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者》方渊似海

5、序幕5

　　漠北小镇，客似云来客栈内。
　　午后天气就已经放晴，前前后后这已经是第三波客人了，掌柜的因为劳累提早回房休息，留下他一个人忙前忙后打扫着。方小宝一抖手中的抹布，站在大厅正中央狠狠伸了个懒腰，眼角不经意间瞥见楼梯上有一袭白影，是方图洛。方图洛缓缓走下，微笑着与有些愣神的方小宝示意，她不说话，安静的站在客栈门边，远远的眺望着。
　　方小宝站着有些拘束，他想和这个姑娘打声招呼，可是心里又害怕，他很踌躇。方小宝左顾右盼，捏着手里的抹布使劲拧巴，末了，他问了一句，“姑娘是不是饿了，小的给您去厨房下碗面？”说完，他想给自己两巴掌。
　　方图洛望着远方的落日，没有回答。
　　“一直站着，也累得慌，姑娘还是坐下吧？”方小宝终于说对了一句话，他搬来两张凳子，心里嘀咕着，聊聊天总是可以的吧。
　　可凳子搬来了，方图洛也没有坐下。嘿，好嘛，不坐就不坐。方小宝依旧笑嘻嘻的，“瞧您这三位客人也都不是一般人，压根儿就不像是行商，几位大人是来公干？小的可是知道宇文幽然是雍州城的副将，不是一般人。”他忽然压低了嗓音，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开口，“小的听一些行商说，雍州城里的百姓士兵给这位副将取了一个外号，毒狼！可怕着呢。”
　　方图洛看了方小宝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巧笑倩兮，眉眼温润，夕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更显柔和。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公干也不是寻仇呢？”
　　方小宝“嘿嘿嘿”的笑起来，“姑娘骗我呢不是，小的虽然读书识字不多，可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那宇文幽然是什么人物，怎么说也是一州副将，几位看上去和那些世家的公子小姐没什么区别，就算是做些歹事，也不需要您等亲自动手啊。”
　　方图洛掩嘴笑了一下，被袖袍遮挡住视线的方小宝没看到方图洛嘴角边的嘲弄。
　　“这次小哥可算是看走眼了，我们啊可不是什么世家的公子小姐，我们吃的就是杀人越货的这碗饭！那宇文幽然，只是我们目标中的一个。”
　　方小宝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安来，方图洛说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压根没有什么杀气，但就是这平和的语气叫人慌了神，方小宝觉得脚底板涌出一股寒气直冲脑门，整个人瞬间凉透。
　　这是要杀人啊！是要杀官啊，朝廷命官！
　　方小宝“呵呵呵呵”的干笑起来，“姑娘真会说笑。”他的腿在抖，琵琶似得抖动。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又一步动作极为缓慢，他躲到了后院。
　　方图洛依旧望着远方，太阳一点一点坠落，直至被重重叠叠的山峦遮挡，她长长吁出口气。
　　天色昏黄，夕阳已经落至地平线以下，漫天的风沙好像因为夜幕的降临也开始狂欢，就像是一堆离群索居的怪物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找到了同伴，他们在夜幕下跳舞唱歌，快乐席卷整片天地。
　　风‘呜呜’的吹。
　　其实我也是个怪物，姬司马这么想。
　　风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有人攥住了风袋口。这个时候，宇文幽然如豹子扑食一般纵跃而起，风声响起。
　　在扑击的瞬间，空气里突然响起一声恍若炮仗的爆响，这是因为宇文幽然在空中加速不可思议的速度与空气摩擦导致的。这一刻他完全不像是外貌那般笨重，他速度奇快，像是一只猛扑向猎物的狮子。
　　‘黑金’带着凛然的气势劈下，肉眼难辨的速度叫人几乎看不清刀子，它几乎能将空气都劈开，黑白两色下是赫赫然的肃杀的刀气。
　　这么一刀下去能将一个人切成两半！
　　可姬司马没动，他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其实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姬司马一向奉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原则，这不仅仅是对敌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他眸子深处有一抹凝重，原先懒洋洋搭在刀柄上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将其握住。他望着如老鹰扑食一般的大汉，在宇文幽然这必杀的一击到来之前，姬司马不退反进，他的刀几乎只是在瞬间便被拔出，于一刹那之间便做出了凌厉的反击。
　　姬司马的刀，刀身雪白，刀身上隐隐有些金色的花纹，如锁链一般的花纹。
　　这是力量与技巧的比拼，姬司马在宇文幽然这必杀一刀力量最为强劲的时候以巧劲卸掉他后续的力量。宇文幽然如同撞上了棉花，可是根本进不去反倒弹了回来，他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空气里满是金属的蜂鸣声，风声强劲却没有压下。
　　宇文幽然望了手中的‘黑金’一眼，再次挥动‘黑金’扑进。‘黑金’就如同一个强壮的勇士，每一下都是全部的力量。而姬司马，他更像是老辣的武者，几乎每一下都能将‘黑金’挡住，并在出其不意间如鬼魅一般在刁钻的角度出现做出必杀一击。
　　对武者而言，这就是一场顶级的狂欢盛宴，犹如美食对于老饕。
　　宇文幽然有着与身形不匹配的奇快速度，他想用速度推进，却总在姬司马鬼魅一刀下不得不退后。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光，黑暗里应该是漆黑的，可雪白的刀背上总有戚戚然的寒芒。
　　风声中，金属的蜂鸣声愈加激烈，几乎要反客为主将风声压制住，混杂着宇文幽然愤怒的咆哮嘶吼，杀气如水般流动。
　　两刀相接，巨大的反冲力叫宇文幽然与姬司马各自退后。宇文幽然猛然喘息着，他汗流浃背，‘黑金’上有些许细碎的纹路，刀裂开了，这是超负荷所导致。他盯住姬司马，幽绿的眸子如鬼火一般，他一把抛开‘黑金’，‘呵呵’的低声笑起来，他的笑声古怪，声音尖锐仿佛夜枭一般。
　　宇文幽然‘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呵呵呵呵’宇文幽然依旧在笑，笑声尖锐刺耳，慢慢的他的笑声变成了低沉的嘶吼，野兽一般的嘶吼。黑暗里铁片碎裂并且落地的声音，那是宇文幽然身上穿着的乌黑重甲。
　　据姬司马所知，这种乌黑重甲只有地位极高的武将才能得蒙赐，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一般的刀剑根本无法再这乌黑重甲下留下痕迹。
　　一股无形的气旋围绕在宇文幽然身周，气旋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慢慢的变了颜色，隐约间可以看见，宇文幽然的身体猛的膨胀起来，暗青色的血管如蛇一般遍布全身。他如今全身赤裸，就像掉进了蛇窟似得，蛇一般的血管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的律动着。姬司马甚至能在黑暗与淡青色的气旋之间看清宇文幽然血管内流动的血液，血液粘稠如水银带着点点荧光，危险且有剧毒。宇文幽然全身都开始有变化了，指甲变得锐利且颜色深黑，皮肤表层开始覆盖上一层绒毛，在绒毛与绒毛的缝隙里长出银灰色的毛发，密集的银灰色毛发闪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光泽。
　　片刻后，宇文幽然被青色的气旋牢牢包裹在内，青色的气旋如同一个茧，而大汉，在其中被重新孕育，获得新生。
　　短暂的时间内，青色的茧开始出现金属般光泽的裂痕，它重重叠叠的碎开，其中喷涌而出的是狂暴的烈风，带着颜色的风！
　　姬司马表情有些默然，他一言不发，望着青色的风带着茧缓缓上升，那些风在虚空之上构建出一个古朴却简陋的宫殿，一座庞大的宫殿！王座之上高坐着狼化的宇文幽然，他的身躯如今有两米多高，银灰色的毛发下掩藏着健硕的肌肉，肌肉里蕴含着猛烈的爆发力，他深黑色的尖爪可能比合金更为坚硬，只要被不小心擦到，可能就是致命伤！更为恐怖的是他的牙齿，其锋利程度估计不下于大离王朝最顶级的刀刃。
　　他仰天长嚎，仿佛是在庆祝。他冰冷的眸子盯住姬司马，浓烈的杀意几乎能透过眸子化为利剑笔直刺向姬司马。可姬司马无动于衷，他早就知道妖将化为人形只是为了更好的混迹市井之中，相较于人形，他们人皮下掩藏着的形态才更为恐怖，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爆发力，都是人形难以比拟的。
　　化身为狼人的宇文幽然仿佛帝王，神情高傲，他高坐在王座之上咆哮，咆哮声带着气浪猛然扑向姬司马，他的咆哮声能撼动心神，风声都被压制住了，峡谷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狼人的咆哮声回荡。
　　时间过了很久，姬司马静立在原地，风里裹带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可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山岳一般巍然不动。他盯着狼化的大汉，原先笼罩着双眸的薄雾缓缓散去，露出澄澈如星石的瞳子。
　　峡谷右侧峭壁上，李天一张开一把银色大弓，大弓之上架着一只蛇形弯曲的纯金打造的箭矢，箭矢上用诸多草药金属腐蚀留下奇诡的纹路。他微眯着眼，箭矢直指狼化后的宇文幽然。
　　呼啸的风一圈又一圈在峡谷上方盘旋，天黑透了，淡青色的月光洒落在黄褐色的土壤上。
　　“什么第一掌旗人？听起来就是个笑话！”
　　两相对视，一股如山如海的气息从狼化的宇文幽然身上迸发直冲天际，苍穹之上，一层浅淡的云被冲散，月光之下风愈加猛烈，大汉头顶上方的虚空之中突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仿佛是一条血的河流流经峡谷。青色的宫殿微微晃动，仿佛遭受了冲击一般。
　　姬司马的目光继续上移，那是宇文幽然的‘异象’，一只体长约有十丈的青色巨狼，眉间一轮弯月印记，毛发如织，灯笼般大的狼眼里满是凶恶，齿牙锋利，涎水挂在齿边。它太大，一眼看不过来，它很奇特，半虚幻的身体里有青色的气体如水般流动。
　　姬司马知道它，《玉石录》上记载说“淮山以东，有青狼，硕大无朋，眉心有月，喜食月光，月初则现月落无踪，人称之为：静月。”
　　静月巨狼踏着宫殿居高临下俯视姬司马，姬司马忽然有股奇异的错觉，也许在静月巨狼的眼中，他只不过是一只小狗子，一脚就能踩死。可姬司马却笑了，而散去了雾气的眸子中，却冰冷刺骨。
　　“难道妖没有和你们这些崽子说过，风之规则，不仅仅是它掌握了！”
　　一股更为庞大的气势如潮水般像四面八方涌去，姬司马的衣袍无风自动，衣摆在气势之下猎猎作响。此时此刻，姬司马犹如风暴之眼，无形的气团以他为中心辐射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