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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完歌的张宁有点兴奋,因为又重温了当年对生活充满希望、对什么都跃跃欲试、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全然自信的状态,张宁忘了去琢磨小林奇怪的表情和奇怪的话。
她跟着赵沁又回到最初坐着的座位上。那个他说不上名字的人还在高谈阔论,正在洋洋得意地说自己离婚的经历:
“你们都看过《中国式离婚》吧,那个男人,那叫笨蛋。智者胜在有勇有谋,决胜于千里之外。我在外边玩了两年多,她一点不知道,一心一意在家替我带着女儿,跟老妈子一样。”
说的正是张宁的忌讳,而且是张宁的最恨,张宁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转过头问赵沁:“这谁啊?”
赵沁咬着张宁的耳朵说:“邓海。你忘记了?也在校学生会混过,还追过我们的班花,后来毕业就散了。她老婆也是幼儿园老师,就在我们局直属的幼儿园工作。”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张宁问。
“我介绍的。当年他特别惨,分到局属的中学当体育老师,几年都没找着老婆,我给他介绍的幼儿园老师,就是局属幼儿园的刘老师,你应该也认识,挺好的一个女人。门当户对,两人也挺情投意合的。后来他下海做生意,可能赚了一点儿钱吧,就想方设法把那个老婆甩了。”
张宁的眼前出现了刘老师哭得花猫一样的脸,猛的扭过头瞪着赵沁:“你怎么不干点好事儿呢?”
赵沁啧了一声:“你知道什么?人不都会变吗?你没看我今天都不和他搭话,我也生气啊,这种男人,迟早被老天修理”
只听见那个邓海继续口沫横飞地吹牛:“我早八百年就开始运作了。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那点儿钱,当然不能随便让人分了去。我那时对她特别好,给她花钱眼都不眨,她的衣服是全单位最时髦最高级的,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房子车子公司什么的都转成了我妈的名字。离婚前我就跟她说公司周转不灵,让她把家里的存款都拿出来投入公司经营,嘿嘿!到了最后,我只给了她十万块钱。”
张宁听到这里,早就按捺不住,尽力地压着怒气接上话说:“哟!十万块钱,你还真是大方,你怎么不直接一分钱不给把她赶出家门儿呢?这还不算什么,你应该把她的衣服全扒光,你要敢把她光着身子赶出家门,我才真服气你。那些衣服,你就全留着给你后老婆穿,省得还得给她买新的。”
那个男人一下子被张宁这样不留情面地抢白,有点意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半晌才粗着脖子喊了一句:“你干嘛啊你?你啥意思啊你?”
旁边的李健赶紧出来打圆场:“别激动别激动。这不是说着笑话吗?干嘛都当真了。张宁你不挺温柔的吗?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尖酸刻薄啊。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张宁的声音接上上去:“我什么意思?我就这个意思!你忘记自己没发达的时候谁跟你同甘共苦了,你有没有良心啊?你就知道你能一直好运气下去,就没有倒霉破产的那一天?你就不怕遭报应?你等着,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这一下连李健也愣住了,不知道张宁哪儿来的这么大邪火。大家一下子都被张宁的声音给吓住了,和谐友好的同学喜相逢气氛一下子变得怪怪的。
秦扬也走了过来。其实张宁她们唱歌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下面听着了。他走过去拉着张宁的胳膊,想把她带离现场。
“放开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张宁用力地甩开秦扬的控制,快步走了出去,一站起来就碰倒了两个杯子,走了几步又踢倒了一个放在地上的摆设。
张宁一路走一路后悔,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觉得肠子都悔青了,她只觉得自己今天的冲动让她表现得像傻瓜一样,也不明白自己一向控制得很好的情绪,今天是因为什么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她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对自己说:管它呢,反正已经发生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旁边有人按了下楼的按键,张宁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按电梯,转身看看,气得不行,原来是跟着她出来的秦扬。张宁此时心情坏到极点,心里憋着一团气,窜啊窜的就想冲出来,却找不到出口。她傲慢地一转身,准备走防火梯。
电梯正好到了,张宁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秦扬一把拉进了电梯。
到了外边儿,秦扬还一直紧紧拉着张宁的胳膊,张宁出了电梯见人来人往的,就没再挣扎。秦扬一直拉着张宁走到大街上,张宁才挣脱了:“放开!你拉着我干嘛?”
“我送你回去。”秦扬不由分说,招了一辆出租车,拉着张宁上去了。
一路上他们都不说话,沉默中,张宁的火气也慢慢消了。到了楼下,秦扬对张宁说:“我们到江边儿坐坐好吗?”
张宁默默地跟在秦扬后面走到江边,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两人开始对话。
“张宁你就是这样,永远都不愿意宽容一点对待别人。何必要这样呢?你不觉得太累了吗?”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我一直在等你放下架子,我们合好吧。”
张宁站起身来,看起来似乎准备转身离去。她尽力挺直背部,让自己显得更清冷倔强一些。
秦扬有点着急,他猛地抬起身体,拉住了张宁的手臂。他用热灼灼的眼光盯着张宁,用急速的语调说:“你心虚了!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你在逃避自己的心里的声音吗?”
张宁惊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转过头望像别处,似笑非笑,然后把头转回来正对着秦扬,并且说:“秦扬,别自恋了。你凭什么把自己看得如此的重要和高贵,我给了你什么让你误会的暗示了,告诉我,我好自省。”
秦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下了张宁的手臂,沉默了片刻以后,无力地说:“张宁,你太锋利了!你如此锋利,让我紧张,甚至会害怕,你何必要这样做呢?你不累吗?别人也会累的。你为什么不可以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有片刻的沉寂。然后,秦扬忽然又说:“你不是说,我们俩是天意吗?”
张宁觉得自己一时间有些迷惑,关于人生,关于爱情,关于婚姻,关于她和秦扬。在很年青的时候,张宁是一点都不相信那些力乱怪神的说法的,广州人喜欢说犯太岁冲天神之类的鬼话,动不动就要拜访各路神仙,以策安全。一命二运三风水,张宁以前觉得搞笑得狠,一个出生的时辰就能决定人生的百分之八十,还有周易,据说一卦象就能演尽天下时势,那不是个笑话是什么?科学家已经证明,远在加利福利亚州一只蝴蝶振一振翅膀,就能引起十万公里外的太平洋上的一场飓风,人生与自然一样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哪有什么可以未卜先知的?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张宁越来越觉得命运也许真是存在的,虽然不可以预知,但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会有任何的理由,甚至也不存在规律,如此看来,也许什么都是冥冥中已经注定。对抗人生,好像什么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
长时间的沉默以后,秦扬接着说:“我在西藏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那段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难受得想放弃,想就这样睡过去,不要再醒来。可是有一天,我竟然听到了斌斌的声音,听到他隐隐约约的叫爸爸的声音。那一刻,我真的看到了斌斌,看到了你,头脑一下变得清明起来。我一直觉得,是斌斌救了我,是你救了我。所以,当我醒来以后第一眼就看到你,你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感谢上帝吗?再生的喜悦,全都聚集成了一个念头:我要好好对张宁,好好爱斌斌,好好爱惜我们的家。”
张宁还是没有接话。秦扬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就是太傲慢了。斌斌在医院说的那些话,你何苦要一直挂着不放呢?你就是不会放自己轻松,跟自己过不去,比谁都积极。”
江水此时正在涨潮,在江边的灯光的照射下波光不断变化着形状。哗哗的水声中,隐隐传来对岸船厂的敲击声和远方桥上的车流声,秦扬的声音显得很动听,很感人。张宁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发热,她任由眼泪流下来,在灯光下也闪着光。
秦扬转过头,正好看见张宁脸上的泪光,就伸出手臂,把她搂在怀里。张宁的眼泪流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