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幸福的苹果树

23、２３

　　23

　　杨微终于开始有妊娠反应了。一大早当张宁看到杨微从餐桌上逃离，捂着嘴奔向卫生间的时候，含意不明地对一头雾水的小林笑了一笑。杨微再回到餐桌上时，张宁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不行，一定得吃一点！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小林听得此言，脸刷地一声就白了。

　　杨微的反应没来的时候就没动静，一来就大得不得了。整日的一见到食物就开始反胃，直接的就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张宁没让她回家，她要看要戏，一定要确保这出戏在自己跟前演出，于是万般温柔地对杨微小心呵护。可等了几天，没见彭君上门来，杨微还没怎么着，张宁却有点不高兴了。

　　她冷眼观察，杨微几天水米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开始要扶着墙才能去卫生间了，满脸的憔悴我见犹怜。张宁的女侠情结又发作了，心里早把彭君从祖宗十八代起骂了个遍，她决定亲自出马，好好教训那个负心郎。她约了彭君在一间咖啡厅见面，还比他早到半个小时，仔细地想清楚了思路，打好了演讲的腹稿。

　　张宁读大学的时候很擅长演讲，一年级就获过演讲比赛的大奖，而且参加过多次的辩论比赛，很是个风云人物。但此时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说服力来劝服彭君，所以有点惴惴不安。但是张宁有长期的临场作战经验，她很会出其不意，在辩论中让秦扬哑口无言。

　　彭君看着张宁的眼睛一派清澈，看得张宁恨不得拿手指直戳进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去。但是张宁知道自己如果用那种泼妇一般的招术，就全盘皆输，她一心以杨微的幸福为已任，万万不能允许自己再输一次。她仔细地回忆了有关的电影和小说的情节，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女人的故事，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扮演那种想死死抓住爱情，却不懂得抓住爱情的技巧的女人。这时候，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自己代入了杨微的身份里，仿佛死死要抓住的是自己的爱情。的确，输掉秦扬就已经是无法饶恕的错误了,何况杨微还有一个在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要为她抓住幸福，张宁觉得自己是在为女性的尊严而战斗。

　　张宁放软声音，轻叹了一声。然后用她能做得出来的最哀怨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彭君不放，一直到彭君露出心虚的迹象，原来一直和她对视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别处。趁着他东张西望的时候，张宁出其不意地单刀直入：“小彭，你们到底怎么样了？你和大姐说句实话，真的对杨微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如果真的不爱她，我就劝她把孩子打掉。”偏偏声音还万分诚恳，像个知心姐姐，在告诉彭君说，不管他做怎样的决定，她都会无条件地支持，语句里充满了温情和蛊惑。

　　彭君认真地等着张宁发话，等了半天只等到张宁意味不明的瞪眼，却在神经放松警惕的一刹那，听到了这样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彭君并不知道杨微怀孕的事情，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首先让他的良心上很是不安，张宁诚恳的声音更加深了彭君的这种愧疚感，紧接着，杨微打算打掉孩子的消息更是狠狠地震动了彭君。

　　张宁满意地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戏剧效果。没等彭君有进一步的反应，又说：“其实杨微不想打掉孩子，我一和她说这件事她就哭得要命。可是如果把孩子生下来，那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身心都会受大很大的损害。你真的打算让这个孩子过那种没有父亲的生活吗？”

　　彭君平时也不是没有和别人唇枪舌剑的经验，但那大多数都是在谈判桌上。在生活中，彭君的圈子是那种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圈子，信奉的是保持距离才能维持友情的哲学，并不太习惯这样一下子被外人直杀入私生活范畴。他有一点猝不及防，疏于应对：“孩子？什么孩子？张姐你不要再纠三缠四的了，告诉我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张宁做出了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轻轻地把背靠在椅背上。她转头看着窗外，良久才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杨微没告诉你啊？真可怜。不过你为什么不想想，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彭君说：“我不知道这回事，而且我认为她不告诉我是不对的。毕竟我也有份儿，这并不单是她的孩子。”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吗？”张宁拿凌厉的眼神剜了彭君一眼，成功地把彭君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小彭啊，大姐也是个女人，你听大姐一句心里话。哪儿有女人不想为自己爱的人生孩子呢？女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怀孕的时候，为什么呢？因为有对孩子的美好的期待，更重要是有丈夫小心的照顾呵护。你想想，小杨肚子里怀着孩子，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照顾，心情能好吗？这几天，小杨反应大得不得了，憔悴得没形儿了。我刚刚说孩子身心损害什么的其实是吓你的，我看小杨应该已经决定不要这个孩子。要不是这些天反应大得水米不沾牙，虚得都起不来床了，我看小杨早上医院把孩子拿掉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对小杨没什么意思，那就当不知道，省得进一步伤她。要是你还对她们母子有一点感情，就趁早做决定，别耽误事儿了，时间长了对母子健康都不利。”

　　说完张宁就丢下彭君一个人在原地儿发愣，自己慢条施理地走了。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认为什么都明白了，那最后的结果不管是什么，都是他们的命了。走在街道上，张宁看着路边盛开的木棉花，叹息了一声：又是春天了。秦扬有花粉过敏的毛病，这个时候都得准备上一点息斯敏，否则他的喷嚏会打个不停，从早到晚。他不能服用扑尔敏，因为他的胃不好，长期应酬落下的毛病。过了这么久，她发现自己对秦扬的恨已经变得不再尖锐，就像秦扬有一次告诉她的：急性的胃炎发作的时候，开始会痛得清晰而巨大，像磨得很利的刀子一下下在刺着。等那一阵急性发作过后，痛就会变得不那么明确，像很钝的挫子轻轻地持续地挫磨着一样。

　　每一次当她发现别人家的烦恼的时候，就会想，自己如果也处在那个漩涡中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然后她就觉得，不管你多么要强，总是得粘上一身的黏糊，不管多用力甩也别想甩得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