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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到达医院的时候,赵沁已经止住了哭泣。原来她爸爸手术做完的时候还说很成功,但过了没多会儿,就出现了术后的并发症,人立刻就昏迷不醒,住进了ICU,还发了病危通知书。据医生说,这种现象的出现概率不足千分之一,而且病人的情况万分凶险,几个脏器都出现了衰竭的迹象。
张宁听着赵沁的老公吴东用平静的口气讲这些话,心中一阵阵发冷。她想象不出来一旦面临这样的情景,自己会如何表现。而且她觉得吴东的淡淡的口气很让她害怕。她并不觉得吴东是无情的冷漠的人,但她觉得人的适应能力也太强了,遇上这种变故,能如此理智和沉着,强得让人惊异。她只好紧紧把赵沁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心知这种抚慰并不起什么作用,但她不这样做,就觉得没办法让自己安心。等赵沁哭完了,张宁才在ICU的大玻璃外面看了看昏迷中的老头儿。也就三天不见,老头儿的样子变得极为恐怖,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黑黄黑黄的,完全没了以往平凡的慈祥老人的影子。
赵沁的妈妈另开了一间病房在休息。老太太一看到老伴儿的病危通知书,就立马晕倒了。等到大伙儿乱着把她救醒,她只剩哭着喘息的份儿了。赵沁平时没经过什么事儿,家里的主意都是吴东在拿。此时早就全无主张,除了时不时就流得稀里哗啦的眼泪,她的活力和智慧全都没了。张宁劝赵沁一起吃了午饭,又陪着赵沁在她妈妈床前坐了一下午,看着时间差不多该是斌斌放学的时间了,就告辞离开了。
接上斌斌以后,她带着斌斌回了一趟娘家。看到赵沁哭成那个样子,她突然想起自己还真是个不孝之女,自从上次和妈妈闹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不管怎么说,那还是自己的妈妈,她的性格中有着很明显的妈妈的烙印,这一点是她自己也无法回避的。不管自己如何不认同母亲的言行,但血缘关系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的父母也了什么事情,她也会像赵沁一样哭成那样的。想到这一层,张宁心里凉凉的,心知父母年龄大了,那一天总会到来,健康啊疾病啊,生啊死啊,总会有到来的一天。这样想着,张宁觉得自己心里少有地满满荡漾着温柔,决心要好好地待父母,要爱他们,给他们买各种好东西。
吃完晚饭,斌斌在妈妈家又翻出了一些自己遗落下的宝贝,包括一些国旗的画片,几本他自己画的旧图画,等张宁陪伴父母说了一回话以后,兴高采烈地跟着张宁回家了。
张宁一进门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小林的病,一进屋却看见小林和彭君坐在客厅里。斌斌叫着林叔叔,粘在小林身上,来不及地要把自己的图画册献宝一般地拿出来,请小林和彭君欣赏。
张宁一边拉开斌斌,一边说:“斌斌,林叔叔病着,你不要猴在他身上。”一边问:“小林,感觉怎么样?怎么起来了?没问题了吗?晚饭吃了吗?”
小林还没回答,彭君先在旁边说:“已经不发烧了,晚上吃了点粥。”
张宁只得又转向彭君问:“杨微呢?你怎么没和她在一块儿,倒跑到这儿来了。”
彭君笑着说:“杨微要晚一点儿回来,我正好在这里等着她。”
张宁盯着彭君看了一眼,他浑然不惧,一双眼睛也直看着张宁,盯得张宁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不再和他啰嗦。
小林在欣赏斌斌的画册,神情很专注。一边看,还一边他对正在努力想说服斌斌去洗澡睡觉的张宁说:“张姐,斌斌挺有绘画的天赋的。赶紧找人教他学画,别给耽误了。”
张宁听得此言,赶紧凑到林幕强身边,和他一起看那些斌斌画的匪夷所思的画。
小林指着一幅图画说:“你看,斌斌的画很有想象力,而且感染力也很强。画里有他个人很强烈的情绪张力。以后他会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
张宁端详着儿子的作品,有几幅还真有点抽象,不知道是印象派还是野兽派的风格,没有边际的混浊的深色色块,带来的是一种压抑,但看似混乱的色块的边界,又显现出有规律的线条,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生命力。张宁小心冀冀地请教:“那这种深色的无序的色块,是不是代表了被压抑的希望呢?” 她小心地遣词,想尽量让自己的语言更专业合理。
“张姐!你不要不懂装懂,这样迟早会毁掉斌斌。一幅好的作品,可贵之处在于能自然地、完全地把那种属于个人的东西在画面上展现出来。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清楚,总之创作的妙处在于:说不清道不明。如果能用语言说出来,那就不好了。”小林不耐烦地教训着张宁。
张宁不放弃地问:“小林,你看斌斌现在才开始学画,还能画得出来吗?那我们现在应该请一个什么样的老师呢?专门请一个老师教他,还是上少年宫学?”张宁心里开始有了一种浓浓的期冀,这是离婚以来好久没有过的冲动,那种有所期待的兴奋,一下一下地燃烧着张宁的大脑,让她激动、狂喜、甚至有一点点轻微的战栗。那是一种久违了的盼望,像等待彩票开奖,正常的自己清楚地知道结果是什么,但失常的自己却似乎坚信马上就会一夜暴富。
小林放弃了诲人不倦,其实他自己也刚刚才恢复了一点点体力,所以他不再和张宁啰嗦,旁若无人地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张宁还沉浸于对斌斌伟大天才的想象,正沉思着,旁边的彭君也起身告辞了。张宁满腔热情找不到人来回应,有一点点失望。不过她仍然笑着问了一句:“怎么,不等杨微了?”
彭君说:“算了,太晚了,别影响你们休息。明天斌斌还要上学呢。”
说来也巧,彭君刚拉要开门,门锁倒响起来。杨微回来了,彭君并没有放弃离去的打算,却对刚进门口的杨微说:“我得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杨微把彭君送到电梯口,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张宁把斌斌弄进卫生间,准备让斌斌洗洗睡觉。她闷闷地坐在客厅里,点燃了一支烟,那姿势,和杨芷青一模一样。
张宁把斌斌弄上床后,正准备自己去洗澡。却被一直在客厅发呆的杨微叫住。杨微问她:“张姐,如果男人已经对你没有感情了,你能感觉得到吗?”
张宁一时间呆住了,半晌才回答说:“要是我的话,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感觉到。出什么问题了吗?”张宁名知故问。
杨微抬头吐了一口白烟,任凭雾气笼罩着自己的脸,无比优雅地眯缝着眼睛。安静中,张宁也等待着她的进一点反应。
“最近我越来越多的时间感觉到,我和彭君离得越来越远。”杨微继续吞云吐雾:“实际上,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爱我。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好情人,但我很肯定,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感情,现在越来越没有自信会得到他的感情了。”
“有什么明显的迹象吗?”张宁无言以对。
“抛开感情不说,彭君以前总是想扮演好男朋友的角色,现在他越来越疲于这种角色扮演了,他厌倦了,也许是累了。”杨微没说出口的话是:我觉得他有了其他待选的对象了。
杨微其实有点惊慌的。自从上次彭君送小林去医院以后,她就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变化,那种变化只来自于她一贯的敏感,但又说不出一种具体的有形的变化是什么。
躺在床上,她仔细地权衡着:如果彭君真的喜欢了别人,自己应该怎么应对?她严肃地提醒自己尊严很重要,绝对不能原谅对一个已经变心的男人。对于感情,无论是那种提供爱情顾问的人生指南,还是提供爱情案例的言情小说,或者是那些提供爱情演习的电视剧,无不提醒着自己一个严酷的事实:谁先动了感情,谁就输了。谁的感情越深,谁就越输得一无所有。她无时不提醒自己不要做无谓的感情付出,但马上就无可救药地想,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她也不能认输。她要奋力争取,不能把彭君输给别人。看来,自己已经陷进情网,无可救药了,拼着输掉一切,她也绝不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