　　“真是你干的？”张宁有一点点生气，“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会，我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然后她发现自己仍然站着，有点像个接受训话的随从，所以自顾自在窗台下的沙发上坐下来。

　　“误会倒没有。不过我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其实我就算是毁掉你们的公司，也改变不了世人的看法。其实别人怎么看，我根本也不在意。”最后一句，小林说得很低声，几乎不可闻。

　　“你以为彭君和杨微的事儿是我做了什么？我真没做过什么。”张宁有点着急，“他们……”

　　“你不用解释了，张姐。我知道与你无关。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很孩子气，但我实在忍不住。现在做完了，我又觉得没意义了。”小林轻轻地把头靠在枕头上，眯上双眼。

　　“你也太……，你要有什么想法儿的话，应该去报复彭君，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啊？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吗？我们不过是小本经营，又没得罪谁，干嘛要跟我们过不去呢？”张宁着急了，语速也快起来。

　　“那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嘛！设计全都请国外最TOP的公司做，我的成本远远高于赚的钱。”小林也睁开眼睛，不服气地冲着张宁嚷嚷。

　　两人都意识到，现在这样子真有点像小孩子过家家，闹了不合气以后在吵架分辩谁是谁非，于是都忍不住笑了。

　　张宁趁着这一瞬间气氛有所放松就说：“我说，小林我们打个商量。你看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应该冲我来，别揪着秦扬不放手啊，他又没得罪你。要不你来报复我得了，我绝不会有什么怨言。”

　　“得了得了，张姐，别再说了，我不会再对他做什么了，你放心好了，我也烦了。”小林欠了欠身，让身体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我其实就是烦你们自以为是的眼光，以为自己是谁？是救世主啊？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啊？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

　　张宁也觉得小林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她想了想，就说：“其实我真没有看不起你过，但我觉得任凭彭君享这种齐人之福，你们俩太不值了。严格的说，我甚至觉得杨微嫁给他都不值，他到底爱过谁呢？”

　　“他当然是爱我的！你知道什么，我从念大学的时候，就爱上他了。他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听课，整节课里我们就这样用眼光交流，那是我们最幸福的日子。他只是没有办法面对他的家人，他的责任，但他是真心爱我的！”小林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边说一边点头。

　　“那他为什么又要离开北京到广州来，从美国回来他根本就没有就没想到留在北京和你共同面对，到了广州又一直和杨微保持公开的恋人关系，那这份爱到底能真到什么程度，深到什么程度呢？再真的爱都会变质，何况一开始就带着迟疑和犹豫的呢？”张宁也一鼓作气地争辩着。她有点不服气自己像个罪犯似的角色，她觉得即使她促成了杨微，也没有什么大错，除了有点儿对不起小林。基本上，小林自己选择了一条危险的路，这个后果是要自己负责的。

　　不过这句话她不敢说，怕引起新一轮的报复。她只想小心地安抚小林，让他乖乖地回北京去，发财也好，痛苦也好，疯狂也好，都不关她的事了。

　　她本来想劝导小林几句，又发现自己的立场实在没什么可多说的，所以她也不再说话，并且感到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沉默了良久以后，对小林说：

　　“其实你既然可以理解彭君的苦衷，那你想过自己吗？你不也面临着家庭、事业和责任吗？彭君的选择相对于爱情来说可以说是自私，但是相对于人生来说也许是正确的。你说我们都没有资格审判你们，我们也一样没有资格审判彭君。”

　　张宁心里还有几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其实我也知道那种爱在心里怎么也放不下的感觉，我也知道那种东西不是说几句道理就能放得下的，如果那样，都把爱情打成包袱，想放下就放下，想拿起来就拿起来了。然后张宁又在心里鼓励小林：继续努力，等到爱情变成包袱，就可以放下了。随便往哪儿一扔，轻装前进。过几天你就该跟着妈妈回北京了，再见你的时候，说不定成了大企业家了。穿着西服正襟危坐，吓死一大片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