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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睿贝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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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爹通知我睿贝勒来了的时候,我愣住了。
睿贝勒为什么会来?
我跟在爹身后,紧抿着嘴唇,不知道一会儿见到载沣要说什么。出月的死让我措手不及,此刻我觉得一切都那么让人厌恶。我有种冲动,想要撕碎一切,想要将一切都付之一炬,载沣竟然在这时候来了,只会让我烦闷的心情更加烦躁。
在月亮门外,爹停下脚步,忧郁的看着我。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像是墓外的石像。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粗大的手掌拍在我的肩膀。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正厅。
太监在我身后将门关上,屋子里只有我和载沣两个人。
这个曾自称黄九爷的少年,满脸都是不屑的笑容。他的目光像是冰冷的箭,冷冷的打量着我,就像是在看着笼中的困兽。在那一刹那,我确信这个男人并不喜欢我。
他翘着二郎腿,冷笑道:“你不是中毒了吗?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也冷笑起来,“你倒是消息灵通,谁告诉你我中毒的?你巴不得我死?”
他笑笑,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我身边,我本能地向后缩,整个人靠在了雕花柱子上。
他与我那样近,一双眼睛像是无尽的深潭,在冰冷的审视着我,“无论你耍什么花招,都休想从我身边逃走。你以为假装中毒便能躲过婚事?做梦。”
他的眼神冰冷,我打了一个寒战,“你分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
他的手指在我的脸上划过,“谁说我不喜欢?”
“你的眼神骗不了我。”
他哈哈大笑,又转身坐回到椅子上,“什么叫喜欢,什么又叫不喜欢?你说得清?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便一定能得到,别人休想在我眼皮底下做手脚。”
“你觉得我在跟你耍花招?”
他斜睨着我,反问我道:“不然呢?”
我笑笑,“我犯不上拿性命与你做手脚,这院子里真有人中毒,那人却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婢女。”
他翘着腿,指尖点着膝头,慵懒地看着我,“然后呢?”
“我的婢女死了,我却还活着,让贝勒爷失望了。”
他笑了,拍着巴掌,笑得让人费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果然让我失望了,若是你自导自演这么一出中毒的戏码,我却是要高看你一眼。竟是我高估了你,你也不过和那些女人一样。”
说罢,他掸了掸衣襟,站了起来,昂首阔步地向门外走去。
门开着一条小缝,我站在门边,上前将门关上。载沣已经走到了我跟前,微微蹙眉,“你还有话说?”
“是,我还有话说。”
我靠在门板上,直直地盯着载沣,“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不用拐弯抹角,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彼此放条生路,婚事就算了吧。”
载沣笑了,“皇上下了旨,你说算了就算了?”
“你为什么非要娶我不可?这世上喜欢你的人多了,我却不是其中之一。”
载沣也算坦诚,“谁让你是程廷敬的女儿?”
我叹了口气,“若是程廷敬没有女儿,你难不成让他现生一个?”
他带着玩味的笑容,“给你说个故事,小时候皇阿玛赏了我一只海东青,那蠢鸟不听话,皇额娘便让我放了,你猜我放了没有?”
我摇摇头。
“你猜对了,我把那蠢鸟掐死了,若不为我所用,我也不能让别人所用。”
“所以你宁可毁了我,也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我给了你最好的出路,你若帮我,以后荣华富贵都是你的。”
我冷笑着摇摇头,“你口口声声说让我帮你,我倒要问问贝勒爷,我和我爹能怎么帮你?你如今沾花惹草、浪荡不羁,若是真想博得那广大前程,自己检点一些不比什么都强?”
我说到了载沣的痛处,他瞬间沉下了脸,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可知道你在与谁说话?”
“怎么,你自己做的事情倒说不得?”我得意地背着手,迈起步子,“京中谁人不知睿贝勒风流的名号,想来皇上也知道你的性情。你寻花问柳,留下了那么多故事,怕是有朝一日登上了帝位,也会在百姓口中留下许多传说。若是那样,以后演绎起来,肯定比那勾栏里的戏文有意思多了。”
载沣气得发抖,紧紧攥着拳头,“你都知道什么?竟也敢在这儿乱说。”
我停下,转身看向他,“我是不是乱说不打紧,只要皇上不要乱想就好,睿贝勒你说是不是?”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本贝勒的事情也是你能置喙的?”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的样子着实难看,“我只是想告诉贝勒爷,你的事情终究不是一个我能改变的,与其让我帮你,倒不如自己帮自己。”
他吼道:“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贝勒爷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吗?实话告诉你,我便是死也不会嫁给你,你还是死了心吧。”
载沣气得脸色发白,拳头在袖口里攥得紧紧的。他猛地薅住我的衣领,将我推到门边,恶狠狠地盯着我,“你倒是有些胆量,你若想死我便成全你。”
我被他吓了一跳,可是立即便平复了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难道贝勒爷想在这里杀了我吗?”
他双唇紧闭,额边绷着青筋,眼神中的怒火带着杀意。
我下意识地向后躲,他便又向前一步,丝毫不给我一点退路。他那只按住我脖领的手渐渐用了力,我有些呼吸不畅。想要挣脱,却又没有他的力气大。
恐惧像是冰冷的江水在身边慢慢升腾,那是一种临死前的本能反应,我恍惚想起那日投江自尽的场景,也是如此刻般浑身发冷。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我还不想死。杀死出月的凶手还没有找到,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要给出月报仇。
挣扎间我抽下了头上的簪子,没有目标的乱刺。载沣并未躲闪,他似乎料定了一个女人纵使发疯了一般也不是他的对手。就像那只死在他手上的海东青,长着尖牙利爪,终究不过是个死在他手上的玩物。
手中的簪子狠狠地扎向了他,扎在了他的手背上,又划破了他那昂贵的衣料,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迹。
疼痛似乎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松开了手,狠狠地摇了摇头。再看我时,眼中已不见了杀意。
他的手臂在滴血。在寒冷的空气里,血腥味儿显得那么刺鼻。
我靠在柱子上,深吸了两口气。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竟然伤了睿贝勒。他是皇后的嫡子,是当朝贝勒,是征远大将军的亲外甥。这许多头衔中,单拿出一个,都能将我压死,如今我却伤了他,我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只是已经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颓然的跌坐在地,我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载沣并未理会手臂上的伤,他仰头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的蹲在我面前。
我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他却微微勾起嘴角,轻轻勾起我的下巴,“现如今,你终究是不了解我的,等你真正了解我之后,我等着你跟我道歉。”
说完,他便起身推开了门。我仰头看向他的背影,那身影浸润在冬日的阳光里,明亮的有些刺眼。
他走远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全是汗,那簪子丢在不远处,上面还沾着睿贝勒的血。我微微发怔,回想起睿贝勒的话,和他那温润而不失刚硬的神情,心底竟然涌起了一丝暖流。难道是我真的错怪了他?我忙摇摇头,将这想法从脑中赶走,距离婚期还有些日子,我在这段时间将出月的事情查清楚,然后便一走了之,管他什么贝勒、阿哥都不愿再想。
敏慧进到屋来,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将我扶起,细细打量我身上是否受伤。我宽慰地拍拍她的手,这时爹也进了屋来。
刚刚他一直在院门外候着,此刻送走了睿贝勒,便进屋来看看我。
他板着脸,背着手,样子很是不悦。敏慧悄悄将那带血的簪子踩在脚下,爹却已经微微皱了眉。我心头一紧,想来爹已经知道我伤了睿贝勒的事情。
爹摆了摆手让敏慧退下,屋中只剩下我与爹两个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这样的性子以后可怎么是好?他是贝勒,你总不该伤了他。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总该明白。他能容得了你一次,却不见得会容你下一次。”
我点点头,“爹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
爹转过身,注视着我,他眼角带着泪,我从未见过爹带着这样的神情,他说:“如今你出嫁这件事我已经无能为力,纵然有万般不情愿,如今也只能搁在心里了,爹只有这么大本事,你不要怨我。”
我有些哽咽了,“爹说哪里话,我怎么会怪爹?只要爹以后不怨我便是了。”后半句我说的极轻,算是说给自己听的。
爹问我,“你说什么?”
我忙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没说什么,女儿有事儿求爹。”
“说吧。”
“帮我查出杀死出月的凶手。”
爹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还你一个公道。”